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吃完饭，收拾停当，陈三中便带着一家到附近的公园散散步。公园离家不远，两三里路。当时买房在这，考虑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离公园近，空气好。开发商也看到这个商机，故意把房价抬得比周边贵了近千元每平米。开盘的那天，陈三中凌晨1点就在售楼部门口排队，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公园边上。开发商在门口临时搭建了一个台子，请了一群穿着暴露的姑娘在上面表演。

看着前排的人在台子上摇号选房，他内心焦急地等待着。自己先前看好的那套90多个平米的房子，不知道会不会被别人买走。记得第一次来看房的时候，穿着暴露的导购小姐热情地迎上来。小姐先嗲声嗲气自我介绍了下：先生，我姓钱，你以后就叫我小钱吧。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事就直接找我好了。先生要买多大面积的房子呢？有90多点平方米的，有100多点的，有120平米的，大的有140多平米。一口气把所有的房源介绍了个遍。陈三中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工作了这么多年，没存到钱，买个小面积的，等以后有钱再换一套面积大一点的。

陈三中：先看看90平米的吧。

钱小姐：3栋一单元、二单元，总共有24套房子是90多个平米。你先预选楼层吧，到时开盘的时候，摇号抽签，谁摇到，谁先选。这样小面积的房子，设计成三房一厅，那个书房可以改成一个卧室，性价比高，选的人也多。到目前，已经有30多人预选了。

陈三中开始有点不自信地问问：还有其他小面积的么，比如110平米的，三房的？

钱小姐：有哦，1栋3个单元，36套全是。面积是113平米。

陈三中：几个卫生间？

钱小姐：一个卫生间。一个卫生间也够，我们的卫生间比较大，可以隔个浴室。

陈三中：一个卫生间太少了，人多早上都要用，到时比较麻烦。这栋靠近马路，车辆来来往往，比较吵吧。

钱小姐：靠近马路有靠近马路的好处，首先出行方便，一跨脚就到了街上。其次，靠近马路，光线好，视野好。就看个人的喜好了。

陈三中觉得钱小姐说的有道理，就选靠近马路这栋。关键是要看房价是多少。

陈三中立马就询问起了房价：这些小面积的房子多少钱一平米啊？

钱小姐：公司还没出价，要等到开盘的那天。初步定在三千左右吧

陈三中：这么贵？隔壁不是新开盘一家，均价才两千。你这里怎么就一下子贵了一千呢？

钱小姐：我们这地段好，旁边有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小孩上学方便。那边又有那么大的一个公园。树多，天然氧吧，又有假山，还有一个超大的湖。平时休息日可以散步散心啊。虽住在闹市，却有身在田园的好处呢！

陈三中听她这么一说，有点动心了。

钱小姐：陈先生，最近我们在搞活动，预存3万，抵5万，有发票，开盘的当天就可以抵现。你留下联系方式吧，到时开盘，打你电话，准备首付就可以。

陈三中用银行卡在售楼部的刷卡机上预存了3万。

台上那边传来了尖叫和吹哨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陈三中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台子上的姑娘们换成了绿色的泳装。不知道是开发商为了吸引人的眼光，还是故意这样。姑娘们的泳装都偏小，紧紧箍在身上。下体的凹陷处也展露出来了。有几个姑娘还在台子上跳倒立的钢管舞，狭小的泳裤挡不住蓬勃生机的体毛，有的已经露了出来。台下的人开始起哄，大笑。台上的小姐若无其事，继续表演大胆的动作。

陈三中没心思观看这些。前面的人进去了一波有一波的。自己凌晨1点来排队都已排到队伍中间了。这年头买个房，好比抢劫一样，提心吊胆。心里一直在打鼓，不晓得自己看中的房子卖了没有。

等了2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自己进去摇号了。让人出乎意外，前面进去了大概百十人。总共有184套房子，轮到自己，就还剩下几套顶层的，或者底层的，那些好点的房子到哪去呢？

陈三中满怀狐疑地走到贴在角落销售排行表前。上面插满了红色的旗帜，表示绝大部分已经销售出去了。还剩下几套边角旮旯的。他靠近沙盘看了一遍又一遍，下不了决心要不要买，实在是没有好房源。像他这种工薪阶层，一辈子也可能只买得起一套房子，所以选择的时候须慎之又慎。

大厅里吵吵闹闹，满屋子的声音。有人在和售楼部的人吵架，大声地质问为什么好房子都不见了？自己排队在前面，一进来就没有看到好点的房源。是不是你们把好的房子都藏起来了？

