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仙
《一》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我在听一个人独语,他是个醉鬼。
他喝了三斤五十二度的茅台纯酿,醉了三天三夜。
这是一个陌生的来电,他大概是打错了电话,我不认识他,接通电话后,他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他叫黄哲,是个房地产开发商,他说他干了一件大事,他不厌其烦的对我诉说了很多遍,从阿尔卑斯山说到祖国大地,从一只黑乌鸦,说到他讨厌的那些人群,从一个洗脚工,说到他开发的那块地,他对那块地充满了感情,仿佛投入了他全部的生命,声音里满满的傲骄。
我奇异的没有挂断电话,难得善心大发,倾听了许久,我怕他酒精摄入过量,醉死在家里。
他的精神力好似无穷无尽,这个电话打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到后来,我睡着了,睡梦里,他的声音还在我耳边栝噪。
突然,他尖叫起来,我猛然惊醒,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快速流逝,我的精力已经损耗殆尽。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回答说没事,他说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喝,结果被烫伤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声音,电话那端静悄悄的,忽然间就静默了。
他大概睡着了,我心理想着,于是挂了电话,这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我浑浑噩噩的去洗手间洗了个澡,站在热水里,雾气蕴温,等我擦干净头发,照了照镜子,我惊讶看到自己的头发变成了蓝色,是那种寿服一样诡异的深蓝色,眼睛里冒着重影,头脑虚幻。
我必须得睡觉了,我对自己说着,再次回到床上,那个啰嗦的电话没有再打过来,我的精力与耐心熬到了极限,早就没有兴趣再听他多说一个字。
我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意识模糊间,似乎有一个人走进了我的房间,我勉强睁眼看了看他,他是我的恋人陆水,他怎么进来的我不知道,我的门从来都是反锁的,我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听见脚步声。
他像一个幽魂一样走进了我的房间,我疲惫的厉害,眼珠迟钝,我能感觉到他俯下身来,定定的看着我,忽然,冷不防的,一双冰凉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立刻就不能动弹了,脑部陷入了黑暗中,血液流逝的很快,我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但是那股血液流逝的实在太快,我很快就找不到自己的意识了,我想,就这样随它去吧,随它去,就是脑死亡。
我的意识挣扎在死亡与清醒之间,那只手死死的按着我,我狠狠的摇晃着脑袋,一会清醒,一会沉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猛然坐了起来。
虚弱感从全身血液中袭来,胸腔里闷着一口气无法舒缓,稀薄的空气让我感到严重缺氧,环顾房间里四下无人,哪有陆水的影子。
《二》
竟然是一场虚幻,我甩甩头,空缺的神志清明了些许,我下床去洗手间刷牙洗漱。
我抬起头来,镜子里映出一张消瘦苍白的脸,头发还是蓝色,我看了半天,看不真切,我想,一会出门该买一瓶眼药水回来。
下午约了白霜逛街,我从柜子里拿出一支玫粉色的口红,在唇上轻轻涂了一层,看上去总算恢复了些许血色,转身又从衣柜里拿来一件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肩包,走出了门。
我住在一个临街的单行道上,车流并不拥堵,拥堵的是各式各样的人群,熙熙攘攘的站满了街头。
街上的阳光泛白刺眼,天气异常燥热,白霜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她大老远看见我就诧异的惊叫起来:“你这个头发,哪里染的,这么妖娆?”
“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它就变了颜色”我感到惊异极了,无法形容这份古怪感觉。
“你看,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你”。白霜调笑着。
我寻着她的目光四下看去,发现自己果然成了马路焦点,所有的人都在聚精会神的望着我。
我吓了一跳,她们的眼睛透亮,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快要把我围住了,一辆公交车缓缓行驶过来,气笛声鸣起,人们方才缓过神来,我借机跳上车,逃避开众人追逐的目光。
我需要仔细想想,我究竟怎么了,从我接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开始,一直昏沉到现在,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但是此刻实在想不起来。
公交车上面的人几乎坐满了,只剩下前后的两个座位,我指着后面的座位对白霜说:“你坐后面,我坐前面”。
我走到前排的位置坐下来,刚刚坐定,白霜就在后面喊叫起来:“于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坐在一起”?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跟你坐一起?坐你腿上吗?”
白霜奇异的拍了拍旁边座位上的陌生男人,她的手放在男人腿上,对我说:“你坐过来”。
男人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面容,像一栋雕塑般一动也不动,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身姿挺拔,这是我对他匆匆一扫的大致形象,似乎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平日里观察力不行,除非特别去注意一个人。
“白霜,你别故意戏弄我”,我无法理解她的怪异行为,但是,当我回过头去瞪她的时候,立刻被束住了魂,神色震骇,她身边的座位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男人......
