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史栩
1.
南北朝至初唐时期，江湖上盛行宫体诗。
“宫体诗”，俗称“艳诗”，其开山鼻祖是南朝梁简文帝萧纲。
萧纲写过不少艳诗，比如《咏内人昼眠》，其中有这样几句：“梦笑开娇靥，眠鬓压落花。簟文生玉腕，香汗浸红纱。”大意是：睡美人在梦中痴笑……被窝中的她，香汗淋漓，浸透了薄衫。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帝带头写艳诗，底下的人写诗就更肆无忌惮了。跟它们比起来，萧纲的《咏内人昼眠》简直算小清新。
这些诗到底有多辣眼睛？在此引用几句，自行体会：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含笑帷帐里，举体兰蕙香。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总之，内容不可描述。
2.
某年除夕，唐太宗李世民在宫中大宴群臣，并让文臣们赋诗庆祝。
结果，文臣们交上来一堆宫体诗。李世民是叱咤风云的雄主，自然读不惯这类玩意儿。他叹了口气，暗忖：“众卿身为股肱之臣，尽写一些娘炮之音，成何体统？新年新气象，由朕来开启盛唐气象吧！”
于是，他挥毫写下《守岁》：
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啥叫“守岁”呢？就是“围炉团坐，达旦不寐”。
啥叫“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呢？大意是：无论你是在宫中守岁，还是在民间过年。今宵，咱们共同欢送旧年，喜迎新春。
咦？这不就是李谷一的悦耳歌声吗：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无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
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好🎶
3.
斗转星移，时光从初唐转入盛唐。
戴叔伦，出生于开元盛世期间。快四十岁时，他担任了抚州刺史。
某年除夕，他借宿在异乡驿馆。在那个没有高铁、飞机的年代，他贵为一方大员，依然未能及时赶回故乡。
面对一盏孤灯，思乡之情与诗兴，同时生发。戴叔伦挥毫落纸，写下了《除夜宿石头驿》：
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
明天，又是新的一年。岁月催人老，鬓先秋，泪空流。诗人的寂寥，有谁懂？
其实，戴叔伦不孤独，高适或许懂“他的寂寥”。
同时代的高适，就是写“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那位。他也曾在异乡旅馆中辗转反侧。失眠的他，披衣起身，点燃孤灯，望着“镜中衰鬓已先斑”，忆起了千里之外的故乡。于是，有了这首《除夜作》：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
4.
同样是异乡人，王湾之作，一扫高、戴的寂寥。
王湾金榜题名的次年，他乘舟游览名山大川，路过京口北固山。
北固山临长江，风景秀美，梁武帝萧衍御批它为“天下第一江山”。
山上有甘露寺，相传是刘备、孙尚香结姻的地方。后来，北宋诗人曾公亮曾经夜宿甘露寺僧舍，写下千古名句：要看银山拍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
甘露寺后面，是北固亭，又叫祭江亭。相传刘备驾崩于白帝城，孙尚香在此祭奠，并投江殉夫。后来，南宋词人辛弃疾在北固亭怀古，写下壮怀激烈的“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王湾舟行至此，目睹青山绿水，心情愉悦，快乐地哼起了小曲儿：“新年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
这时候，一轮红日从开阔的江面初升，潮平岸阔，其道大光。
盛唐的气象，眼前的壮景，仕途的顺利，个人的才情……这些“一锅炖”以后，就如同起了化学反应，催化出了《次北固山下》：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人称「燕许大手笔」的宰相张说，亲手誊抄了这首诗，把它当作💯范文，高悬在政事堂。凡是来参政议政的文臣们，读到这首诗，估计都不好意思吹嘘自己肚里有墨了。
晚唐诗人郑谷也对这首诗青眼有加，尤其是“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这一联。为了膜拜神作，他甚至不惜自我贬低，说：“何如海日生残夜，一句能令万古传”。大意是：俺郑谷所有的诗，加起来也抵不过一句“海日生残夜”啊！
5.
时间轴缓缓滚动到了中唐，让我们请出一对cp：「元白」。
先说白居易，他很重亲情。比如他写过“感时思弟妹，不寐百忧生”，除夕之夜，他挂念弟弟、妹妹，一宿失眠。
白居易也重友情，比如他写过《除夜寄微之》。微之，就是白居易的好基友元稹。白居易在诗中写道：“同嗟除夜在江南”，大意是：真怀念“哥俩在江南共度除夕”那个夜晚啊！
6.
相比白居易，元稹更重爱情。
某年除夕，元稹给亡妻烧完纸钱以后，在月夜里絮絮叨叨着往事。
当年，岳父把你交托给我时，曾经悄声问过你：“女儿，你看上了这小子哪点？”而你毅然决然地选择嫁给我。那时候，我们还很穷。搜遍衣橱，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有朋自远方来，没有酒钱招待，你就拔了金钗换酒；你是个贤妻，勤劳地挖野菜，扫落叶当柴烧。你跟着我，过尽了苦日子，好不容易等到苦尽甘来时，你却先走了。去年今夜，你我相会花烛前；今年今夜，你我已天人两隔。如今，我俸禄过十万，但没你陪伴，俸禄又有何用？只能烧点纸钱来祭奠你。
说着说着，元稹语声呜咽，一双儿女也跟着哭了起来。
情之所至，便有了下面这首《除夜》：
忆昔岁除夜，见君花烛前。
今宵祝文上，重叠叙新年。
闲处低声哭，空堂背月眠。
伤心小儿女，缭乱火堆边。
＊《除夜》尾联，原文为：撩乱火堆边。“撩”是通假字，通“缭”。
7.
祝新年快乐，阖家安康～
主要参考资料：
1、百度百科
2、 郦波 《唐诗简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