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卢夏发出短信后,长舒了一口气,躺在床上时,却仍有些忐忑不安。他又拿起手机,再次认真地查看刚才发送出去的文字:晚安,做个好梦。
确认无误后,他将手机扔在一边,准备入睡。舍友如雷鸣般的鼾声扰得他有些心神不宁,他将被子往胸口扯了扯,心想,她应该不会回复的吧。即便如此想,可卢夏还是在五分钟后再次点开手机屏幕,生怕自己错过了任何一条短信。
不过事实证明,这一晚,安静非常。
(2)
卢夏身边的人几乎没人知道他喜欢文学院美女白璐的事情,他只在网上和陌生人说起这件事。卢夏生性谨慎,不敢唐突地打扰,也怕被无情地当面拒绝,所以经常会在贴吧里向众多大神询问到底该怎么办?
也不记得到底是谁给他出的这个主意,建议他想方设法打听到白璐的手机号码,然后每天晚上给她发一个晚安,长此以往,白璐肯定会这个晚安男生产生极大的兴趣。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建议直接杀到白璐的面前,然后大声地说出“我中意你,做个朋友可好?”只此一战,便可决定胜负,即便最后逃不过被拒的命运,那也只是一刹那间的事。而像这种搞持久战的,不说浪费光阴,毅力的磨耗也是一件让人疲惫的事。
可卢夏似乎认准了这个慢得如同蜗牛一般的进攻方式,他希望能靠自己坚持的诚意打动他心仪的女生,即便这件事情单调重复,他也做得有滋有味。
一个月过去,短信那头没有丝毫回应。
两个月过去,亦复如此,卢夏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三个月过去,他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按理说,是个石头也应该显灵了,而绝对不是杳无音信。
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在初夏的一个下午,他将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风尘仆仆地杀到三公里外的另一个公寓区。
卢夏是一个宅男,除去上学之外,他每日的活动范围很难超过他自己所住的园区,所以当他第一次来到白璐所在的园区时,一片陌生。
也不知道是哪个设计师给公寓楼命名的栋号,3栋后面就直接到了8栋,8栋旁边却是11栋,卢夏在园区里转悠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他要找的9栋在哪。他一边咒骂着这傻逼的设计师,一边暗自怀疑自己,连她所住的公寓楼都没有弄清楚,自己真的有那么喜欢她吗?虽然如此怀疑着,但是还是决定问路。
幸好有一个好心的女生顺路将他带到了9栋楼下,不然凭着他那差得爆棚的方向感,要找到这处略显隐秘的位置,怕也是一件难事。
他在楼底下苦苦地等待,眼睛像安检机一样扫描着各个经过的女生,生怕漏掉了白璐的踪迹。也不知等了多久,白璐才从外面回来。卢夏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一把叫住她,接下来却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如何开口。
白璐纳闷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卢夏摸了摸后脑勺,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
“我什么我啊,有事快说,我还有事要忙呢。”白璐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
卢夏只得一鼓作气,快速地说道,“你为什么不回我短信呢?”
白璐一脸错愕,“你谁啊?回你什么短信。”
卢夏现在才想起,自己从来没有在短信后面附上过自己的名字,所以他也不再追问短信之事,而是话锋一转,“我……我……可不可以和你交个朋友?”
白璐冷笑一声,“我还以为啥事呢?不好意思,我朋友已经很多,再多我就照顾不过来了,所以了,以后请不要来烦我了。”白璐堆起满脸的假笑说完后,便哼了一声高傲地转身离去。
卢夏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他那落寞的身影伫立在夏日炽烈的阳光下,显得更加的无助,他低着头,像是在为这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默哀。
(3)
等待着的日子是灰色的,虽不明朗,但还有希望,时刻都会让人觉得下一刻阳光就会冲破乌云照进自己的心房。而被迫接受残酷现实的日子是黑色的,放眼四周,都是一片混沌,想逃却找不到出口。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卢夏的手机在那天晚上便被扒了,两天后,他换了新手机,也顺便换了张新卡。晚上,当他还在纠结是否继续发送晚安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记得白璐的手机号码。他蓦地明白,原来一见钟情也不过是荷尔蒙跟他玩的一场游戏,荷尔蒙退去,游戏便game over。
虽然最终明白了,但是毕竟在这个游戏里默默地充当了三个月的龙套,游戏结束,还是免不了有些伤感。不过卢夏只是伤感了一阵子,半个月后,仿佛一切都烟消云散。这时,他才知道,他所谓的一见钟情原来这么脆弱不堪,那些愚蠢的诚意除了感动了当时的自己,没有感动任何人。
(4)
深秋的一个周末,摄影协会组织登山,卢夏随着大部队一起进发。
集合之时,天空才泛起鱼肚白,虽说前天晚上社长就说过,要早起去拍山中的晨景,但是起这么早还是让他有些不爽。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坐着闭目养神。
“你也是来拍照的啊?”
突然一个女生走了过来,对卢夏说道。
卢夏睁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女生,然后认真地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实在是记不起他的人生里曾经有这号人的存在。
他颇有些尴尬地回道,“你好,我们有见过吗?”
那女孩抿嘴一笑,说道,“那天不是你在找9栋吗?是我带你过去的啊!”