我心里着急起来,使劲眨了眨眼睛,急急的询问白霜:“你看清楚,刚才几秒钟前,这里有没有坐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
“没有啊,这里一直都空着”!白霜晃了晃脑袋对我说。
我惊疑难信的瞪着白霜,转过头来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群,她们一定听到了刚才我与白霜的对话,纷纷对我摇头,表示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印证了白霜的话。
一位靠窗而坐的老奶奶,她眼神闪烁,幽幽的对我说:“小姑娘,你大概眼花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拄着一根木纹雕刻的拐杖,身形巍巍颤颤的,一步一晃的向我走来,突然,她俯身趴在我耳边,嘴巴紧贴着我的耳朵吹了口气说:“我能看到他,是因为大限已至,你难道......”。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突然响起,她站立不稳,身形乱晃,迎面朝我倒来,因为距离太近,我清晰的闻到了她身上那股腐朽的老年人味道,死气沉沉。
她皱纹遍布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神情痛苦而扭曲,我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却见她四肢瘫软,双手垂落在地上,身体再也不动弹了。
我小心翼翼的伸手触去,半天没有呼吸,她竟然死在了我的怀里,脸上的血色快速隐去,几分钟内就成了苍白色,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瞬息间没有了生命的苍老躯壳。
一车的人向我围拢了过来,她们神情焦虑,纷纷议论,有人打电话报了警,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白霜缩在角落里,像只受惊的鸟,眼底满是惊惧。
有位好心的男子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老人的尸体直挺挺的从我怀里滑到地上,冰冷僵硬,我脑子里仿佛塞进来一团云雾,被隔离在一道封闭的空间里,突来的惊吓,让我半天缓不过神来。
《三》
我和白霜去警察局做完笔录,已经到了晚上,我这才从惊魂不定中清醒过来,白霜缠着要跟我回家,她被吓的不轻,我只好带她来我家。
路上白霜异常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回到家里她失了魂一样呆坐在沙发上,我与她说了好几次话,她都毫无反应,不过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她又没事了,一个劲夸我做饭好吃,饭后还替我收拾碗筷,擦桌子扫地,勤快极了,她似乎忘记了白天的事情。
睡觉前,白霜送给我一瓶香奈儿的香水,我们洗了澡,穿上睡衣,她在我身上胡乱喷着,满屋子浓郁的香水味道,我跳下床,打开窗户透气,返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手机铃声吵醒,白霜竟然不告而别,手机里是她的来电,我正想埋怨她几句,就听到她说:“于易,好久不见,我们聚聚”。
“好久不见?你失忆了?你昨晚还睡在我家”,我心里充满了疑惑,不免对她产生了怀疑,这股疑惑一旦滋生,就再也收不住了。
我放下电话,快速奔到衣柜前,她送给我的那瓶香水,我放在了衣柜的抽屉里,我还记得昨夜那一屋子浓烈的香水味道,抽屉里面摆着一堆卡片,几个首饰盒,但是,奇怪的是,唯独那瓶香水不见了踪影。
我找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在客厅的一个镜柜前,我正准备拉开抽屉,猛然在那面镶嵌的镜子里,发现我的头发又变回了黑色,那一头诡异的蓝发不见了。
二十分钟后,我在西餐厅里见到了白霜,她神情自若,毫无异样,身上穿着一件蓝色T恤,黑色短裤,我记得她昨天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裙子。
“于易,你最近怎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白霜见了我立刻询问起来,先发制人,我面对她就再也无话了。
“没什么”。我看了看她,没有多话,她表现出一副与我久未谋面的样子,我追问下去也是无益。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她约我明天去桦枫山庄度假,临走前,还送了我一瓶香水。
香奈儿的香水!
我大吃一惊,怪异的看着白霜,像对待精神病患那样,小心翼翼的问:“你还记得,你昨天在哪里吗?”
“我当然记得呀”说起昨天,立刻勾起了白霜的话题,她兴高采烈的对我讲述起来。
“昨天,天行打输了牌,他请我们去海边开鸡尾酒派对,是那种用椰果酿制的鸡尾酒,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子,天行调酒的姿势迷倒了众人,所有的人都参与进来了,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大家端着各式各样的酒杯嬉笑打闹,我们玩的很尽兴,大家都喝多了,把自己埋在沙子里睡觉,我戴了一顶酒红色的遮阳帽,天行很是喜欢,一直到晚上我们才回去”。
“今天几号了?” 我立刻换了话题。
白霜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再也收不住了,我只好打断她,我迫切的想知道,她描述的情景是发生在哪一天,我认为那些事情也许发生过,但绝对不是昨天。
“3号”。白霜想也不想的说。
“不对,今天应该是“6号”。我终于抓住了白霜说谎的证据,心底不由松了口气,拿出手机对照时间,然而,左上角真真切切的显示6月3号,星期二。
我刚刚松懈的心理再次被揪了起来,我突然有一种心理预设,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白霜的阴谋,她有我家门的钥匙,于是故意装神弄鬼。
她找人给我打电话,消磨我的意志,也许她用了什么迷药,迷乱了我的神志,那个中山服的男人,猝死的老人,她故意送给我一瓶香水,今天早晨拿走了它,现在,她又把它送了回来。
我的记忆不会凭空出现,我也没有患上臆想症或者神经错乱,我笃定问题一定在白霜身上,从今天早晨起床,我就怀疑上了她。
我在路边看到一个贩卖布娃娃的男人,我问他今天几号,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肯定的告诉我:“今天3号”。
我又去了问了一家药房,一间水果店,洗衣店和服装店的老板,我连续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众口一词,好像那三天时间凭空消失了,就像压根也没存在过。
白霜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我沉默了,我找不到质疑她的佐证,思索良久,我终于想起昨天在警局做的笔录,那上面有我和白霜的亲笔签名。
我立刻拉着白霜来到警察局,她以为我发了疯,我一路上对她讲述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就连细枝末节,我都仔细讲解,生怕她听不懂。
到了警局,我要求调昨天的笔录,几个警察看着我们一脸莫名其妙,说他们从未接到过老人猝死的案子。
“于易,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好,好好休息”。白霜大概以为我把梦境当成了现实,她把我送回家里,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她对我很好,非常非常好。
我每个生日她都记得送礼物给我,我们每周都有聚会,两个人志趣相投,情趣相合,无话不谈,我们从幼稚园就认识,童年时期更是形影不离,我没有理由认为她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