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最后一班高铁从长沙回广州,到广州南站时整好深夜十二点。在全国任何一个高铁站、飞机场,无论你多晚出站,无论刮风下雨总有一群人风雨无阻的在热情的等待着你,召唤着你,欢迎辞也是大致一样的,“打车吧,老板。”没错,他们是一些没有运营执照的私家车主,也就是所谓的黑车司机。
我其实很不喜欢这些热情得过了头的人,总感觉他们已经挖好了一个个坑等着我往下跳,所以从来我都是高昂着我高贵的头,傲娇的从他们中间冷漠穿过,直接无视他们的存在,仿佛一个大明星在一群疯狂的粉丝群的簇拥下匆匆离去。但今天晚上不行,地铁公交都已经停运,我只能靠他们送我回家。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冤大头,机智如我早已经打开滴滴打车算好了价钱,我擦,居然要两百多。虽然价格有点小贵,但对于事业有成即将走向人生巅峰的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忍着内心的剧痛毅然决然朝着那群还在卖力吆喝的黑车司机走去,就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
经过一番激烈的谈判,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穿着软塌塌的格子衬衫和皱巴巴的西裤,满头大汗的黑车司机答应两百块送我到家,但是要和别人拼车,包车的话给四百马上走。
虽然凭我高贵纯正的血统以及与生自来的优越感从根本上是拒绝和其他人一起拼车的,但鉴于当前严峻的经济形势和银行紧缩的银根,我只好答应眼前这个卑微的黑车司机。好在等待的时间不长,又有一对明显是贩夫走卒之类的中年夫妻也要往那个方向,于是我们三个人一同拼车。也许是我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深深的震撼了他们,黑车司机主动邀请我坐到了更加舒适的副驾驶座位,把那对中年夫妻赶到了后座。从地下车库开到路上后,黑车司机还不死心,把头拼命伸出窗外扯着嗓子冲路边的人吆喝,妄图再拉一个客人。对于他这种斤斤计较追名逐利的做法,我内心深处是深深鄙视的,但良好的修养让我并没有把蔑视表现出来,只是从鼻孔里重重的发出一声“哼”,然后无限落寞的望向车窗外“广州圆”依然还在闪烁的霓虹灯。转了一圈之后,黑车司机终于还是没能如愿再拉上一个乘客,我们开始向目的地驶去。
广州的夜色始终是五彩斑斓的,即使现在已经快深夜一点了,内环线上的车仍然川流不息,城市的霓虹灯仍然流光溢彩。后座那对疲惫的中年夫妻从上车之后就没发出过任何声音,也许是已经睡着了,也许是感觉到了身份的差异自卑的闭上了嘴。为了缓解车内尴尬的气氛,我放下身价主动和这个深夜还在拉客的黑车司机聊了起来,当然他们这种升斗小民的家长里短我是并不关心的,我只是在没话找话,担心车里太安静了,黑车司机会打瞌睡。
话题当然是从籍贯聊起啦,毕竟如我这般有牛逼闪闪的正宗广州户口的居民还是很有上等人的优越感滴。黑车司机说他原籍湖南株洲,大学毕业就来了广州,在这里打拼了十几年了。居然是大学生,呃,看来我的学历优势可以不用再提了。黑车司机接着说,他就住在南站附近的碧桂园,前两年在佛山又买了套房,两套房月供的压力太大了,加上这两年经济不太景气,原来近三万的月收入现在几乎减半了,没办法啊,反正晚上也没有什么事,只能出来拉客赚点外快。
呃,老司机,您慢点开,我有点头晕。机智如我当然马上就心算出来三万除以二等于一万五,相当于我近两个月的工资。我仿佛听到自己那颗玻璃心❤“啪叽”摔稀碎的声音。是在下输了,从一开始我就输了。什么是高贵,什么是低贱,从来都不是看职业,看的是职业精神;从来都不是看身上衣服的品牌,看的是内心的品格。也许是老司机的弯转得太急,也许是广州城的夜色太迷离,当我知道这个貌不起眼的黑车司机居然有两套房时,竟然觉得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衬衫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深夜拉客的黑车司机、清晨扫垃圾的环卫工人、烈日下搬砖头的农民工、满脸横肉满手是油的猪肉贩子、浑身是泥的装修工人、满脸堆笑的销售员。。。他们并不比出入写字楼的白领、衣冠楚楚的公务员、一身名牌的老总低贱,他们的收入甚至还要高过有些所谓的精英们。他们对你热情有加毕恭毕敬并不是因为他们低贱,他们只是比你更懂得生活的不易,更懂得尊重每一个人。当你自我感觉甚好,自以为逼格更高的在鄙视他们的辛勤劳动时,也许他们不会多说,但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该被鄙视的人。
好在黑车司机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尴尬,又聊起了他曾经的大学同学,他现在的公司,如今的房价,可爱的女儿。。。。。。说起这些时,他仿佛不是一个黑车司机,而是一个战斗机司机,浑身上下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战斗力,以至于我不得不多次提醒他不要超速。很快,战斗机司机就把我安全送到了家,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他只用了四十分钟。
可能我真的是个很棒的倾听者,也可能这个白天上班晚上跑车的黑车司机心里憋了太多的话,我要下车时他竟然有点意犹未尽,坚持把我一直送到楼下。他说,送完后座的两位老板他还准备顺路去趟机场,看能不能拉上几个回头客。。。。。。
付完车钱,互道珍重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该死的房价,怎么这么贵,把我们都逼成啥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