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在君陌沉浸在万分悲恸与悔恨之际，一白衣老者倏地在他面前飘然而立。
老者的出现令六位长老感到一阵寒栗，还未等他们向前移动一步，只见白衣老者突然双掌合力拍向君陌，将他飞身打出了十米开外。
随后，老者用深邃苍茫的目光扫视着六位长老，六位长老皆被威慑停足。
白衣老者缓缓俯身，轻轻地将玉小幺背在了身上，双脚点地，踏空离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当长老们还处在惊愕失色之中，只听见一低沉浑厚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一 方 云 落。”
君陌看着玉小幺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拼命地站起身来，想去阻挡老者的脚步，可身体各处传来的支离破碎的剧痛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打趴在了地上。见玉小幺的身影消失在眼际，君陌的目光逐渐涣散，昏睡了过去。
……
白衣老者将玉小幺劫走后，先将其心脉封住，替她止住了向外涌出的鲜血。然后，他背着她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赶到了千里外一荒凉的山中。
山中幽静，古木参天。
只见老者在一破旧木屋前缓缓停步，将玉小幺放在了竹门边，然后猛敲一阵，低眸看了一眼玉小幺。最后，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了。
残破不堪的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一身着苍青色破旧长袍的清瘦男子踏门而出。
他长睫微动向四周望去，只看见一女子正奄奄一息、满身是血地平躺在地上。
男子心下一阵悲悯，连忙俯身将玉小幺轻轻抱起，向屋内走去。
京城
城内皆是满目繁华之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东平王府坐落于京城一络绎不绝、车水马龙的通衢大道上。此刻府内，仆人们正四处忙碌，喧嚣热闹。
偌大的庭院之上挂满了丹红色金丝线纹绣的锦缎布幔。恢弘华丽的正厅后壁上贴着一正红色“囍”字的巨大纸画。
齐世轩此刻头戴束发紫玉金冠，一袭红色锦袍罩身，腰系五彩纹饰白玉带，足蹬紫缎白底小朝靴，说不尽的风流潇洒、俊美无双...
他一脸春风得意地在院内四处闲逛，目光深邃地看着周围一片喜庆祥和的景象，不禁心中冷笑道:
“又想靠女人来监视我，呵。”
齐世轩正寻思着日后的对策时，一细尖刺耳的声音在门外吼道:
“新娘子到，新郎接轿。”
他暗自蹙眉，心中一阵厌恶，却只是一眨眼功夫就换了一脸盈盈笑意地迎了出去。
他快步走向大门外，踏着轻缓的步子来到轿子旁，他沉眸将面前的帘子拉开，见里面正坐着一窈窕女子。只见他勾唇一笑，动作温柔将其抱了起来，还在她娇嫩白皙的耳边温声说道:
“娘子，夫君来也。”
话音刚落，女子好似有些羞涩，不禁将自己已是绯红一片的脸颊深深地埋在了齐世轩的胸前。
随着纳亲繁琐礼仪的进行，夜幕渐渐降临，而此刻东平王府正处处是张灯结彩，人烟稠密。
齐世轩一身酒意、步履蹒跚地来到烛火通明的新房。只见他双目呆滞地站在门外思索了很久后，那扇门才被重重地推开。
此刻正坐于大红蚕丝锦被上的女子眸中一喜，神色紧张且羞涩地等候着自己的新郎掀起喜帕。
然而，却只听见“咻”的一声，屋内烛火俱落，剩下了一片漆黑。
新娘心下恐慌，刚要大喊之际，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人欺身压倒在了床榻上。只听见那人略带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娘子，夫君来也。”
窗外灯影摇曳，月光倾洒满地，屋内尽是一片春光旖旎之景。
在众人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之中时，一身穿墨色夜行衣的男子在屋瓦上不停地起落翻飞。他回眸望向此刻已是昏黑一片的新房，冷笑了一声，便又再次飞身向城外离去。
枫溪镇
已值深夜，无路门内此刻是人心惶惶，焦虑不安。六位长老各怀鬼胎地在君陌床前不停地徘徊着。
见君陌依旧是脸色惨白、气息奄奄地昏睡着，三长老再也忍不住地大声说道:
“这都已经睡五天了，门主还是迟迟不醒。后天便是新一任五派盟主的推选之日，那四派肯定会借此机会，趁人之危夺取盟主之位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长老听后，不禁冷声喝道:
“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当初是谁逼着门主一定要处置小幺的？怎么，如今小幺人死，门主昏迷不醒，这可算达到你满意了？”
