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站路

-1-

“公交车上一言不合,美女动手打老人”的视频一夜之间上了各大网页的头条,视频时间30秒,只见一容貌美丽的女子,一边推搡着老人,一边振振有词地说:“我打你怎么了,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接着老人被打倒在地,哭着喊着求救,公交车到站,女子下车扬长而去。

很快《公交车打老人美女到底是谁》、《揭秘公交车打老人女子背景》等文章迅速出现,打人者陈青曼的信息迅速被扒出:

陈青曼,女,出生1991年8月1日,汉族,S师范大学中文系10级学生,2014年毕业进入S市第一实验小学当语文老师,父亲陈国建、母亲张月华均为电信集团员工......

随着鼠标在网页间的点击、手指在屏幕间的滑动,“陈青曼”、“打老人”迅速进入了热搜榜,成为了人们最关注的热门主题,各种留言评论纷纷涌现。

——我要是在场,我肯定打得她不认识自己。

——这老头真可怜,这女的真是猪狗不如。

——看这妖艳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以为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呢,这么嚣张,原来只是个普通人。

——天哪,她竟然是老师,她的学生还不天天被她虐待。

——祝她爸妈天天在外面被人打。


-2-

第一实验小学教务处电话被打爆了,除了媒体记者询问打人者陈青曼的信息,更多的是三年级4个班的家长,纷纷要求换掉语文老师。

校长办公室“厚德载物”的金色牌匾赫然醒目,牌匾下校长、副校长、年级主任坐在她面前,一脸严肃。

“小陈,你一直表现很好的,在学校也很受欢迎,去年还被评为了优秀教师,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校长开口了。

“校长,您误会了,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陈青曼着急想解释。

“视频都出来了,你打老人是事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年级主任直接怼了回去。

“他先推我的,还侮辱我家人。”陈青曼咬着嘴角,一脸委屈和气愤。

“小陈啊,我们知道你肯定事出有因,但是现在所有家长都打电话来问这个事情,情绪相当激动,有的直接都到学校来了,强烈要求换掉你。”校长语速很慢,却字字如刀。

陈青曼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感觉自己所有的解释都苍白无力。

“经过学校慎重地讨论,现在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被停职了,你的个人行为已经给学校带来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副校长像在宣读圣旨一样。

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肇事者”,恨不得立马跟她撇清关系。

沉默许久,陈青曼回了一句。

“好的,领导,我知道了。”

第一实验小学的官方网站上,“代课老师陈青曼停职通知书”立马被发布。

陈青曼心情沉重地走出校长办公室,脑袋嗡嗡作响,她回到办公室强忍住泪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背着包走出办公室,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有的还在窃窃私语带着一丝嘲笑。

“像她这种人,还想当老师。”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同组教语文的张老师,她加快脚步想走掉,却被大声叫住。

“陈老师。”

她回过头,只见张老师笑容满面向她走来,就好像再也没有人跟她争优秀教师了一样。

“陈老师,你没事吧,脸色这么苍白,没休息好吗?”

陈青曼对着眼前这个虚假的人冷笑了一下,转头就走了。走出这座教学楼,走出这条学园路,走出第一实验小学的大门。

刚出大门,手机响了,一看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暖,接通了电话。

“喂,妈妈。”

“青曼,你怎么可以打老人呢?家里的亲戚都看到了,打电话来问。”

听到这里,陈青曼的眼泪再也没忍住,所有的坚强瞬间倾塌,她挂断了电话,直接关了机。

她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到哪里?”

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停顿了一会。

“厚湖公园。”

厚湖公园有一个大到看不到边的湖,湖水是温和的、包容的,此时此刻,她只想去那里安静地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闭着双眼,瘫在出租车的后座,她想到网上的那些恶毒的评论,就心如刀绞,为什么人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却不问缘由?自己只是推了老头三下,嘴里说着气话,哪里来的殴打?那老头顺势倒地,躺在在地上演戏,周围那么多人,就没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网上那么多评论全都是嘲讽、批评、咒骂,就没人支持她一下。

她嚎啕大哭起来,她发现:哪里有谩骂,哪里就有关注,哪里有弱者,哪里就有保护,真相似乎并不重要。

司机被她这一哭吓到了,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回答。车上的电台放完音乐开始播报新闻,“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当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所弘扬的精神。然而昨天在本市11路公交车上却出现了女子殴打老人的事件......”

“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奥。”司机随口评论到。

“闭嘴。”陈青曼愤怒地喊出,猛地睁开双眼,像从梦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站在公交车上,眼中还流着泪水,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她缓过神来,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老头,像一只要吃人的狮子。老头被她那愤怒的眼神吓到了,又坐下了身,车上的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似乎很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3-

清晨6点30和往常一样陈青曼出现在公交站等11路去上班,从高新区去市中心的班车不多,想避开堵车的高峰期,6点45之前上车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每天这个点儿等车的人不在少数。有背着书包拿着饭盒眼巴巴等车的学生,有七嘴八舌扯着家常的晨练老太太老大爷,更多的是背着包低头看手机的上班族,大家都用各自的方式打发着等车的时间。11路公交终于驶来,缓缓停下,车厢内还没有坐满,大家一拥而上。

陈青曼刚刚上车刷了卡,还没走2步就感觉被人一推,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头发似乎都被扯掉了两根,隐隐作痛。只见一老大爷从她身后超过,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前面,青筋突显的手抓住座位靠背,抢下最后一个空位。

陈青曼皱着眉头不满地看了老大爷一眼。

“嘿,你这小姑娘挡路竟然还敢瞪我。”

“你别推我。”陈青曼回了一句。

“我什么时候推你了,我一把年纪推得动你?”老大爷吐着唾沫星子。

“现在年轻人怎么这样,懂不懂尊老爱幼?”一旁的老太太开始接话。

“哼,父母肯定不是什么好鸟,没教好。”老大爷得意的说着。

“有事说事,别扯家里人行么?”陈青曼一股火气。

“怎么,没家教的东西,我今天代你父母教训你一下,你还敢打我不成?”老头一边故意放大了音量,一边得瑟地站起身。

全车人的目光全被这最后一句话吸引过来,有的人还拿出了手机,兴致勃勃地拍着眼前这桩“趣事”。

作为一名老师,她对老人通常都是谦让有礼的,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仅受到了委屈,连家人都被一起骂,这是她不能忍的,她感觉身上被罩上了无形的咒语,血液快速地涌动着,开足了马力似的冲向大脑,平日白皙的脸被红色侵染,她满脑子都是“我打你怎么了!”

就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身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陈青曼闭上了眼睛。

“闭嘴。”陈青曼愤怒地喊出,猛地睁开双眼,像从梦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站在公交车上,眼中还流着泪水,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她缓过神来,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老头,像一只要吃人的狮子。老头被她那愤怒的眼神吓到了,又坐下了身,车上的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似乎很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陈青曼擦了一下眼角,走到公交车下车的地方,按了下门铃,没说一句话。

“看到没,那丫头片子,知道错了,要跑了。”那老头看到陈青曼走开了,又站起身指着她不依不饶地说。

公交车到站,陈青曼下了车,看客收起了手机,一脸失望。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陈青曼只是换了个地方等公交而已。她回头看着车辆驶来的方向,嘲讽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冷漠地风吹在她的脸上,泪水慢慢风干,只是这短短的一站路,已经让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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