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过后,很快就到了中元节。麦坤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十年漂泊在外都不曾回家祭奠父母,现在终于等到这个机会,自然要好好的尽尽哀思。麦家老爷子的墓地在城外七里的公墓,七月十五这天,麦家四口一袭黑衣隆重出席,麦坤良在父母的墓前哭成泪人,令人断肠,尤其是麦芃芃和谯非,天生泪点低,在麦坤良身后啪嗒啪嗒的掉眼泪,眼睛通红。
哭累了抬眼环顾四周,今日墓地前来祭祀的人群明显比平常多出几番,每个人都神情肃穆,很多墓碑前都摆放着白色鲜花。
哎,人世无常,珍惜眼前人,即便足够幸运,还有三万天我也要常住墓地了,以后的日子一定要更加靠谱更加热爱生活!麦芃芃思维跳脱,在墓地突然热血沸腾,励志起来。
等等,那是谁!
她突然在远处隐约发现个笔直挺立的熟悉侧影,那人独自一人立在墓碑前,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但落寞悲伤的气质还是不自觉的散发开来。
“沐亦朗,你父亲也长眠在这里吗?”不知何时,麦芃芃悄然出现在他身旁。眼前的墓碑上,一位中年男子面容隐约与他相似,写着:慈父沐成 长眠于一九九九年八月。
沐亦朗微微回身望了她一眼,略有些吃惊,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她。
“是啊,十五年了,父亲在这里,已经十五年了。”
他的语气轻而寥落,伴随着一声叹息,麦芃芃心一酸,想想自己,感同身受又哭了。
在过去的十年,她也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生命的一角,因为这样的缺失,始终不能完整。她虽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谁天生就是如此呢,还不是被逼无奈所以选择刻意遗忘?人生布满抉择,如果可选,谁会选择孤单?
她的情绪再次汹涌,悲伤的眼泪来袭,轻易的带来一场海啸。
“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沐叔叔会安息的。”明明是她自己悲伤不已,嘴里却哽哽咽咽的安慰着别人。
墨镜遮挡了沐亦朗微红的眼睛,他默默递过来一张纸巾,竟然在这一刻,无法回复她的安慰。
有些记忆,永不会消褪,有些场景,永无法忘记,即便是梦魇,也会成为火红烙印。
当在漆黑的洞穴里,收拾起父亲零散的残躯和染血的衣物,当火葬场,他狠心将父亲推进冰冷的棺材看着他瞬间化为灰烬,当暴雨的午后,他手捧着父亲的骨灰盒亲手将他埋葬,他的心便死了。
或者,从那一刻起,他便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鬼,是一个鬼。
起风了,墓地的树叶翻飞发出低沉声响,伏天之后,秋的凉意渐浓,麦芃芃哭的肆意,哭的投入,一阵风起,小小身躯不经意的颤抖。
“谢谢你,小麦芽。”他说。谢谢,谢谢你的眼泪,谢谢你的眼泪,给我安慰。
只是,我注定会伤害你,辜负你,所以,请你,保持距离。
从公墓驱车出来,沐亦朗整个人都陷入肃杀悲恨之中,冷冷的拿出手机,播出那个号码,“到老地方等我,立刻,否则你知道后果。”
与此同时,麦芃芃也接到电话,陈老板亲路过X城,有批货给她过目,一个小时后约在清水苑公馆见面。
清水苑公馆305的房门虚掩着,肖琦儿神色恐惧,手指虚推开房门,房内窗帘紧闭,光线暧昧不明,沐亦朗坐在沙发上,雕塑一般沉默不语,她知道他此刻定是心魔附体,不免的一阵阵恶寒。再看,他身边还坐着两个妖艳风尘女人,其中一个女人裸露的胳膊蛇一样缠着他的腰,火辣无比。
肖琦儿咬着唇,牙齿打颤,关门走进来,还没站稳,房间里便响起冷酷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阿鼻地狱的最深处传出,“脱吧。”
她一件件脱下身上的衣服,衣服仿佛她的灵魂,轻飘飘失了根,瘫在地上毫无生气。
有女人轻蔑的嬉笑声音响起,但她听不见,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只恨不得下一刻就去死。
对面男人好像在某女的腰间掐了一把,顿时娇笑四起,某男轻哼一声,不无戏谑,“你倒是听话。”
“每次你心情不好,便来羞辱我折磨我来满足你变态的心理,沐亦朗,你跟我到底有什么仇?就算我小时候看不起你欺负你,我也已经受到惩罚,你到底要怎样?!”肖琦儿一丝不着,暴露在三人面前,来自对面的目光,每一寸都是对她的凌迟酷刑。
“听听,听听,肖大小姐就是有气势,不愧是新晋最佳女主角。”沐亦朗的声音邪恶中带着讥讽,身边的女人也咯咯笑出声。在她听来,倍觉耻辱。
