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3.3

这拉歌大家都很清楚,那些口号也都很熟悉——

“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

“一连的,来一个!来一个,一连的!”

“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个大姑娘!”

“冬瓜皮、西瓜皮!三连不唱耍赖皮!”

“机关枪、三条腿,打得三连张不开嘴!”

“三连唱得好不好?再来一个要不要?”

“……”

这些口号,喊起来朗朗上口、还很有气势。拉歌,全靠这些口号,其实也只靠这些口号。一般情况下是不唱歌的。因为你一旦唱了,就说明你拉歌这件事儿失败了。所以,每次拉歌,那些人纯粹在哪儿干嚎,练肺活量。但是,真的很有气氛、很有激情,在我写下那些口号的时候,回想起我参加军训的场景,我都觉得热血沸腾,浑身有劲儿。要不是怕三根半夜吓着人,我都想再嚎上两嗓子——“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不过,这会儿让我等得好辛苦的不是战友或者同学唱歌,而是买房买车涨工资。但是,这些东西是等不来的,得拼搏、得忍耐!拼不动、忍不住的时候,我老是想起大学乃至以前的好多人和事儿。所以,此时此刻我真的好羡慕太子他们——一群金榜题名、鱼跃龙门、年少气盛、胸怀理想、充满朝气的已经不是孩子的孩子们。

“三连的——”

“来一个!”

就这样老土地开始了蓄谋已久的拉歌。

“来一个——”

“四连的!”

女生再怎么多。拉歌的台词不也是几句吗?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非要跑到三连来折腾。这么两句话,倒腾来倒腾去地喊。至少喊了三十个回合,也没人愿意唱歌,这么干嚎有什么意思呢?渐渐地大家的声音也小了,激情也已经“再而衰、三而竭”了。

“四连长!”三连长示意大家停下来,然后说,“你们远道而来!我知道你们不是冲我来的,也不是冲我手下这些帅哥猛男来的,既然大家都知道你们的目的。你们是不是应该先表示一下诚意呢?”

“就是!”三连中有人跟着起哄。

“好!”金刚连长严肃的说,“四连的听着!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我们就是冲他们三连的美女来的!谁先来表演一个节目,给他们这些大尾巴狼们展示一下我们的实力。关键是——给美女表达一下我们的诚意和决心!”

“那你们还有女同志啊……”三连长笑呵呵地说,“金刚啊!你们女同志来干吗来了?你们还真以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哈哈……”

“哈哈……”大家都笑了。

“狼崽子们!”三连长是一个非常活泼幽默、能歌善舞,肢体语言很丰富的军人,大家平时无意中也看到了,但是在这会儿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才华,他手舞足蹈地说,“既然他们不仅想打咱连美女的主意,还带来了礼物!他们能不能打动咱们的美女们,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但是礼物我们得收下!大家谢谢金连长!”

“谢谢金连长!”三连齐声高呼,女生也都跟着叫上了。着实把四连的人气得够呛,就像当时周瑜听到诸葛亮手下大喊“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会儿的感受差不多。

“四连听命!”金刚沉住气,喊道,“我们既然来了,不仅要俘虏这些美女的人,还要俘虏这群狼崽子的心。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四连大声回答。

“好!谁先来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金刚用急切而又期望的眼神扫视一圈,最后说。

“去不去?”浪子轻声问不远处的浪子,看样子浪子打算露一手了。其实不只是太子,好多同学都在商量,看一看大家的眼神和手势动作,就能知道都有为集体荣誉而战的冲动。可是,金刚连长的话刚说完,小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到了表演区。

“各位美女大家好!我是四连三排的小毛!”小毛站定后,拉开姿势说,“下面呢,我代表四连给大家唱一首歌,唱得不好请大家原谅!”

“气氛!”金刚连长吼了一声。

“哦——”四连的人会意,赶紧吆喝一阵。

“我喜欢唱歌,也听过很多歌!我最喜欢的是F4和情歌王子张信哲!”小毛好像开始有点儿紧张了,“唱一首《爱如潮水》好不好?”

“好!”三连长带头鼓起掌来。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小毛说着就开唱了。说实话,唱得真不错,绝对有女生被小毛的歌声和神情动作打动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毕竟是工科大学。能唱成小毛那样水平的人或许不少,但是也不会太多。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至少在三连和四连里找不出来几个。

“唱得好不好?”小毛刚唱完,三连长就带头起哄。

“好——”三连长都发话了,三连其他人咋能不吆喝呢?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三连这么一嚷嚷,小毛的精神更好了,就没再推辞,应邀又来了一首:“谢谢大家……如此热情。既然大家都说了,盛情难却。我就……再献丑一下,就张信哲的《过火》吧!”

