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在到达第十七颗星球的时候收到了嘉德罗斯寄来的第十七封信。
这是大赛结束的第四年了。
就像是阳光照耀着冰山使其缓慢融化,最后化为汪洋大海一样,嘉德罗斯和格瑞之间的某些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微妙而显眼,两人心知肚明,似乎也打算水到渠成地接受了——但是没有。
原因在他人看起来模糊,又觉得两人地做法荒唐,但是格瑞清楚,嘉德罗斯更清楚,他们就在大赛结束后在一起了短短一年,然后分开。
格瑞去当他的旅行者,嘉德罗斯回去当他的王。
那是个很普通的晴朗夜晚,嘉德罗斯没有睡,他听见隔壁地房门被轻轻推开,身为人造神,他听得很清楚,熟悉的呼吸声在他房门口停滞了一会儿,然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这大概就算是两人的告别了。
格瑞一定是在星辰闪耀的时候走到了旷野中,或许会回头看一眼,然后离开,再过会儿,他就会在飞船上,在他头顶的这片天空外面,自太空俯瞰这颗属于他的星球,然后再看向深远的宇宙中璀璨的群星。
但是嘉德罗斯仍然找得到他。
两人的联系不算多,却从没断过。
第十七封信和往常一样,嘉德罗斯写了些自己在圣空星的琐事,嘲笑了一下某些有着愚蠢想法的弱者或是固执的老臣,或是谈了谈自己又接触了什么,哪怕是一些在别人看来算是机密的事情他也照写不误,一点也不怕被泄露出去。
当然,格瑞也不会这么做。
两人之间的信任一如往常。
格瑞看完信的时候已经临近深夜,他所在的星球正值生机勃勃的春日,身下的草地柔软而舒适,但是野外依旧让人觉得有些凉意——他没有固定的住处,四处旅行,但是哪怕这一次他在野外的星空下露宿,嘉德罗斯的信照样送到了他手里。
他也懒得深思,更何况……
嘉德罗斯注视着他的时候,他也在悄悄回望过去。
他把信纸翻到空白的背面铺在大腿上,就着闪烁摇曳的火焰提笔写下近段时间的见闻和经历,写得单纯直白,偶尔添几句自己的想法,也没写多少就收了笔,把信纸折好塞进自己上衣口袋里,打算等到达下个城镇就寄出回去。
口袋里的信纸紧贴着他的胸口,伴着心脏跳动的声音渐渐染上了温度。
过去的十六封信也是同等待遇。
嘉德罗斯的信纸总是只用一面,而另一面的空白则被格瑞慢慢填满。寄过来的信有种嘉德罗斯式的张狂,黑色五角星被重重地敲在信纸正中央,留下深深的印痕,像是高傲地在自己的领地留下章纹,藤蔓样式的烫金围在信纸上,顽强耀眼,牢牢地圈禁了承载着嘉德罗斯情感的文字。
也圈禁了他的心。
格瑞的回信却不太一样,十七封信的信封都有些随意,他会在寄信前走进一家商店,买下看得顺眼,花式简单的信纸,或印着当地特色小吃,或印着山峰河流,或是星月、繁花,大概有几张翻过来还写着当地的广告词,他在信纸背面写下熟记于心的地址,偶尔还随信寄回去一些礼物,像是照片或者花草……甚至一把沙子。
礼物被嘉德罗斯规规矩矩地收好,放在房间的书架上,一抬头就能看见,而信纸则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放着。
格瑞的回信没什么写书人的花哨手段,文字朴实,描写大概可以算是苍白,文段间也没什么过度,想到什么写什么,有些还有明显的时间间隔,毫无文学价值,只有这个自然比不上嘉德罗斯记忆里的名家著作,但是格瑞的字秀气好看,而且字里行间也显着嘉德罗斯才看得懂的轻松惬意,于是这些信纸成了嘉德罗斯翻看最多的文字,连同皮质信纸光滑的边缘都磨出了毛边,纸脚微卷。
该是时候了。嘉德罗斯看完了第十七封信,这么想着。
他寄出了最后一封信。
以前他会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比人造人更像是人造人的家伙,就是格瑞,克制地要命,完全不像是他心目中的强者做派,但是他看过格瑞的眼睛,里面装着背负了一切,却比所有人都活得坚定鲜活的灵魂。
现在呢……?
格瑞在第十八颗星球上接到了嘉德罗斯的来信,但是他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个影像投射仪。
嘉德罗斯的影像被投射到他面前,嘉德罗斯穿着国王的服饰,手握权杖头戴王冠,看起来更成熟了些,他似乎说了什么,但是格瑞没有在意。
他看见了嘉德罗斯,站在不远处,影像后面,穿着过去大赛穿着的常服,然后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冲着他走过来,穿过光幕,对着他伸出手。
他固执得就像是被关在这世上最严密的保险箱里的宝藏。嘉德罗斯这么想着,没关系,自己总能打开的。
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归属于最强大的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格瑞愣了一会儿,然后无奈地笑起来,握住了嘉德罗斯的左手。
看起来轻松多了。不那么像个机器人了。没以前那么冷了。嘉德罗斯抓紧了格瑞的手,他掌心里是温热的,顺着左臂直至心脏。
他美丽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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