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7：

蝙蝠侠给他的衣服竟意外地……合身。仿佛是趁小丑睡觉的时候给他量过尺寸，然后现场制作的一般。比不上他自己的西装，但贴身的牛仔裤和简单舒适的黑T恤总好过光着身子，也好过他在阿克汉姆时穿的纸糊的囚服。通常情况下，一旦能找到更合适的衣服，他会立刻脱掉重换。但这身衣服是蝙蝠侠给的，他觉得自己姑且不会把它们丢了。

离开蝙蝠洞时他戴着眼罩。他将手搁在大腿上，没费心试图看他们在哪儿，是怎么来的，因为他也不怎么在乎。没有蝙蝠侠的帮助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从善如流。

“只要估对了时间，你就能越过安保。”蝙蝠侠说，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等个九十分钟，韦恩会出楼散步吹吹风，那时你就能见到他了。别做什么蠢事。”

蝙蝠车停下了，小丑抬手扯下眼罩。他们在一条小巷里，但无可否认外面是大白天。这种感觉……真有意思。

“感谢你捎我一程。”小丑说，回头看了看他，“还有带我越狱。”

“我很快还会见到你的。”小丑对此轻笑一声，然后下了车，看着车子远去不见。

在心底，他有些顾虑会被街上的人认出来。他没带武器，口袋里一把刀也没有，如果条子们发现了他，要把他带回阿克汉姆，他根本打不过。目前院方肯定已经发布了他的逃狱声明，会派人来找他。谢泼德大概正火冒三丈。他需要找到帮手，找个安全地方歇一会儿。哦对了，他还得去跟哈莉打交道。她不可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还会找时间报复谢泼德。

没有那层妆容和标志性的打扮，他很轻易便混入了人群中。没人费心打量他的脸，他直接泰然自若地走向韦恩企业，耐心地等候着。正如蝙蝠侠所说，大约九十分钟后，布鲁斯·韦恩现身了。他拿着手机，从楼里出来，走到了街上。小丑迅速跟了上去，在他身后隔着两人远的距离，直到对方拐过街角，人流变得稀少了。他深吸口气，明白机不可失。

“布鲁斯。”他伸手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布鲁斯转过身来，睁大了深色的眼睛。他放下耳边的手机，塞进口袋里，盯着对方看。

“小丑？”他低声道，环顾四周，确保没人听见，“你怎么——”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他说，伸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一个非常长，又疯狂（batty），我现在不想谈的故事。我只是，嗯……想见你。”他短促地移开视线，布鲁斯却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他边说边飞快扫视着四周，“这里不……安全。”小丑没有反对，任由布鲁斯拉着他的手，跟在对方身后回到了韦恩企业。

待到布鲁斯过分宽阔的办公室的门上落了锁后，小丑坐在桌角上，布鲁斯也坐在了椅子里。

“你怎么出来的？”“他又问了一遍，小丑叹了口气。

“蝙蝠侠捎了我一程。”他坦承，“我最近一直在帮他做事。”布鲁斯笑了。

“听起来……不像是你会干的事。这对媒体来说可是个大新闻。”小丑的微笑变为了皱眉。

“什么都别说出去。”他说，“看在蝙蝠的份上。”

“我还以为你恨他？”

“恨他？”小丑笑出了声，“布鲁西，别信媒体的那套鬼话。他们什么都编得出来。我不恨蝙蝠侠。当然，也不能说一点儿都不，只是……那不算恨。那是种更复杂的感情。”他双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托着下巴，“不过有关蝙蝠和我的话题谈够了。我需要你帮我点儿忙，甜心。”

“什么忙？”

“谢泼德医生。我希望他能被揭穿疯子的真面目。”布鲁斯的手指敲着桌子，眼神里有什么情绪闪过，类似恨意的东西，不过他还是平静地问了那个医生都做了什么。那瞬间小丑的脸皱成了一团。他本打算粉饰一番的，但后来又决定了实话实说，将整个故事都讲了出来，他和蝙蝠侠说话的内容，还有那些神志不清时的片段。最后，布鲁斯将椅子挪近了些，单臂环过他的腰部，另一手轻敲着他的大腿。

他的眼睛。一双冰冷，阴沉的墨蓝中，燃起了火焰。一种熟悉的怒火，令小丑想要吞下，让它灼烧在自己的体内的怒火。

“他会把牢底坐穿。”布鲁斯说，“想想看，他可能折磨过多少病人。你离开后，他可能正在找下一个目标。”

“我不怀疑。”小丑说，“虽然我不觉得他还会……随便再找哪个病人。他跟我有私人恩怨。”布鲁斯搂着他的胳膊收紧了几分，手滑到了对方的双腿之间，抬头看着他。

“你……”他顿了顿，试图寻找措辞，“你需要去……去和谁谈谈吗？医生还是……”