寻声望去，只见一群人围在经理办公室，一同指责售楼部的人。眼看局面就要失控，突然一群保安扑了上来，把人群隔开。

看到这里，陈三中更加坚信自己的怀疑。起初还以为自己进来的晚，不敢声张，只能在心里嘀咕。现在好了，排在前面的人也没买到，一定是开发商捣鬼了。这是典型的商业欺诈，可是苦于没有证据。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陈三中再返回销售排行表前时，惊讶地发现，那些边角旮旯的房源也卖完了。回头一看，收费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有的把一堆的现金码在桌子上，工作人员正在用点钞机数钱。每个人的脸上都扬起了欢快的笑容。

看到这里，他心里后悔不已。如果晚上不贪睡那会儿，早点来排队，也许抢到自己心仪已久的房子。坐在大厅里，不停地自责。不知不觉中，售楼部的人散去了很多，偌大的厅堂显得空空荡荡。

这时，钱小姐走了过来，轻轻地问道：陈先生，你的房子买好了么，买的哪一栋啊？

陈三中低着头苦笑了下：没买到。昨晚贪睡了会儿，排队到后面。等自己进去时，房子都被卖掉了。哎，等下次别的楼盘开盘再做打算。

钱小姐看出他很懊悔，便说道：陈先生，如果真想买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到你的忙。不妨借一步说话。

陈三中好奇地跟着钱小姐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房间，里面早已坐着几个看上去50多岁的妇女。他机警地打量起。中等身材，头发有点发白，穿着不同颜色的绸缎，挎着小包，脚上穿着铮亮的皮鞋。一眼就能看出来，几个老妇女来头不小。

钱小姐开始介绍起来：这是李阿姨，第二位是宋阿姨，第三位是刘阿姨。这位是陈先生。陈先生没买到称心的房子，现在想买好点的楼层。阿姨的手上都有四五套房子，都是刚才抢购的。陈先生，你自己可以跟她们谈。有事可以叫我。

等钱小姐退出后，陈三中半信半疑地问道：哪位阿姨手里有90多平米的小户型，或者1栋那边113平米的户型也可以？

其中年龄稍长点的李阿姨开口了：我手上有一套，四楼的，总共六楼，楼层比较好，价格可能要贵点。给我3万块钱手续费就成交。其他手续和购买新房一样，自己去跟开发商那签订合同，交付首付。我只得这3万块钱中间费。

陈三中思忖了片刻，觉得中介费太高，一到手就要3万块钱，简直和抢劫差不多：这个手续费有点贵。哪位阿姨手里有1栋113平米的也可以？

只见穿着紫色绸缎的宋阿姨开口了：1栋二单元东边四套房子都在我手里，你要那一套，自己挑吧，那边靠近马路，中介费可以少点。

陈三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阿姨手里竟然有二单元的4套房子，难怪自己进来选房子的时候，楼层好点的房子都卖完了，当时觉得非常奇怪。

宋阿姨可能看出了他的心思：不要问我们怎么得到这些房子，不该知道就不要问。金三银四铜五，三楼的中介费要3万，四楼要2万，五楼要1万5千。

陈三中再次摸了自己干瘪口袋，包里只带了交首付的钱。自己没到七老八十，爬五楼，轻轻松松。毫不犹豫地选了5楼。

宋阿姨带他一起到柜台前签订合同，交付首付。当着工作人员的面，陈三中把1万5千元交到她手里。然后大家坐在一起聊些家常问题。问陈三中是哪里人，陈三中回答老家是三都人。

宋阿姨：我先生家就是三都的，咱们还是老乡啊。

陈三中：你家先生在哪高就啊？

宋阿姨：在房管局。今年50多岁了，再干几年就退休了。这次能拿到这些房源，也是我家先生从中周旋，一般人是拿不到的。那个李阿姨是司法局局长的夫人，那个刘阿姨是城管局局长的太太。你可别小看了，他们的能量大着呢。我们是老乡，又是有缘人，才和你说这些话，你不要说与外人听啊。

陈三中忙点头说：放心好了，我不会说出去，我们都是老乡。

陈三中走到柜台前询问发票开好了没有。工作员告诉他，发票开的是2600元每平米，但实际购房价格是每平米3600元，购房的钱必须按照原价一分不少。当初预交的3万元只能抵3万，那2万给了宋阿姨。房子是你从她手上买的，按照当初约定，钱归她。发票开两种，一种是开发商用来做账的，一种是真正和业主签订的。

陈三中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售楼小姐没有正面回答。陈三中觉得里面有弯道。现在开发商是爷，多问几句，不卖给自己怎么办。也不好继续追问。谁也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没有追问，几年后带来了无穷后患。

签完合同，拿到发票，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从凌晨排队到现在，陈三中滴米未进，走出售楼部的那一刻，感觉自己虚脱了一般。

陈三中走在路上，回想今天的事情，感觉无缘无故地被宰了一刀。全省都在开展违插整治专项活动，这个地方竟然还有公职人员利用自己的职权插手房地产交易。真是天高皇帝远，一群敲骨吸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