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石榴【上】

              凌晨的电话

夜已深,寒风凛冽。虽然新年刚过没几天,可丝毫没有一点春天的气息。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里,这样的夜晚,除了几棵老树上传来阵阵的乌啼声让人毛骨悚然外,其他一切还算是祥和。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老年机的铃声就是响亮,才响一声,就把刚刚入睡的二大爷吵起来了。二大爷嘴里犯嘀咕,谁这么不省心,半夜来电话,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清静。“他二大爷啊,求求你了,你快去我们家看看啊,我们家大力不行了,求求你了”,石榴在电话那头浑身发抖,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二大爷听出来应该是自己的四弟出事了,但还是一头雾水。“反正就是我们吵架了,加上大力又喝了点酒,要死要活的,现在电话都不通了。二大爷啊,你快点去看看吧”,听着石榴抽抽嗒嗒的一顿啰嗦,二大爷也有点心烦了,“好好好,别说了,我这就去。”。二大爷叹了一口气,起身穿衣服,心里还在寻思,这四弟平日里乐呵呵的,怎么会忽然想不开呢?管他呢,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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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总算是穿好了,二大爷磨磨蹭蹭的准备出门。刚一开门,就被一阵冷风退了回来。“娘的,这么冷!”说着二大爷便回屋拿起一件旧棉袄套上,又心想着夜里黑漆麻乌的万一再踩上什么鸡屎狗屎的多么晦气,于是又慢悠悠的从杂物柜里把平日上地才穿的大头靴子拿出来。这一翻弄,把一旁熟睡的二娘吵起来了,二娘把二大爷一顿臭骂后,扭头就睡了。她才不管四弟家有什么屁事呢!

此时已是凌晨十二点,村子里的冬夜是很清冷的,没有城市整夜耀眼的霓虹灯,也没有花天酒地的夜生活,这里有的只是脚下的泥泞和眼前的黑暗,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猪粪和鸡屎味。

寒风直吹,二大爷觉得冷极了,不觉拽了拽衣领,这才加快了脚步。这时,石榴的电话又打来了。“催什么催,这不快到了嘛!”人命关天啊,况且这可是二大爷的亲弟弟,石榴不觉心头一阵发凉,二大爷离她家也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可从打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要不是自己现在在外地打工,路途遥远,加上半夜不好找车,不然早就飞回去了!大力生命垂危,现在还不知道什么状况,石榴又开始自责起来“我该死,我该死,都怪我,怎么办啊,大力啊,大力啊”嘴里不停的念叨,眼神发直,不停地用头撞着墙。

                      百草枯!

前面就是大力的家了,家门不大,但门前两垛麦秸团的很紧凑,一排排小油菜甚是整齐,看起来还算是干净利落。仔细看来,门面上贴着前几天才用浆糊粘好的春联,“天地和顺家添财 平安如意人多福”,横批“四季平安”,红纸黑字,醒目极了!

“大力!大力!开门啊!”二大爷在门口喊了几嗓子,没人应。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石榴电话打来了。听二大爷说在门口喊了半天,石榴显然有些生气,石榴家院墙不算高,二大爷爬进去是没有问题的。这个想法被二大爷骂了一通,“我这么大年纪,爬过去摔残了你管我后半辈子吗!”没办法,石榴知道求人办事只能这样忍气吞声,低三下四,哪怕屋子里不知生死的是他从一个娘胎出生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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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忽然想到,自己家院侧面有一个小门,兴许没锁呢!二大爷过去一看,用脚狠狠的一踹,门开了。进了里屋,二大爷看见大力正躺在地上,还有滚在一旁的农药瓶子,定眼一看,百草枯!“大力,大力,唉,你咋这想不开呢?”“啊,啊,我好难受啊,我好累啊!哎呦,哎呦……”大力一直痛苦的呻吟着。石榴电话那头没挂,听着大力的叫喊声,心如刀割,眼泪止不住的流。“他二大爷啊,你赶紧打120啊!赶紧打120啊!别说那些啊,先救人啊!大力不能死啊!”

