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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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觉得,爸爸是一株大树,风雨如晦我都在他的庇荫之下;即使生活拮据也有办法带回我喜欢的零食,哆啦A梦一样;困苦的是外面的世界,我在树荫下从容和骄傲的活着,像所有的公主一样,翘起下巴,用丹田说话,气宇轩昂。

那时还觉得爸爸是世上最帅的男人,男神般的存在,时刻打着小九九盘算着将来要嫁一个爸爸一样的人。用女儿的姿态仰视,用小情人的眼光爱慕,目所能及的世界是满的,因为爸爸浑身散发着万丈光芒,和着一份专属的亲昵,离得近时灼热浓烈,离得远时也依然能烘干湿漉漉的心。

我就在这阳春白雪的画风里春笋般拔地而起,20余年白驹过隙,转眼长成另一株树的样子。踩起高跟鞋已与爸爸比肩,学识和眼界扩充,再回头看爸爸,不由心惊,我是有多久没有好好关注他了,他竟虬髯佝偻,英姿褪却,风雨中飘摇,立足处纷纷叶落。

我的眼中有了雾霭,看不清他脸上交错的时空;脑海中记忆翻箱倒柜,电影般一帧帧清晰可见---他亲吻我时胡茬蹭过我的脸颊,他被生活磨砺的皮肤开始沟壑纵横;是他将我举过头顶,让我的目光穿越人海;是他给我买伊利的三色雪糕,花光口袋里最后一元八角钱;他那么骄傲,从不说生活的艰辛;他又那么倔强,总是不肯弯腰歇息。

然而“走过岁月我才发现世界多不完美”,他已被岁月打败,在颓暗的角落里孤独舔舐皮毛。他也不再如我印象中那只通身光泽油亮精神抖擞的狮子,而只是一头垂暮的骆驼,或许还能承受饥渴,但已不复具备战斗力。他仍在竭力付出辛劳,殊不知他已更需要被照顾和保护。

我也被现实打败,那些恍若昨日的又何尝不是恍如隔世,一生要强的爸爸,双手撑起我们的家,我有时也会怪你木讷和寡言,你的老好人,你的纸老虎,你经历了岁月,我对你的期待值却不减只增,以为你是常青树,以为你是不老松,以为你可以一直撑着这个家,却忘了你的暮年却正值我的青壮年,岁月从你身上拿走的,不是已一一给了我嚒。

其实我和你,成长的过程没有交集,经历着不一样的人生,际遇不同,感受各异,作为树的形态也姿容迥然。三毛说“每个人爱的能力也是不同的”,我深刻感到,我在这方面输给了你,我给你的爱,远不及你一直以来给我的。我有时甚至觉得沉重,那是一种微妙的不堪;而你如此宽厚,是我永远的惭愧。我终究有幸,遗传了你品质里十分之一的孝顺,我想不动声色的回馈,却常常不小心搅乱平和的局面,最终给到你的显得愈发稀薄。

人生这场球赛,你没有华丽的动作,没有精湛的技艺,甚至有时几乎要被罚下场,但却有着惊人的坚韧不拔,以勤补拙,以刚克刚。乔治的360°大风车,邓肯的三分绝杀,那些被津津乐道的,是你不曾企及的,你“职业生涯”的尾声,更没有如科比般“大兴土木”的落幕仪式,你只是像他一样,“将一生挚爱镌刻于心”,用尽全力奔跑。鲜有峰值,你的人生几乎平静如水淡如菊,然而他们惊艳了时光,你却温暖了岁月。

我爱你,爱你年轻时挺廓的肩膀,年迈时低垂的眼眸;我爱你,“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时间面前,没有人能立于不败之地。老球员,你该中场休息了,下半场交给我吧。我当了这么多年公主,轮到你当国王了。“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让我去接过生活曾给你的不客气,让我去面对那些可能让我害怕的事,让我去学着撑起你头顶的那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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