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蓉病了。
昨天一场耗尽心力的痛哭,加上整夜没睡着了凉风,早上歪在床头,便昏昏沉沉起来。到底是有岁数的人了,阿成忙找小翻译帮忙请医生来看,还好只是太过激动疲劳,开了点药,休息几天应该就没有大碍。
反正这次来美国并没有其他更多的安排,阿成便打算让蔡蓉好好将养一段时间,来都来了,青文找到了,公墓管理员通知到嘉莉的话,就连她也一并找到,蓉姐的心病大概也能彻底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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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莉日记
今天,公墓管理员打来电话,说青文的家人来了,想见见我。
是蓉姐来了吗?她想见我?
我和蓉姐的相处,由交恶开始,至交恶结束。也许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一旦建立在谎言之上,那么无论后来发生什么,都只会坍塌。
算了,不见也好,她已经找到青文,我这个黑影也该不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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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性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喝剩的半瓶酒,倒在床上灌了下去。酒这东西真好,喝下去什么都忘了,什么不开心都没了,真好,真好……
第二天,嘉莉在闹钟与手机的双重振鸣中艰难地爬起来,随便洗漱一下,冰箱里拿出牛奶倒了半杯咽下,就匆匆套上衣服出门上班了。公园的杂务无非是拣拣垃圾,扫扫落叶,不费什么时候脑子,虽然辛苦但也平静,偶尔碰上被主人牵出来的小狗,又或者在草地上追球的幼童,她也会露出难得的笑容。人世间的幸福似乎就是这样简单且近在眼前,但也只是近在眼前。
慢慢推着垃圾桶往垃圾车方向走,眼尾余光扫到湖边长椅上并肩坐着的两个人。唉,又怎会认错呢?那件针织衫,还是上次自己陪她去买的。虽然知道她来了,但亲眼见到,还是有种这不是真的的感觉。嘉莉愣在当场,一边傻傻地看着蓉姐的背影,一边心中默念“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是,就这样看看也好,也是很近很近的距离了。背负着曾经的罪,不打扰已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嘉莉眼睛湿了又干,无限眷恋地又看了一眼,终是继续推着垃圾桶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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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蓉啊,你也别担心,嘉莉这么大了,会慢慢想通的。她以前多紧张你啊!”阿成上午接到了公墓管理员的电话,得知嘉莉不愿意见面的消息。他怕蔡蓉不能接受,才拖着她到公园一边散步,一边慢慢讲给她听。
蔡蓉初愈,来这里饮食起居也不太习惯,竟是瘦了一圈。“唉,我知道她是在怨我,我那是在气头上啊。”顿了顿,她接着说,“是,如果不是她,我青文不会搞成这样。但就算没有她,青文也不会回来的。说到底,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当一个好妈妈……”
“阿蓉你又乱说话!你知不知道我个仔以前多羡慕青文!他妈死得早,他一直想有个你这样的妈妈。”话甫出口,阿成又觉唐突,抬起来想揽她的手停在半截,又强缩回去挠了挠头。
蔡蓉怎会没听出这层意思,于是这一直似近还远不尴不尬伴了半辈子的两个人,就又都稍稍地空白了几秒钟空气。先时阿成叫她作“红颜知己”,什么红颜知己,他家里里里外外大小诸事,她倒是比阿成家儿子媳妇还要清楚的。但直到青文那个要死的爹真的死了,小半年过去,竟是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纸。街坊家人满腹猜疑,两个人却仍旧一如往昔,打牌,聊天,吃饭,守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