石榴在电话那头喊了半天,二大爷这才想起来,赶紧拿手机拨了120。此时已是凌晨一点钟,大力喝药已经将近一个小时,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救护车来的路上就昏死过去。就算救护车速度再快,可县城离这个小村庄也是有一段距离的。这样等下去的话,大力恐怕凶多吉少。

                  大力进入ICU

  石榴在电话那头眼神闪了一下,忽然又暗淡下来,似乎有了主意,却又稍显犹豫。隔壁春华家就有车,她知道此事肯定是乐意帮忙的。春华前几年就死了老伴,虽还有些姿色,但一直没再找主。石榴一年中有一多半都是在外做保姆,留大力一人在家,本来石榴对春华就有些芥蒂。加上,前几天过年的时候,大力很用心的做了两条鱼,挑了一条大的让石榴给春华送过去,这邻里邻居的相互帮忙,关系和睦些没什么不好,可对于这种情况石榴总觉得心里别扭。

电话那头,石榴眼珠子转来转去,她想啊想确定找不到别人帮忙时,无奈之下跟二大爷说,要不请隔壁春华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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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春华听说大力出事了,二话没说赶紧穿好衣服,装上银行卡,鞋子还没提好就往门外跑。和二大爷把大力抬上车,紧踩油门往医院奔,很快就把大力放到了急救中心。二大爷和春华两人在走廊等候。

“谁是病人家属?”听见医生急切地喊着,二大爷心想着要是再交钱签字啥的可怎么办?可此时只有他和春华两人又没办法推卸,只好过去。“这是病人的衣服,刚抢救的时候都剪掉了,请收好。另外,虽然已经给病人进行多次洗胃,但由于病人不但喝药,喝酒也过多,毒素已经侵入到血液里面,恐怕后续问题会很麻烦!”“那他会不会死?”医生皱了皱眉,“应该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不过也不好说,先进重症监护室治疗一个星期看看情况再说吧!”

二大爷松了一口气,接过大力的衣服。感觉裤子口袋里好像装着什么东西,然后用手摸摸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借内急,拿着裤子就往厕所跑。一翻口袋还真是,一沓子的百元大钞啊!二大爷念叨着,带这么多钱干什么呀,喝酒喝成这样肯定啥都忘了。想着想着,就把钱往自己裤兜里塞。

正塞着钱呢,石榴电话又打来了,一时紧张,钱还没塞好掉了几张在地上。“二大爷啊,什么情况啊!大力有没有事啊!”“没有生命危险,你快来吧,把大力抬过来都快累死了!”“我已经在路上了,辛苦你了二大爷,大力没事就好啊,没事就好啊,要是大力走了,我也不活了啊”说完石榴那头又是一顿痛哭。

知道石榴很快就到了,春华显得有点不自在。倒不是自己和大力有什么事,只是邻居这么多年,她了解石榴的脾气,生性多疑,多猜忌,虽然自己是过来帮忙的,但让石榴看见她在这反而会闹得不好。“二大爷,石榴嫂子也快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对了,我刚刚已经交了2000块押金了,这是单据。”“这怎么好意思,你看我出门急也没带钱。回头我跟石榴说,赶紧把钱还你。”“没事,大力哥人好,平常也很照顾我,这都是应该的。”

此时的王大力正在重症监护室进行抢救,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除了心脏还在虚弱的跳动外,单看这个人,蜡黄的脸,冰冷的皮肤,丝毫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

ICU的门紧关着,除了几个护士偶尔进进出出拿病历外,其他人都在走廊里等候大夫的差遣。这里面的病人,大都是大力这样的,看着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能有几个幸运儿能顺利地从里面转到急诊病房。

                  可怕的传言

而那头的救护车已经到了村口,回拨电话也没人接,只好在村子里按照二大爷开始提供的地址找,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确定扑空才回去。半夜救护车的警报声显得格外的刺耳,一大早村子里里外外的小伙子,老妇女,都出门闲聊,为昨晚的救护车事件议论的沸沸扬扬。

刚到村口,二大爷疲惫的下车,往村里走着,看见路边上站着李大嘴。见一大早二大爷从村外灰头土脸的回来,猜想肯定和昨晚的事儿有点关系。一脸关心的样子,问道:“他二大爷,这大清早的,从哪回来啊?”“别提了,还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昨晚上喝药了,一整瓶的百草枯啊,一点也没剩,这会还抢救呢”,说完后哎呦一声捂捂嘴巴,随后一想也没什么,叹了口气又慢悠悠地回家睡觉去了。

可就是这不经意的一句,让村子里几百号人包括十里八村的人一瞬间炸了锅。每个村子里,貌似总有这么一类人,她们热衷于各种八卦,成天叽叽歪歪别人的家长里短,善于卖弄经验在背后对别人指指点点,就怕事情搞不大没看头,这种人被称作“长舌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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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村王家老四,听说和老婆吵架,喝药了”

“听说是被老婆捉奸在床,没脸面见人才寻短见的”

“谁知道呢,我们村吴美丽好像和他还有一腿吧!准是被发现了,要不怎么无缘无故喝药呢!”

