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个年代，都是靠双腿丈量世界。

母亲十几岁，就和姥爷一起走 20 里的路从家里到县里，还要背着 20 余把手扎扫帚，走一个多小时的路来到城里。

在我很早的记忆中，姥爷是个特别儒雅随和的人，穿戴总是干净整洁，家族比较大，也有文化，所以人群中总是挺拔与众不同。

姥爷的技术好，做工精细，扫帚扎的结实耐用，在街边蹲上半天就能售空，买点必备生活用品，父女俩揣着赚来的钱，步履如飞地直奔家门。

从小练就的走步本领，让母亲一直受用一生，那就是面对任何困难，都相信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

母亲那个年代结婚都是马车接亲，而后每次回娘家都要靠双腿走完  20 多里的路，翻山越岭，经过水库，路边还有坟头的灵幡在风中摇曳。

母亲曾经骑车带我走过几次，那段路在我长大后常常在梦中出现，难以忘却的不知道是山高路远的艰难，还是那份毛骨悚然的惊恐。

母亲总会因为一次回娘家的经历而吐槽父亲多次，那天天色已晚，父亲受奶奶之命迎母亲一段路，结果刚过山头看见了母亲身影便折返回来。

夜幕降临的山路上，一前一后保持距离的两个男女，就是那个年代的父母爱情——羞涩且含蓄。

后来家里有了自行车，母亲便骑车去看望姥姥姥爷，怀着妹妹五个月还坚持骑车看望四姨姥，因为她没有儿女，母亲是她唯一的亲情寄托。

再后来，家里养东北三宝之一的梅花鹿，每到时令总是要去小镇卖鹿茸，这时家里已经有摩托车了，母亲终于不用再徒步去为生活奔波。

但是上山打玻璃红的树叶，掰玉米棒子，都还是母亲的双手和双腿完成，那黝黑的皮肤，粗糙的双手和弯曲的脊背都是历经沧桑留下的岁月痕迹。

母亲儿时学习成绩很好，作文总是当全校范文，因为家庭成分原因不能上初中，每每谈起都会哽咽，内心的遗憾无以言表，让我们姐妹读书就是完成她毕生的梦想。

于是靠着勤劳的母亲和父亲微薄的工资，我们姐妹三个开始陆续出去读书，也算是对母亲最好的回馈。

大学毕业后都成了家，大妹妹远一些，小妹妹在母亲身边，我在城里离母亲也不远，现在交通特别便利，家里有了轿车，可母亲却轻易也不出门，只是每天都去缘山湖走走。

母亲一生操劳，我们姐妹仨却都没有婆婆，母亲帮我把儿子带到 十四 个月，帮大妹妹带了 三个月，一直在小妹妹身边帮着照顾孩子。

如今孩子们都陆续长大，上学了，母亲也被牵绊少了，也可以享受一下晚年的自由生活。

春天挖野菜，夏天采蕨菜，蘑菇，秋天采榛子，冬天会弄些干枯树枝回来，总是让日子充满了烟火气息。

母亲和父亲都已经年近古稀，远方的大妹妹只能大的节假日才能回来，小妹妹身体原因能照顾好自己和小家已经不容易。

我是老大不管多忙，每天必须打个电话，铁打不动每周必须去一趟心才能踏实。

她每每看到我和爱人回来，总是说嗔怪：“我们俩啥事没有，你们这既浪费钱又搭时间，没事别回来啦！”她举起手机，打开朋友圈走步，说:“看，我身体好着呢，每天都有万八千的步数，忙你们的吧！”

这倒是真的。母亲保持多年的走路习惯，她的微信步数在朋友圈里遥遥领先，于是我养成了看母亲步数的习惯，看她居高不下的步数，心里就踏实多了，那步数的背后是一个永远生机勃勃，有着鲜活生命力的母亲。

一次，因为加班比较晚，没打电话，看见母亲当天的微信步数只有 200 多步，天哪，到底怎么了，一个晚上心神不宁，母亲是病了一直躺着，还是受伤了？

已经很晚了，又怕打电话让原本觉轻的母亲睡不着，挺到第二天清晨，赶紧打电话，那边传来母亲爽朗的笑声:我“傻丫头，我昨天给沐宁做了一天被子，你妹妹家买的那个没这个手工的好！”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去年冬天第一场雪，是先下的雨后下的雪，路特别滑，老妈担心安全就没有回去，当我第二周回家的时候，一进屋就看见老妈躺在那，在床头一根带着系着手机，费力地摇晃着手机，嘴里还念叨:1102，1103……

我的心立马提到嗓子眼，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这时母亲尴尬地笑了笑，开始自我检讨:我平时都是真走的，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是我太没正事了，想上树去打松树针，结果没抓住摔下来了，你爸背不动我，强把我拖下山，抱到车上……

我抓住母亲的手，边哭边问:为啥不找我妹夫，他们那么近，为啥不给我打电话，为啥不住院？一连串拷问，母亲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不声不吭。

父亲说，母亲不让打电话，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就是腰有点疼而已。

我主张立马去医院拍片住院治疗，倔强的老妈死活不同意，说肯定骨头没事，需要时间将养。担心移动和颠簸还会造成二次伤害。

无论怎么说最后还是我们妥协，我俩返回城里配了两个疗程的膏药，和服用的跌打损伤的药。

每天下班我都会来看看恢复情况，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母亲才能下地，所遭受的痛苦和自责更是无人能替代……

我想，不管多忙路多滑，都要常回家看看，对父母的呵护，没有任何理由能被忽略。

今年冬天是特别幸福的冬天，多年的劝说终于生效，父亲母亲终于来到城里，楼房的温暖舒服让我少却了许多牵挂，可他们的不适应却需要另外的疏解和陪伴。

空间的有限，邻居的陌生，每天的无所事事……

不管怎样，趁父母健在，有事没事常陪陪父母，听听他们说过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老话，聊聊那反反复复的年代久远的家常，问问他们对大事儿的看法，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有价值，还被需要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