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起来,窗外下着大雨。李欧感觉很奇怪:自己是被雨声吵醒的吗?雨声,应该能让人们睡得更香啊。他抬头,墙上的挂钟显示早上六点。他不是被吵醒的。没有起床的眩晕感,可窗外的雨仿佛有一股逼人的力量,压得心口闷闷的。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站起来,双腿僵硬。走向窗台,外面是陌生的景象,无边无际的草地。我在哪?越往远处,草地隐没在渐深的朦胧里。如果换作别人一定会大声呼喊:有人吗?可他呆呆望着天空,开始着迷那片蓝灰的画面。他真的很喜欢蓝色,那种给人以肯定的,让人安静缄默的,它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无限。想做一个哑巴,想说也说不出来,只自己保留着,言语最终蕴藏成不同色调的蓝。
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感受到的孤独似乎与这天空背后的无限相似。这让他想不起以前发生的事,不记得哪个人是哪里来的,不知道自己是否期待太阳。这片天空似乎永远不会张开,露出一颗太阳或什么其它的,这样说来,它背后可以是任何事物,甚至可以是一个概念,是一切,是无限,也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想:没有人会期待虚无的吧?
他突然想起外婆的一句话:忘记一切,只保留自己的心,就不会孤独了。
忘记一切,自己的存在还有意义吗?只保有自己,这不是最深的孤独吗?
远处游来一只巨大的鲸。这里,是什么地方?惊讶之余,一种更强烈的感觉淹没了他的好奇,他的眼睛湿润了。不知道这是激动,还是悲伤。
“外婆,是你吗?”可鲸不会说话。
“外婆,外婆,我在哪?”关于她的记忆一下全部涌现出来,泪水进入嘴巴,这咸味,一次比一次淡了。他不敢闭上眼睛,生怕这不可思议的想象突然中断。如果这是梦,一定要一直坚持着不要醒来!为什么该发生的不会发生?为什么现实要这么残酷?为什么自己爱的人不能陪伴,不能融为一体,同生同灭?眼前的鲸那么真实,凭自己臆断变得这么悲伤。每颗心都首先寻求快乐,当追求快乐的心得不到满足,再去寻找逃避悲伤的方法。
它真的是外婆吗?突然变得好陌生。他恢复沉默,不再渴望陪伴。
睁开双眼。小马坐在床边,眼神复杂。
“你病了。”
他才感到身体发烫,不想动。枕头湿了,钟显示十点。
“我说什么了?”李欧小声发问。
小马表现得有些为难。
“问你呢。”
“你说着我的名字。”
他疑惑了,怎么可能?
“我见你没去上班。”
“怎么可能呢?”李欧还在想。他望向窗外,天空出奇的蓝,它单纯而鲜艳的美丽颜色映在窗台下,就连窗边的椅子也铺上了一层蓝。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还是没睡醒,还是这梦真的没醒,他突然有一股强烈的表达欲望。
他说:“一直以为自己有发现美的眼睛,但现在我才知道我没有,我一直忽略生活中的彩虹与别人带来的阳光。我一直在向里看,向里看,执迷心里的黑暗。”
他自言自语:“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这样吗?”
他回答自己的问题:“人不一定要改变的。”
他转而望向小马,他似乎听懂了。
活着是为什么呢?原来并不是找到什么同类去爱,而是找什么同类去排解悲伤。梦里见到的是谁,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李欧坐起来,上前抱住了小马。真实的温度,让他放松。这不是梦,也不是内心世界。
不知拥抱了多久,直到小马开口。
“对,你还有我们。有什么说出来就轻松了。”
李欧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意识到:外婆说了反话,人应该牢记一切,遗忘是人类最卑鄙的能力。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内心多重要多庞大,都需要记忆的支撑。人生中过去的人们,活在内心;现在的人们,不止在眼前,也在内心。
小马说:“我很早就明白:心灵的痛苦远比肉体的痛苦更能让人脆弱。”
李欧点头赞同。他们仍在拥抱。
内心是闹鬼的宅邸。对于太重视内心的人啊,活在那里远比活在现实更艰难黑暗,既然如此,为何自我折磨呢?
大概是那里住着什么,即使往日的快乐变成如今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