“拜托。”小丑大笑，“我见过的治疗师多不胜数。他们都帮不上忙。除了小蛋糕，所有人看到我都会报警，把我送回阿克汉姆。”

“我可以花点钱，封住他们的嘴。“布鲁斯说，小丑的笑容柔和了些，他伸出手指，描摹着布鲁斯的下颌曲线。

“冷静点儿，小白马王子，”他调侃道，“你好可爱，布鲁斯，我说真的。不过我不需要谁来帮我处理那个怪物对我做的事。”

他的眼睛一直很平静，直到最后一秒，绿色骤然缩为了尖锐的一粒，仿佛那种你不想被别人深挖隐私时而戴上的面具一般。连接失败，重试，无法取得信息。那副神情转瞬即逝，布鲁斯没有深究，只是抬起小丑的脸，俯过身去，温柔得离奇地吻着他。

小丑清楚布鲁斯的举动不在自己的计划之内，但他却并未拒绝那个花花公子把自己带回家。仅此一晚，他告诉自己。今晚他先好好休息，然后再开始行动。

如果有人问，小丑会说，与韦恩庄园比起来，灰姑娘的白马王子的城堡都要相形见绌。他跟在布鲁斯身后，经过无数宽阔的房间，踏上一段昂贵光滑的木阶梯，来到了这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布鲁斯的卧室真的得用chamber这个专有词来形容。小丑毫不犹豫地往高脚床上一跃，扑通一声栽进床垫里，叹了口气。布鲁斯轻笑着走过来，爬到他身边俯卧着，单根手指描过小丑掀起的衬衣下露出的肚脐。

“我说的没错，你就是白马王子。”他笑称，抬头看着床顶纯白的罩帐，“这东西会让那些女士们印象深刻吗？”

“每次都会。”他们一同笑起来。小丑伸出手，与布鲁斯十指相扣。他无法诠释这种感受——仅仅是与对方躺在一起，明明看似很普通的场景，却让人平静放松下来。让他忘了明天这个时候他还要穿过哥谭的贫民区，搜集手下，火药，汽油，再制定个让哈莉和谢泼德生不如死的计划。

小丑感觉到床在晃动，随后布鲁斯柔软的嘴唇贴在了自己的肚皮上，顺着暴露在外的皮肤往下，直到对方的嘴唇碰到了牛仔裤的布料。小丑呼吸一窒，脑袋往后仰去，松开了布鲁斯的手，转为抓住他的衬衣侧边。

“当心。”他警告，“你一碰，我所有的神经都要炸开了。我特别敏感，帅哥。”

“也许正合我意。”布鲁斯得逞地笑着，抬眼看他。小丑用手肘撑起身，将那张脸记在脑海里，对他回以微笑。他刚要张口催布鲁斯继续，房间的门却被突然推开了，一个身着整洁的黑西装，上了年纪的男人走了进来。

“韦恩少爷。”随后他的视线扫见了床上的两人。他怔住了，睁大了双眼，Joker明白他认出了自己，但老人随即便恢复了镇定：“我……很抱歉，先生。我不知道您有……客人。”

布鲁斯放开小丑，站起身，一手将头发往后捋去。

“怎么了，阿福？”

“我……您应该看看电视的，先生。”他转身离开，布鲁斯皱起了眉头。

“我很快回来。”他看着小丑说，后者眉毛一挑，从床上跳下来。

“哦拜托——小帅哥，除非你要扔掉我，否则我今天哪儿也不去。”他搂着布鲁斯的胳膊一起离开，注意到对方深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不是激动，至少不是因为他，不过也差不多。奇怪。

阿福打开了二楼一间客厅里的电视。布鲁斯坐在沙发上，小丑紧挨着他坐在旁边，近得能嗅到对方身上的古龙水——

有那么一瞬间它的味道像是酸液，他的视野泛起了一片雾蒙蒙的红色。他猛地抽气躲开，布鲁斯闻声看向他，一脸担忧。他眨了眨眼，一切又消失了，他只能摇摇头，表示没事，然后重新安坐下来。荧幕上有个女人在说着什么，但小丑没在听，直到她说了一个极其耳熟的名字。

哈莉·奎因。

“是的，各位没有听错。”她说，“一份新的威胁信被放在了电视台的门口。罪犯毒藤女和哈莉·奎因再次威胁要投放最新的毒藤毒素。距离市长遇袭事件已经过了两周，这种毒素仍然没有研发出来的解药。那些支付赎金的人在今日清晨早些时候被蒙面人士所射杀。他们的血管中的解药成分无法进行检验。”