三长老双目渐怒，一脸扭曲地望着大长老，但对他的话又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在此事上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就在众人火烧眉毛不知道如何是好之际，君陌突然嘴唇微动，眉峰骤聚，不停地无声念道:
“小幺…小幺…”
而长老们皆不知，此时的门主已堕入了无尽的梦境之中，一场他永不愿醒来的梦……
十年前
寒冬里的一场鹅毛大雪纷飞而下，落满了整座南山。
那时的君陌十四岁，而玉小幺只有七岁。
君陌记得初见玉小幺时，他便被她那双清澈通明、灵气逼人的眼眸给吸引了。
那时的她虽然是一身污渍，娇嫩红润的小脸也是灰扑扑的，可她还是一点也不羞涩拘谨地用自己的小手握住他的手，眼也不眨地望着自己，用甜糯的嗓音轻轻说着:
“我迷路了，大哥哥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望着她那双纯净无暇的眸子，君陌只记得，当时的他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但可笑的是，他又该到哪里去寻她的家？她的家便是面前的这个大哥哥亲手毁掉的啊。
他不忍告诉她真相。因而，在往后的日子里，只要她再提起时，他总是糊弄着转移话题。
有一天当玉小幺再来找君陌让他带她回家时，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想一直说谎话，他累了。
他从袖口中拿出父亲交给他已久的一颗丹药，半哄半骗地将丹药给玉小幺服下。他还记得，那时的玉小幺对自己笑着说:
“师兄，这糖真甜。”
见她笑的那么甜美天真，他不禁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温声说着:
“小幺，以后你就不会不快乐了，师兄会好好保护你的。”
“好好保护她。”当时君陌以为这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可到头来，他始终还是没有给她快乐，也没有保护好她。
在服下丹药之后，玉小幺忘记了以往的事，她只记得自己是无路门的弟子，是君陌的师妹。
二人渐渐长大，相守在一起的时间也变少了。
君陌是新封的少门主，而玉小幺只是一个平凡的门中子弟。在众人日日夜夜的嘲讽与指指点点中，玉小幺清楚地认识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
为了不断向他靠近，玉小幺拼命地进行刺杀训练，不停地接收和完成任务。当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里消失殆尽的时候，她目光里的单纯善良也消散不见了，她逐渐变得狠厉冷冽、绝情无义。而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也就只有在看到君陌时，才会柔软几分。
当君陌每次在看到玉小幺一身血污、脏乱不堪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狠狠训斥。
因为，他想保护好她，他不愿让她如此。
五年前，老门主离世，君陌继承门主之位。
门中事务繁多，君陌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而玉小幺也没有止步，她依旧是我行我素地做着任务。君陌见此，与玉小幺大吵了一次。在往后的日子里，二人见面的次数也因此越来越少，而心中的间隙也越来越大。
玉小幺在第一次见君陌时便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面前这个温润儒雅的人。这种小女儿心思，伴随着她长大，到她及笄。
君陌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十五岁刚过及笄的玉小幺今日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君陌。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 身袭一水青色淡雅的薄衫裙，挽了一个飘逸灵动的流云髻，素白的脸上染了些许淡淡的胭脂。她踏着轻盈的步子去见君陌。
君陌记得那日的她，有着清冷绝尘的模样，就像是一位坠入凡间的仙子，美丽的不食人间烟火。他只感觉到那时自己的心跳好似漏了几拍，就一直站在原地呆滞地望着她。
玉小幺抬起自己细白的颈，凝眸看着君陌，轻启樱唇:
“师兄，你可以娶我了吗？”
君陌心中一震，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疯狂跳动的心好似将要冲破胸腔。
“我……娶。”
他颤抖着说。
君陌看着那时的玉小幺笑得是多么的明亮美好、光彩照人。他只感呼吸一滞，情不不禁将她轻揽入怀，吻在了那双娇艳欲滴的樱唇上。
……
两年前的他们是多么渴望着彼此，可无奈命运弄人，明明近在咫尺，可始终还是天涯两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