“这里面,乱着呢!他老婆许久不在家,指不定发生点什么事”

……

一下子说什么的都有,而且这什么话,从一个人的嘴巴里,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再从这个人的嘴巴里,传到下一个人的耳朵里,来来回回,越传越带劲,越血腥,越色情,变质的面目全非。

不知道,还在昏迷中的大力,知道外面这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后,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活着,总比死了要富足一些,至少有机会扭转乾坤。死了,就是真的万籁俱寂。而且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死亡,就变得干净而自然。所以有时候,人纠结生死,结果则往往取决于什么样的导火索和催化剂。冲动是魔鬼,这话一点都没错。

此刻病房外,石榴靠在墙角上,眼神呆滞,面如死灰,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听不清楚。这样的她,如果让平日里她在城里做保姆时带的十个月大的小宝贝见到的话,肯定是会被吓哭的。

话说回来,这王大力是个有文化有素养,且生活乐观的人,为什么会喝药呢?真是和石榴吵架的吗?这其中的渊源还要从头说起。

                  大力的一家子

大力在家排行老四,上面三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大哥生性善良,但耳朵天生有疾,那时候家里没多少钱,耽误了治疗,现在就算带着助听器也只能听见偏大一些的声音。这也是石榴在大力出事时没给大哥打电话的原因。二哥,也就是二大爷了,人虽说不上坏,但自私又抠门,缺少点人情味。这点和二娘倒是臭味相同,不同的是,二妈人长相极丑,要不是仗着娘家还有点钱,相信二大爷也不会瞎着眼睛娶她。说到三哥,那就很惨了,大概在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和五妹玩耍,不小心掉进井里死掉了。因为此事,五妹一直心事重重,抑郁成疾,本不聋不哑,但和聋哑人也没有太大区别了。大力爹没办法,在五妹十八岁那年,就做主嫁给了隔壁村的一个傻小了。

一家人老老少少,也就大力是个正常人,不但人长的干净,而且聪明好学。大力他爹见此状,便专心培养他,攻他读书,一直到高中毕业。高考那年,大力带着父母的期望,在考场正奋笔疾书,忽然中途被老师叫出来,说是老家有亲戚找。

“大力,你赶紧去医院吧,你妈心脏病突发,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大力的舅舅气喘吁吁的告诉他。大力只觉两眼发黑,什么都不顾了,抛下即将踏入的大学,抛下自己的前途,一路狂奔。此时的他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见母亲最后一面。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父亲劝他再复读一年,可大力自觉对不起父母,没脸再回学校,求学之路就这样终止了。尽管学校老师多次家访劝说,为大力的才识感到可惜,仍无果。

高中毕业不久,就经媒人介绍认识了石榴。

                  石榴的由来

石榴家门前有一颗硕大的石榴树。每年六月,石榴花开,像燃烧的生命一般,每一个花瓣都仿佛是一片片摆动的火焰,似用皱纸做成,卷皱着,却鲜亮得很。树上的花儿多得数不清,远远望去,像是点点星火。天空中,金黄色的阳光射下来,与碧绿的石榴树、红嫩嫩的花朵,形成一幅绝妙的风景画。

石榴出生那一年,正是中秋八月,石榴树上挂满了许多圆圆的石榴,把树枝都压弯了腰。刚开始石榴是浅绿色的,剥开它那光滑的皮,就可以看见那淡红色的石榴子,摘下一颗,放在嘴里一咬,真是酸极了。石榴妈说,那时候石榴还没熟透,又酸又涩,但石榴籽却饱满的很。老人说,石榴是吉祥物,有多子多福的象征。于是,石榴的名字就这样被叫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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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在家排行老大,那时候家境并不富裕,石榴才上两年学就被迫回家照顾弟弟妹妹,这其中还包括了所有的家务事。那时候石榴九岁,就已经背着三岁的妹妹,在锅台上做饭,等待着田里劳作的父母回来一起吃饭。