小丑咬紧了牙关，与此同时毒藤女与哈莉·奎因的图像出现在了荧幕的角落。哈莉紧紧地搂着艾薇，脑袋搁在对方的肩膀上。“昨晚已有三名未支付赎金的人士在哥谭医院过世。目前当局仍未就此事表态。”

“他们死了？！”布鲁斯绷紧了身体。小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他们是你朋友吗？”他问。布鲁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迅速扭过头去。

“不，只是……只是这两个女人玩的游戏太变态了。”

“我的游戏更变态。”小丑说，“好了，安静，那位漂亮女士还在讲话呢。”

“截止目前，犯罪二人组仍未透露她们接下来的行动是什么。她们只说了这次将势不可挡，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能动摇她们的念头的东西。”

布鲁斯关掉了电视，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为什么这么紧张？”小丑问，“你雇得起足以打败她们两人的安保。嘿，蜜糖，给我身紫西装，再给我几把刀，你就不需要其他保镖了。”

“不是这样！我只是……”布鲁斯再次犹豫，“我只是觉得这太过分了，她们两个。我希望能有人做些什么。”

“有小蝙蝠。”小丑说，望着那对愁眉和那双黑色的眼睛。那一刻搭在他身上的手臂被盔甲所覆盖，变得沉重，锋利，完美，那是属于他的——

随即它变成了布鲁斯的手臂，小丑才意识到自己正深陷其中。他怎么了？

在最初的风波之后，哈莉和艾薇还没有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小丑和布鲁斯共度了一段难捱的平静时光。懒洋洋的亲吻与几只胡乱摸索的手。在用过这么长时间里吃到的第一顿真正的食物后，当晚他引着布鲁斯重回了卧室，两人躯体相拥，小丑任由他吻着自己，任由他温柔地摸索自己身上的伤疤，品尝自己最核心内里的苦涩的甜蜜。小丑说不清布鲁斯能从自己身上找到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啊，如果是蝙蝠的话，他还能说出一二——但布鲁斯，他不一样。他本只是个普通人。

小丑跨坐在对方的胯部上，双手顺着对方的腰侧抚过，滑入衬衣下面，慢慢地将衣服往上推去，渴望着看到更多的肉体。那一刻冷空气袭击了布鲁斯刚露出来的皮肤，不过他并没有抗拒，只是配合地解开了。

“你应该多休息。”布鲁斯说，“毕竟你经历了那些事。一张真正的床或许是个受欢迎的建议。”

“你比区区一张床要受欢迎多了。”他调侃道，布鲁斯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睡一觉怎么样，或许明早你就改变想法了。”小丑叹了口气，但没再拒绝，布鲁斯起身，“你还可以睡在我的床上。”

“唔……”小丑哼了一声，“你也会陪在我旁边的，对吧？”

“晚些再说吧。我想先去料理谢泼德医生。一些文件工作之类的。”小丑对这个夜晚的安排皱起眉，但还是点了头，热切地望着布鲁斯离开。

他睡的时间不长，但睡得很沉。梦里液体灌满了他的肺，有只手却抓住了他。没有隔着手套，而是以肉身之躯，将他解救出来，昂贵的西装袖口还浸上了化学溶液。他冒出头来，本以为会撞见布鲁斯的深色双眼，然而他看到的却是蝙蝠的无尽黑窟，那件罩头披风被塞进了西装里。小丑想要挣脱他的手，然而紧接着却一头撞上了金属壁，红头罩像玻璃般碎裂开来。他再看去时，周围空无一人。没有布鲁斯，没有蝙蝠侠，只有他独自一人被泡在散发着恶臭的合成废料，酸液，与破碎的塑料中，被慢慢腐蚀融化。

他惊醒坐起，大口地喘着气，伸手将满头的卷发往脑后捋去，看向床铺四周飘摇的罩帐。布鲁斯还没回来。

他闭上眼睛，在疑惑为什么房间里会有气流之前就知道了答案，随后他听到了靴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蝙蝠。”他开口道，转而面向窗户。下一刻，天窗被拉开，蝙蝠侠从阴影里浮现在视野中。“你怎么——”

“我需要你的帮助。”对方语气勉强，充满了不情愿。小丑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下了床，站到他面前。

“情况和地点。”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这对于蝙蝠来说已经够了，对方可以稍后再问的。或者稍后再幸灾乐祸。

彼时他原本可以留下，但这一念头甫起，液体便突然灌满了他的肺，令他溺水。他打住了这个念头，忍下了冲动，最后他只单纯地好奇布鲁斯看见自己消失了会有什么反应。

他心底有一部分希望自己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离别吻。他跟在蝙蝠侠身后，走向窗口，最后扫了眼空荡荡的床，告别了那个自己即将要过上了正常生活的谎言。

那个谎言之诱人令他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