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之谕纪泽（2）【1138】2024-10-31

评点：书法的南派北派

这封信里一口气提到了十几位书法家。为帮助读者理解此信，我们先来依前后次序，将这些书法家作番简介。

孙过庭，杭州富阳（今属浙江）人，一作陈留（今河南开封）人，唐代人，约生活在太宗贞观至武则天长安年间，曾做过参军等低级官员，工书，尤以草书擅名（享有名声）。所著《书谱》为历代书家所重。所书《千字文》《北山移文》《景福殿赋》等均为传世佳作。

赵文敏，名孟頫，字子昂，浙江吴兴（今浙江湖州）人，宋元之际的书法家，宋王朝宗室人员，曾做过元朝的荣禄大夫，卒谥文敏。赵孟頫学问、诗文、书画都为一时之冠，尤以书画著称。时人评其字：“篆、隶、真、行、頫草为当代第一。小楷又为子昂诸书第一。”

虞永兴、名世南，字伯施，会稽郡（今浙江省宁波市慈溪市观海卫镇）人，南朝陈武帝至唐朝太宗年间人，官至秘书监，封永兴县公，后人称之为虞秘监或虞永兴。唐太宗称他有五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词，五曰书翰，为唐初四大书法家之一。其传世书迹有《孔子庙堂碑》《破邪论》《昭仁寺碑》等。

钟绍京，虔州赣县（今江西兴国）人，一作颍川（今河南禹县）人，唐武则天至玄宗时代人，做过中书令等大官，后遭贬，以少詹事终。《旧唐书》本传上说：“武则天时明堂门额，九鼎之铭，及诸官殿门榜，皆绍京所题。”三国时期政治家、书法家“楷书鼻祖”钟繇的十七世孙。

王羲之，字逸少，琅琊（今属山东临沂）人，后迁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晚年隐居剡县金庭（浙江嵊州市、新昌县东）。东晋人，名臣王导之侄，官至右军将军，世称王右军。其传世之作《兰亭序》号称古今第一法书，有“书圣”之称。

王献之，琅玡临沂（今山东省临沂市）人，生于会稽(今浙江绍兴)，为王羲之第七个儿子，八岁随父习字。羲之诸子如玄之、凝之，操之、涣之均有书名，成就最大者当属献之。献之官至中书令，世称王大令，后世将他与其父并称“二王”。

黄山谷，名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宋仁宗至徽宗年间人 ，官至吏部员外郎，为苏门四学士之一，为江西诗派所宗，与苏轼并称，谓之“苏黄”。《宋史》本传云：“善草书，楷书①自成一家。”名世（显名于世）之作有《戒石铭》《梁父吟帖》，又有书论多部。

李北海，名邕，鄂州江夏（今湖北武汉市江夏区）人，唐高宗至玄宗年间人，官至北海太守，人称李北海，工文，早擅才名，尤长碑颂。李邕善用行书书碑志，时称“书中仙手”。《麓山寺碑》为其最负盛名的书法名作。其父为书法家李善。

颜真卿，祖籍琅玡临沂(今山东临沂)，唐中宗至德宗年间人，中年官平原太守，世称颜平原，晚年官至太子太师，封鲁国公，故世又称颜鲁公。颜真卿的书法自成一格，被称为“颜体”。其传世之作《颜氏家庙碑》《多宝塔碑》等向为世人学习书法的范本。

徐季海，名浩，越州会稽（今浙江省绍兴市）人。宰相张九龄的外甥。唐武则天至德宗年间人，官至吏部侍郎，封会稽郡公，人称徐会稽，工书，尤长于楷书。

苏灵芝，陕西省武功县人，唐玄宗（开元）至肃宗（天宝）年间人，官至参军，有“唐之写碑手”之称，传世书迹有《悯忠寺宝塔颂》等。其笔力遒劲端庄，与同时代书法大师北海李邕和平原太守颜真卿相比美。后来，评论家说，苏灵芝书法“视北海（李邕）则加庄，视太师（颜真卿）又多隽”。安史之乱中站错了队，后期渐将其名被书史除名。

欧阳率更，名询，潭州临湘（今湖南长沙）人，南朝陈武帝至唐朝大宗年间人，做过太子率更令，后人遂称欧阳率更，唐初四大书法家之一（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其书法为世所重，号称欧体。其名作《九成宫碑》为书帖中的经典。

褚遂良，杭州钱塘（今浙江杭州市）人，祖籍阳翟（今河南禹州），隋文帝至唐高宗年间人。官至中书令，封河南郡公，后人称“褚河南”，唐初四大书法家之一。《雁塔圣教序》为中国古代书法作品中不可多得的极品，所临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也为后世所宝重（珍贵而重）。

苏轼，号东坡，眉州眉山（四川省眉山市）人，祖籍河北栾城，宋仁宗至徽宗年间人，中国文化史上的大家，其诗词文章书画皆雄视百代。

米芾，祖籍太原，迁居襄阳，宋仁宗至徽宗年间人，人称米南宫，又有米颠之称。

蔡襄，祖籍太原，迁居襄阳宋真宗至英宗年间人，官至学士，其书法为当时第一，后人将他与苏轼、黄庭坚、米芾一道称之为“宋四家”。

李鸿章等人赞美曾纪泽的字，笔势用的孙过庭的草书，而间架用的赵孟頫的结体，使人有外柔内刚的感觉。既然幕友们说像赵体，于是曾氏从赵孟頫谈起。

曾氏说赵孟頫乃集古今书法之大成。他师法唐代书法家，于初唐主要学虞世南而参照钟绍京。虞、钟承继的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端秀飘逸的风格，黄庭坚也属于此种风格，故赵孟頫是上接二王，下效山谷，这是一条路。赵于中唐师法李邕，而参照颜真卿、徐浩。李邕的字秀美中含劲挺，颜、徐的字更是刚直沉雄。赵于晚唐师法苏灵芝。苏灵芝的书法，后人评之为：“行书有二王法，而成就顿放，当与徐浩雁行，盖是集众善而成一家者。”(《宣和书谱》卷十）可见苏灵芝是一个融各家之长的大家。

由虞世南上溯二王集两晋六朝的书法名家，这一路人的风格，后世称之为南派。南派以王羲之为代表。由李邕上溯欧阳询、褚遂良及曹魏、北齐等书法名家，后世称之为北派。北派的代表属颜真卿。南派以内在的神韵取胜，北派以形体的气魄取胜。至于宋四家中，苏轼、黄庭坚近于南派，米芾、蔡襄近于北派。赵孟頫则意欲将南北两派融会为一。故而学书从赵孟頫的门径，也可以走南派，也可以走北派，要注意把握。

在一篇五百余字的短短家书里，曾氏为喜爱书法艺术的儿子勾勒了中国书法艺术的两大流派及十几个大家的显著特征，这需要对源远流长的书法艺术的深厚素养，也需要平时的细心观察和揣摩功夫。这种信笔拈来、深入浅出的文字，正是学问老到成熟而达到炉火纯青的表现。曾氏为儿子上了一堂内容丰富的书法史课，也让今天的读者窥见书家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