一天晌午,妹妹哭闹着要石榴陪她一起玩。可家里从来没有过玩具,只有一个石榴娘用竹条编的摇篮,没办法,石榴把妹妹放到摇篮上,摇啊摇,摇啊摇,终于把妹妹哄睡着了。石榴连忙踩在板凳上,把刚刚洗好的衣服晾在晾衣绳上。这一岔,时间不早了。石榴又赶忙去伙房,洗菜、切菜,搬柴火,准备烧火做饭。火烧的正旺,石榴忽然听见门外哗哗的下雨声。“糟了,衣服还没收呢!”石榴扔下柴火就往院里跑,一个人连跑几趟才把所有的衣服都报到屋内的床上,石榴正气喘吁吁时,妹妹哭醒了。石榴只好抱着妹妹,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哼着小曲儿逗逗她。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发现,院子那头伙房里往外冒烟。石榴这才想起来刚刚还烧着火呢,“完蛋了,不会着火了吧!”石榴扔下妹妹,就往伙房跑。只见满屋子的烟气往外冒,石榴清清楚楚地听见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烟雾里还窜着很高的火花。石榴不知道该怎么办,拿起水桶向瓮里接满水就往伙房里撒,石榴无助地哭着,一次次的来回撒着水,但无济于事。

幸好这时石榴娘回来了,她看到灰头土脸的石榴,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赶紧救火。伙房里的柴火差不多都烧完了,石榴娘还算来的及时,大火很快被扑灭了。再看看本来就狭小的伙房,一片灰烬,锅台黑乎乎一片,锅碗瓢盆的乱做一糟。再看看屋顶,本来就是几根树干搭起来的,上面盖上泥水和的稻草,这样一折腾,屋顶马上也要漏下来了,看来要重新盖了。石榴娘叹了一口气,看看旁边哭泣的石榴,心疼的一把搂过来抱在怀里。

再后来家里条件稍微有点起色,但石榴已大,再从头上学会被村里人笑话的,尽管石榴是多么地渴望学校的生活。每当弟弟妹妹放学回家,石榴都忍不住翻看他们的课本,然后偷偷地掉下眼泪来。

没能像弟弟妹妹一样上学,大概是石榴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儿了。所以,后来有亲戚过来说媒,石榴只说了一句,只要识字,其他都行。

这不,后来石榴和大力就经一个远房的舅奶奶介绍认识了。两人也算是有缘,情投意合,就这样结婚了。

                  石榴结婚了

结婚第二天,二娘就吵着要分家。“我结婚这么多年落个啥,咱爹把钱都给老四上学用了,现在老四也结婚了,这个家该分分了!”说是分家,可其实老王家也没有多少家产,四间正房,一间侧屋,一个破旧的圆桌,四五个马扎,其中有一个还少了一条腿,还有两个老古董样的衣柜。“家里的摆件我一件都不要,我只要这几间正房”,二娘叉腰解释到,自己家孩子多住不开,四弟这刚结婚,弟妹那肚子还没有什么动静呢!而且四弟上学的时候把家里的钱就浪费了不少,这样分家对两家都公平。二娘一向很强势,大力爹动了动嘴角没说什么,就这样默认着把家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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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是一个做事利落,自尊心极强的人。面对二娘这般无理,甩下一句什么都不要扭头就走了。后来,石榴咬咬牙从娘家借钱,自己盖了新房子,和大力两人的生活就算开始了。

大力心善,对石榴也是体贴入微,百依百顺。石榴一心想着,只要大力对自己好,然后两人一起努力,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只是,从结婚头一天开始,石榴心头就多了一个恨字,还有不甘。

为了挣钱,石榴去工地,搬过砖,抗过石灰。农忙时候帮别人家没日没夜摘过水稻,踩过莲藕。还经常大半夜一个人在地里给十几亩地浇水,炎炎夏日为麦田施肥打药。就这样,还能抽出空余时间磨磨豆油,做做豆腐或者糖葫芦,然后和大力两人进城分头去卖,不卖光不回家。

石榴从不买首饰,也很少买衣服,生活更是节俭。矿水瓶大的油壶,装满后两人能吃两个月。从不花钱买菜,家院里种着小白菜、油菜、黄瓜、豆角还有大南瓜。这些菜从不打药,不是虫眼比较多,就是斑点比较大,总之卖相不太好。石榴经常调侃自己,城里人吃的菜哪有我们家自己种的好,纯天然无污染。说完,呵呵一笑,抬头看看天,好像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未来的方向。

石榴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再苦再累都不怕,但必须看到回报,必须活出个样子给老王家看看。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石榴和大力两人共同努力下,生活总算有了起色。可好景不长,就在石榴怀着老大的时候出事了,石榴郁郁寡欢好一阵儿。

