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里最早识得薄荷是姑姑老房子的屋檐下,雨水顺着瓦黑色的屋檐滴滴答答打在地上种着的几盆薄荷。彼时年轻,对于绿色总嗤之以鼻,放眼望向窗外门外,绿色无处不在;也因着年轻,总对夜来香凤仙花月季花栀子花情有独钟,那样的姹紫嫣红,鲜艳之中绝无半点俗气。
犹记得那是一个仲夏的夜晚,星星落满夜空,表弟源采来几瓣薄荷放入嘴中细嚼,并在我面前炫耀薄荷的功用,清凉、润喉、降火、除湿,等等。因是第一次遇见,总对新奇的事物有着浓郁的好奇,遂接过表弟手中的薄荷也放入嘴中嚼,扑嘴而来的先是一阵腥辣味,在你嫌弃之心顿起的时候瞬间化成一阵沁脾的清凉,之后唇齿一片清明。奈何彼时的我总嫌弃那抹腥辣而从此不愿再尝试。
十八年过去,不知怎的忽然对薄荷喜爱起来。为了喝壶薄荷茶,从网上买来一小把薄荷,小而嫩的薄荷每天长的不够我喝的。记得那年一楼办公室的窗外还有一只晶莹剔透的蝗虫含情脉脉地凝望了它一个下午。后来因为暑假俩月不见,九月返校时留给我的只是它干瘪的毫无生机的一具“干尸”。
也曾给它写过一篇小短文,叙说着它的“悲惨往事”:一开始被主人移植而元气大伤,伤亡过半;不久又被粗心的主人忘记浇水而再折损三分之一;前不久遇到蝗灾,一只蝗虫骄傲地趴在薄荷树枝顶端津津有味地消灭了三株新长的嫩芽;昨天,嘴馋的主人看到新长出的嫩薄荷,忍不住就把它们全剪了泡茶喝掉了。现在,这株又细又长又脆弱的薄荷正孤单无助地在主人的窗边默默地生长。隔着玻璃,一只七彩的虫子正含情脉脉地望着它,专注而执着。
后来去新疆,在维吾尔族地一家精致店里,喝了一壶薄荷红茶,发觉薄荷与红茶真真是极好的搭配。薄荷的青绿明媚了红茶的暗红;红茶的香甜淡化了薄荷的腥辣,却保留着薄荷独有的清香。多好的组合,多完美的搭配啊!
从此一入薄荷深似海。
记忆里老家门口母亲有一年曾植过薄荷,此后我家门口薄荷年年生,年年长,从未间断。某一个假期,我兴致勃勃地回到故乡,门口却再也做不到一株薄荷,或许它在那一年,追随我的母亲永远地离去了吧!
奶奶说薄荷就是一贱草,随处一扔就能活,谁谁家有许多,我给你去要些来。记得那天,大雨倾盆,奶奶撑着写有她自己名字的一把大黑伞去离我家不远的邻居家要薄荷,字是她自己写的,她说金字写得最好,林字左边太小,凤字不知道弯到哪儿去了。我撑伞走在她后边,路上被积水淹没,我们在水里趟到对方家的花圃里,邻居说薄荷前两天刚被扒光,谁家的墙边有一排的野生薄荷。于是,奶奶又滴嗒滴嗒趟水到谁家。薄荷极大,一度我怀疑它的变易和毒性,许是因我这疑惑,薄荷被带到宁波也没有种活,从渔荷塘带来的薄荷,我竟一片叶子也未曾喝过。想必这薄荷生养在渔荷塘,也便生养了荷塘的傲骨,半点受不得委屈。
上周,某一个清晨的早读课,学生伴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认真地朗读着课本,我寻了后排的一张椅子静静地坐着,伴着清脆的朗朗读书声,翻开一本书,又与薄荷重逢。书上说薄荷除了泡茶喝外,还可以泡澡,尤其是被蚊虫咬了之后,用薄荷叶泡澡,可以止痒。想起多多夏夜里或者是去草丛旁,总是被蚊虫叮咬得满身是胞,奇痒难耐,或许这小小的薄荷能够解决我的烦恼。
终于等到周末,前往花鸟市场购得薄荷一盆,相对来说,薄荷不似其他花木珍贵,鲜少有店家出售薄荷,难得遇见一家卖薄荷的,其长相实在不敢恭维。最终寻寻觅觅中终于觅得入眼薄荷一盆,遂归家分盆,一盆阳台,一盆办公室。
从此,赏花,喝茶,听雨,焚香,阅读,空想。若再植一盆荷花,在夏日里听雨打荷叶的声音。
那么,生活,满了。
——写于宁波横街五楼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