“好!”三连长又带头鼓起掌来。

“是否对你承诺了太多——还是我原本给的就不够……”小毛继续深情演绎,但是无论是三连的人还是四连的人,都开始犯嘀咕。反正四连那些原本想露一手的孩子们都打消了那个念头。是他们觉得他们不如小毛?不尽然。到底为什么呢?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那么每个人打消念头的出发点也会不同。我们可以设身处地地去揣度一下,但是在这里纠缠这个问题没什么意思。

总之,小毛唱完《过火》,就入列了。四连没有其他人接着出战,三连也没有礼尚往来的打算,造成了瞬间的冷场。

“四连唱得好不好?”三连长又吼上了。

“好!”三连跟着吆喝,我觉得这种吆喝分明是条件反射。

“再来一个!一二三四五!”三连长接着喊道。

“我们等得好辛苦!”

后面反正都是那些老掉牙的口号。四连见情形,别无他法,只能反击,陪三连的狼崽子们一起嚎——

“三连的——”

“来一个!”

就这么有喊了二十几个回合。

“好了!”三连长本来蹲在地上休息,听大家比嗓子,但是最后终于听烦了。站起来示意大家停下来。四连的人以为他们要表演节目了,就松了一口气,准备看好戏。

“三连全体都有!”三连长喊道,“起立!”

“向后转!”三连长接着下命令说,“坐下!”

四连的人这才明白过来,被三连给羞辱了。

同一片场地的其他连队看到这种情况,都大声起哄,有的还吹起了口哨。三连的人也都尽兴地诡笑起来。

没有办法,虽然大家都觉得很丢面子,但是那会儿三十六计真的只剩下最后一计了——撤吧!在金刚连长的带领下,大家还算是很有风度和气势地撤回了四连场地。

“丢人啊!”金刚连长回去后,生气地对大家说,“你们不是含着要去拉歌吗?你们去之前的激情都到哪去了?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这么丢份儿的事儿!以后别说你们军训是我金刚训练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大家都不做声,其他三个排长也都没说话。

金刚歇了一会,接着说:“你们知道什么叫拉歌吗?拉歌的关键是要拉动对方来唱,逼着对方来唱。不是让你们去逞能去了,更不是让你们丢人去了!咱一开始那么被动,你们的反应都那么迟钝,我们还拉歌干什么啊?真是丢人!替你们脸红!……当然,我也要负责任,人家三连长是多才多艺的,人家三连平时就很有气氛,所以遇到这样的场合,人家就能轻松地应付。以后,我们平时要多练习,多向人家三连学习!”

“就是!练好了,咱得报仇!”小黑喊了一句。

“报仇?”金刚冷笑了几声,“哼哼!报什么仇?你们有本事报仇吗?”

“有!”有几个人应道。

“有没有?”金刚大声吼道。

“有!”这一次,都应声了,声音相当洪亮。

“好!”金刚连长点点头说,“孺子可教也!记住你们说过的话,现在别管它了!咱继续训练!”

后来经过大家的努力以及教官的精心策划,最后四连的人不仅报了仇,还羞辱了二连,借以报了他们起哄之仇。但是,报仇的快感很快就淡忘了,被羞辱的伤痕却有很多人都记得。对于报仇的细节,我听到的说法都不太一样。但是,说道被羞辱,大家一致认为是——热情贴了冷屁股。

按理说,既然最后也报了仇、雪了恨,这事儿再拿出来说就没什么意思了。事实不是这样的。那件事儿只是玩笑,算不上什么“仇恨”。如果真的有了仇恨,受了屈辱,谁又能那么轻易地忘记呢?就比如说,小日本当年惨绝人寰的侵华大屠杀,最后我们把他们赶回富士山去了,这仇也算是报了。但是我们忘记这个仇恨和伤痛了吗?我们能忘记这个仇恨和教训吗?不能!绝对不能啊!

在生活中我们经常听到“扯平了”!比如说,我把你打了一巴掌,现在你也把我打了一巴掌,于是乎咱俩扯平了;你把我的隐私告诉别人了,你在告诉我一个隐私给我去说,于是乎也扯平了。

真的能扯平吗?你还了我一巴掌,你的脸就不疼了吗?我把你的隐私告诉别人,能挽回我所失去的东西吗?

扯不平的!所以,生活中我们应该爱憎分明,但是真的不能斤斤计较。对于那些所谓的“仇恨”,我不会劝你们“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是我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才是问题的关键。能不计较的事儿,就放过它吧,其实最终是放过你自己。

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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