                  石榴出事

那年冬天,石榴照旧骑着自行车去城里卖豆腐,回家的时候天已半黑。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在进村里一个下坡路的时候,由于路滑,石榴从车上滚了下来。只见身下的白雪一点一点被染成红色,越来越多,当时石榴已经怀孕六个月。

等石榴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村里的卫生院了,坐在一旁的大力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没事,我们回家好好休息,把老母鸡炖了给你补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石榴没有哭,也没说话,眼神呆呆地,就这样整天魂不守舍地过了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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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没了这件事,确实让石榴受了不少打击。她本想,生活中多了孩子,两个人就会更加上进,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处使。毕竟,在她看来,一个女人有了孩子后,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家才是永远走不散的家。

不过时间长了,加上石榴娘老劝她,“没事,没事,你们还不算大,调养好身子,再怀一个。早年我就让算命的先生算过了,我家石榴福大命大,多子多福”。听了石榴娘的话,慢慢的,这件事情在石榴心里也就翻篇了。

可说来倒是讽刺,这一年过去了,两年过了,三五年也过去了,石榴的肚子竟然没有一丁点的反应。求中医,喝草药,用偏方,但凡能想到的法子石榴都用过了,仍然没有效果。

大力虽从来没说过石榴什么,还一直安慰石榴让她宽心,但大力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每当在路上看见别人家的孩子,他总会用手指指,“看这个小孩子多可爱啊!要是……”,然后看看石榴一脸的不快,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除了有关孩子的事情外,女人的事情大力也是不能提的。比如在路上,对面迎来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大力的眼神如果多停留几秒钟,石榴必然是要狠狠地瞪他一眼。这还没有什么,大力本就是一个性格开朗,喜欢说笑的人,要是和村里的哪个女人多聊上几句,被石榴发现,回家也是要受审的。“你们有说有笑的聊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是不是看人家裙子穿着短偷瞄人家大腿了?是不是!”大力想要辩解,可是石榴就会说出更难听的话“人家用不用香水你都闻得见,你想靠多近,你想和人家过吗!村里人都看见了,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心里没数吗!真不要脸……”

这种类似的事情在石榴那里都是禁忌,白天一旦触犯了,晚上大力是要“受刑”的,除非大力费劲一切口舌,千哄万哄,解释认错加保证才有可能幸免。然后再顺势给石榴捏捏脚,揉揉肩,耳边轻轻说一句“在我心里你永远最美,我就是喜欢你”之类的情话。但即使是这样,“犯错”也在所难免。隔三差五的,石榴就会和大力吵一架。几年之后,大力的胳膊,后背到处都是咬的牙印和掐的淤青。大力不像大哥那样,耳朵有疾,听见的少,话也不多,自然没太多烦恼。日出东,落于西,在村里呆了这么多年,男男女女的那么多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力怎么能和女人没有一丁点的接触呢?

其实两人的感情本来是很好的,结婚这么多年,石榴贤惠大方,典型的良家妇女。每天早上都会早起煮两个糖水鸡蛋送到大力的手中,然后看着他吃完,一脸幸福地笑着,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只是有些情绪石榴自己也没办法控制,尤其后来听村里那些长舌妇的闲言碎语后,石榴多疑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了。

              半路杀出个吴美丽

后来的时候,石榴家里条件还算不错,至少已经安装上固定电话了,当时可算是村里第一户了。村里很多情况都是老婆孩子在家种地,男人在外打工。要是有事情要联系家里人了,就把电话打到石榴家,麻烦石榴跑一趟。或者村里的女人直接来石榴家里打电话,好的时候会扔下五毛钱,有时候则连句谢谢都没有,挂了电话就大摇大摆的走掉。因为安装电话扯出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石榴没少和大力生气。

有一年六月,石榴正在外面给农场摘水稻。家里电话忽然响了,“哦,大力啊,你帮忙去我家跟我媳妇说一声,说我这周不回去了,工厂最近忙不好请假,谢谢了啊!”没等大力拒绝,电话就挂了。村里人常常这样谈话到了58秒钟立马挂掉。当然大力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也不好拒绝,只好骑着自行车去了。这家大哥的媳妇就是吴美丽。

正值晌午,吴美丽在屋内哄孩子睡觉,不知不觉自己也睡着了。燥热的六月,偶尔从窗内吹来几阵微风,也是惬意的很。“弟妹?弟妹在家吗?”吴美丽听见有人喊,伸伸懒腰,坐起身来,刚好大力走到了屋门口。

