我不认识你,一直记得你

卖包子的阿姨

八十年代,我妈抱着我,在西安动物园。看过长脖子的长颈鹿,看过盖着锻被子的蟒蛇,又在大象馆里睡了一觉,我醒了,也饿了。

迎面走来一个阿姨,阿姨拖着长辫子,穿着白短褂,戴着白帽子,推着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个白箱子。走到人多处,阿姨停了下来,放好自行车,挽起白袖套,打开白箱子,开始吆喝,『包子,啊包子,刚出锅的大包子』。

长大后我知道,这个白箱子是保温箱,凉能放冰棍,热能放包子。包子当真是刚出锅的,热腾腾香喷喷。我拉着我妈的袖子,指着大包子不撒手。

包子不贵,要么五分钱,或者一毛钱,我妈开始在兜里掏钱。钱是找到了,可是没粮票。那个年代,买布要布票,买粮要粮票,包子是副食,更是要粮票,有钱没票那不行啊。

我妈把兜翻遍了,也没找出半张粮票来。我眨巴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阿姨。阿姨叹了口气,递过包子来,『来,给娃吃』。

要说我也是不争气,可阿姨是个暖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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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李师傅

几年前的一天早上,我着急忙慌的出了门,一脚踏进出租车。

等坐定了,才想起来,今天换了包,忘了带钱包!心里一惊,赶忙翻包,翻了几遍,也没找出钱包来。再一看手机,分明充了一晚上的电,怎么这会儿倒缺电关机了!

这个时候,车已经开过两个红绿灯。

一边埋怨自己,一边赶紧跟师傅说忘了带钱,请他在前面的公交车站停一下,这六块钱(当时的起步价)回头我想办法给他。

师傅坐在前排没吭气,从后视镜打量了我一眼,闷着头继续往前开。啊,这是什么个情况?我连忙说,师傅我还是下车吧,往回走一站我就到家了。师傅继续往前开,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没事,现在正是上班的点儿,我把你送到地方』。

从我家到上班的地方,将近十公里,平峰期将近二十块钱,这个点儿得再多出几块来。坐在后排的我,又感动又尴尬。路上问师傅的电话号码,想要改天把车钱给他,他却怎么也不肯,淡淡的说不管是谁都会帮这个小忙的。

我只好记下他的车牌号码,打电话到出租车公司感谢。到如今还记得他的样子,瘦小,寡言,安徽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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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颗口香糖

有一阵子,我常在周末的早上去逛街。九点多点从家里出发,带着公交卡和银行卡,手揣在衣服兜里,坐几站地铁到钟楼,晃悠到商场,争当第一批顾客,就图个人少清净。

那天早上,出门觉得不大舒服,想着吹点风就能好的,没承想进了商场腿都软了。忍着恶心头晕,我拖着脚步挪到专柜小姐跟前,问能不能给颗糖吃。小姑娘没见过这号人,大清早的病恹恹的,莫名其妙来讨糖吃,吞吞吐吐说这里没有。倒是排队等候的一位顾客,猜我可能是低血糖,低头在包里翻了又翻,拿出一个哗啦啦响的盒子,问我,『什么糖都行吗?口香糖行不行?』

嚼了两颗口香糖,我立刻神清气爽的回到人类世界,过了一会儿就健步如飞了。没看清那位顾客的长相,只记得她戴了顶红帽子。

口香糖也是甜的。

有心的售票员

早几年,地铁2号线还没有开通的时候,南北贯通的这条线,是600路公交车的天下。凡是在西安生活的,或是来过西安的,大概都领教过它的彪悍,起码听说过它的神话。

坊间的说法是,当一辆600路从你身旁呼啸而过时,据说会出现时空扭曲的现象。有一个段子是这样的:

每每跟同事说起,同事就会跟我说他们坐在600上,看着600一辆一辆超Taxi时的壮观,想着用坐公交的价钱换来如此超值的服务是多么的爽。

然而有一天另一个同事说:『600超Taxi那算不了什么壮观,壮观的是600超600!』

600是双层公交车,非特殊情况我不上二楼,车辆拐弯的时候太害怕了,眼瞅着车就要翻了......每次下车都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辆车因为线路长,乘车的人比较杂,车厢内比较拥挤,小偷们比较猖獗。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是自己多长点心。有一次,车到小寨,呼啦啦上来一堆人,冯先生示意我背好包,我知道有贼上来了。

走了几站,都还消停,到了师大,听见车厢里有吵闹声,是售票员跟一个姑娘吵了起来。姑娘说她买了票,售票员非说没买。没办法,在拥挤的车厢里,姑娘只好把包放到椅背上,仔仔细细找票根。

等到了国展中心,下去几个人,车厢里松动了一点,售票员倒不计较了,『算了算了别找了』。这才知道,让姑娘找票根是假,提醒她有小偷是真。小偷已经拉开了拉链,姑娘却还浑然不觉,售票员只好想出这个辙来。

这个售票员,后来还见过一次。在三森家居叫醒一个乘客,让他别忘了下车。那么长的线路,那么多的到站,那么多的乘客,也真是难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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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你总是会遇到这样的人。

你上了拥挤的公交车,他给你让出一个位置,腾出一个拉环;你推门进店,他拉门出店,往后退一步,让一步给你;地铁上,你给她让个座,等到下车时,她拉你回来坐;车本已启动,你追车两步,他便停下来,待你跳上车;你抱着文件,被风吹散了,她俯下身,帮你捡起来......

你不知道他是谁,却永远记得他,记得这一份善意,那一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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