“你曾经打过我多少耳光骂过我多少次野种,看在肖大小姐身材这么好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他起身慢慢的向她走过来,一把搂过她的腰,狠狠的在她后背摩挲,嘴唇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宝贝,我说过,我会帮你。不过,你要听话,否则,你事情抖出去,一切,就毁了。”
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肖琦儿,沐亦朗轻吻她的耳垂,彻底的冰冷从脚底升起,肖琦儿的血液凝固,哮喘的痼疾开始发作,心跳剧烈,天旋地转,呼吸越来越艰难,仿佛这个世界她已经死去,广袤荒野她独自一人赤身裸体,好想就这样放弃,这样离去。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她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没有听到有人离开的声音,也没有发觉屋内已经徒留她一人。
艰难的捡起地上的手机,她哭着想了很久,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依靠之人,终于,她锁定一个人的名字,用尽全力拨了出去。
“元洛北,求你,救救我。”
麦芃芃如约在一个小时后准时坐在了清水苑公馆的大厅,点了杯橙汁,舒舒服服的等待着陈老板的到来。在墓地,她哭的实在是太任性妄为太肆无忌惮,结果,把眼睛哭的又红又肿没法见人,所以她戴了个大号墨镜,将半张脸遮掩的严严实实。
哇,清水苑公馆真的很豪华很漂亮啊,沙发是真皮的,地面是大理石的,吊灯全是水晶的,这里消费一定很贵吧,完了完了,一会陈老板过来,如果要一起吃顿饭,是自己请他呢,还是由他来买单呢?按理说她是女他是男,他来买单是情理之中,但自己又是东道主,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不是该自己掏腰包呢?
想到这,麦芃芃赶紧拿出钱包翻翻,坏了坏了,只有一百五十块,恐怕连两杯饮料都请不起吧,难道今天要丢脸?怎么办,怎么办?
前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她的世界便乌云一片,被个谁付账的问题搅得心神不宁。
哎,算了算了,见机行事,也许陈老板聊完就走呢,到时候她不强留不就行了?或者,如果他有一起共进午餐的想法,自己就推脱有事溜之大吉不就行了?
嘿嘿,就这么办!
她的脑袋天马行空,瞬息万变,立刻制定出一个自以为完美的方案,复又美美的翘起小腿喝起橙汁,盘算着陈老板带来的新货。
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麦芃芃喝光一杯橙汁,又开始有些心浮气躁,忍不住站起来在大厅里瞎溜达。
忽然,一个转身,她看见元洛北从公馆旋转门进来,貌似寻找着什么,麦芃芃心中一喜,暗自感动。什么叫心有灵犀,什么叫生死相随,这肯定是怕自己一个人等人等的无聊特意过来陪她的。
她开心的手舞足蹈,打算转到他身后扑过去吓吓他,然而,元洛北左看右看,忽而急匆匆跑进电梯,丝毫没有留意到她。
麦芃芃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她临时接到的电话,根本没有通知元洛北自己去哪里。那么他来此,是因为什么缘故?
不知为何,她的眼皮扑腾扑腾开始跳,内心也晃现一丝不安。
终于,十分钟后,麦芃芃的不安值升到最高峰,面红耳赤,全身发热,手心冒汗,心跳的厉害,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如果听别人转述,她自己肯定不信, 但是现在,她竟然亲眼看见元洛北搀扶着一个女人温柔的,小心翼翼的从公馆电梯走出来,他那低眉微笑的样子太过于美好,她竟然瞬间像个木偶,被那美好扎的粉碎。
再看靠在他肩上的女人,正是上次在店里见过面的肖琦儿,从那次后,她也曾经见过她开车送他回来,只是未曾留意而已。肖琦儿面色苍白,头发凌乱,在元洛北怀中斜倚着,步伐缓慢,但在她眼里,怎么看都是撒娇的样子。
她茫茫然的望着他们两个,不知是心痛还是失落,她突然很想冲上去问个明白,但忍了又忍,她忍住了。
是他说过,“不论你听见什么,或者看见什么,都不要轻易被迷惑,要问问你自己的心。”
麦芃芃摸摸自己的心,那里温热一片,生机勃勃。“你要相信。”她的心,这样告诫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