炎炎夏日,妇女们在家总是穿得稍显随意的,尤其是吴美丽。经常被村里的老古董们称之为村里最风骚也最美丽的女人。只见她凌乱的秀发,惺忪的双眼,性感的红唇。村里妇女没有穿胸罩的习惯,吴美丽身穿一个淡粉色的吊带裙,让胸部显得更加饱满。尤其看见大力后,一句娇滴滴的“大力哥啊,进来坐啊!”更是让大力浑身不舒服。

王大力落荒而逃,倒不是心生杂念,只是觉得村里村外的,这样孤男寡女,衣衫不整的相处总归不好。留在屋内的吴美丽想起刚刚大力惊愕的表情和羞红的脸蛋,倒是咯咯的笑了起来。不知道大力哥找我什么事呢,想着想着便乔装打扮一番出门了。

此时王大力正在家里整理麦秸杆,挥动着扒手把麦秸杆剁的高高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他身穿白色的背心,被汗水紧紧地贴着胸膛上,结实的肌肉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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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美丽从远处走过来,屁股扭来扭去地,走近后,喊了一声“大力哥!”这一声倒是吓住了王大力。大力忙解释到,刚刚找你是因为你家大哥打电话让我告诉你这个周他不回家了。吴美丽若有所思的哦-哦了一声,还故意拉着长音看着大力。

“那嫂子呢?也不在家吗?”吴美丽问道。“嗯,她帮忙摘稻去了,一天能赚几十块,所以在外面待个十几天才回来”。吴美丽又是一阵咯咯的笑,“嫂子真是厉害!不过大力哥也很能干呢!原来没发现你还是练家子呢,这肌肉真是结实啊”。

王大力听后浑身不自在,想着怎样才能赶紧结束了这一段不着调的对话。“大力哥是文化人,你知道什么是红颜知己吗”,大力惊了,挥着的扒手没动,“我家老头常不在家,我就想找个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嫂子不也不在家吗……”大力没敢听下去,“快走吧,让村里人看见不好”。

                  发飙的石榴

可村子就是这么小,谁家丢了只鸡,谁家又偷了几斤米,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吵得沸沸扬扬。更何况,吴美丽在大力家门口说话聊天,有说有笑这么长时间。

就这件事,晚上就让还在远处忙挣钱的石榴知道了。“石榴啊,你是不是又去摘稻了”“是啊,一天赚不少钱呢,大嘴姐你也来吧!”“我不去,我就守在我家老头身边,你这么老在外就不怕大力出点啥事啊!”“不会,能有啥事啊,我相信他”“可算了吧,今天路过你家我还看见大力和吴美丽在那有说有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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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脚的电话刚挂,石榴就把电话按到家里座机上。说来也巧,当晚大力在正房里看电视,声音很大,听不到偏房里面的电话声响。干了一天的农活也累了,看完电视后大力倒头就睡,鼾声连连,根本没听到半夜里连续传来的急促的电话铃响。

电话不接,石榴气得牙痒痒,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大力不会干出什么事来吧,平常电话接的都是很及时的啊,总不会在屋里干什么了吧……”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第二天就回家了。

可以想像,第二天夜里,石榴和大力是如何争执的面红耳赤。大力从头到尾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石榴,石榴不懈地一笑“还红颜知己,这吴美丽还真是不要脸!”。最后问到大力当晚为什么不接电话,有没有和吴美丽发生点什么时,大力一口否决了!可石榴似信非信,还是反复的问,最后狠狠地在大力肩膀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是很深的牙印还带着鲜红血液的那种。大力捂着疼痛的胳膊,无奈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是石榴一直坚信的。在这个是非之地,石榴变得越发幼稚,多疑,甚至神经兮兮。其实石榴心里是信任大力的,但她也试图问出点什么,如果什么都没有,总觉得心里别扭。似乎应该问出点什么,但又不希望也不能接受有任何一丁点的背叛。   

  爱,每个人都渴望,不管老少,不管生的艳丽还是长的丑陋。当感情出现疑团,我们都会很想知道答案。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答案,不是所有答案都是真相。都知道活在猜忌之中不对,可是石榴总是控制不住这样。

这样的日子,大力忍了太久太久。有时候大力觉得石榴勤劳能干,对自己体贴入微,是世界上最好的媳妇儿了。可有时候他又会觉得,石榴就像个不着调的小孩子。说难听点的话,就像脑子进水,精神不太正常的泼妇。可不管怎样,这一切,大力都只能全盘接收,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只是石榴并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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