卢夏豁然明白,继而又有些羞赧和尴尬地说道,“几个月前的事,你还记得啊?”
“我记性好着了。我叫孟瑶,刚入组织不久,以后还请关照。”
“组织?”卢夏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好笑。
孟瑶只得快速地用食指指了指挂在胸前的单反,接着便欲转身离开。
“我叫卢夏。”
孟瑶停下脚步,回头一笑,“嗯,我记住了。”
白色的运动鞋踩在一堆掉落的枯叶上,发出“嗤嗤”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5)
有一个词叫相见恨晚,卢夏不知道能否用到他与孟瑶的身上。毕竟第一次见孟瑶的时候并无此种感觉,可是那一次真正相识之后却觉得有说不出的好感。
人生的轨迹很有意思,当两个人还是陌生人的时候,即便经常交错而过,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身边经常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可一旦相识相知,你总能在很多地方莫名其妙地就遇见了那个人,仿佛那一切都是上苍预定好的一样。
卢夏和孟瑶的再次相遇也很偶然,在一次学校组织的陪聋哑小孩逛校园的活动中。他们分到了一组。两人再次见面时,才发现缘分这个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跟聋哑孩子交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方面他们没有学过手语,纯靠一支笔一张纸,另一方面,相较于正常孩子,聋哑孩子对这个世界更为好奇,所以卢夏他们不得不回答诸多问题。
本来卢夏参加这个活动是想为残障孩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他没曾想到,两个小时下来,他累得筋疲力尽。
卢夏看了看孟瑶,她看上去不怎么累,连到最后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给孩子们的时候都是带着笑脸。
看到孟瑶写在纸上的手机号码,卢夏怔了一下,须臾之后,他回过神来,也蹲了下来,将自己的手机号码也写了下来。
(6)
自从那次“校园导游”之后,卢夏和孟瑶的关系越来越好,情感自然而然升温不少。
一个月后,平安夜里,卢夏用几张偷拍的孟瑶的美照,再配上几句发乎于心的情话,就把孟瑶“俘获”到手。
有一次,孟瑶突然问起卢夏那次去9栋做什么,毕竟那是女生宿舍。
卢夏不想隐瞒,便据实以告。
孟瑶会心一笑,心里暗自嘀咕,“原来我们都曾相信一见钟情过!”
孟瑶也曾喜欢过一个学长,其实她与那个学长之前并无任何交流,只是看过他的一场篮球赛,便觉得此人正是自己白马王子的形象。
年轻时候的人们总有犯花痴的时候,孟瑶亦不例外,没过多久,便开始倒追起那个学长来。正如那句老话“女追男隔层纱”所说,孟瑶并没有花太多力气,便将那个学长追到了手。她以为是上苍眷顾,殊不知她只是那个学长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
他们的感情只持续了一个月,当她撞见自己的男朋友竟然在江边的草地上轻吻另一个貌美的女生后,她便和那自以为是天赐的爱情分道扬镳了。
她比卢夏难过的时间更长,毕竟卢夏是得未曾有,而孟瑶却是得而复失。
孟瑶问卢夏,为什么会选择她?因为她算不上什么美女。
卢夏摸了摸孟瑶的头,说,“因为你好啊!”说这句话的时候,卢夏浮现出来的是孟瑶面对孩子们时的那种无限温柔和热忱。
卢夏也把这个问题同样抛回孟瑶,孟瑶也是用同样的话回答,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孟瑶想的却是只要和卢夏一起逛街,卢夏总是站在孟瑶的左手边,为她挡去所有危险。
(7)
毕业后,孟瑶留在了本市工作,卢夏却被公司派去了海外,要工作满一年后才能调回。
在国外,卢夏经常由于工作太忙,忘了给孟瑶电话,久而久之,孟瑶觉得卢夏太过忽视自己,便向卢夏抱怨,而卢夏则认为,自己现在一个人在海外辛苦打拼也是为了他们以后的美好生活,孟瑶应该做的是理解,而不是责备。
恋爱中的女人向来不在乎什么言辞和道理,她们在意的只有语气和态度。所以他们之间爆发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战争”。战火整整烧了一个星期,谁也没理谁。
最终还是卢夏先低头认错,并且向孟瑶许诺,等他一回来就结婚。
孟瑶从来不是胡搅蛮缠的女人,而且她觉得卢夏口中信誓旦旦的婚姻是卢夏送给她的最好的道歉礼物。
孟瑶温柔地对卢夏说,“我不是喜欢无理取闹,只是有时候我一个人觉得好孤单,你能不能每天都打一个电话给我?哪怕只是说一句晚安。”
电话那头的卢夏突然想起自己当年给白璐连说了三个月的晚安,却只是换来了冷漠,而对苦苦等着自己的女朋友,却借口没有时间,他顿觉有些羞愧。
孟瑶又接着说起三年前的一件往事,卢夏越听越觉得诧异。待孟瑶说完,卢夏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呼吸,怔了半晌之后,他才欣慰地笑了笑,对着电话那头说道,“相信我,你不会孤单的,我会为你延续一辈子的晚安。”
(8)
爱情自有天意,尽管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你,最欣慰的是,一开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