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时节。20年前,10岁有余的时候,最怀念的就是这个时节。在夏天漫长的暑假里,每天上午母亲一上班,我就会从母亲工作的粮库大院里穿过长长的街巷,去奶奶家。到奶奶家,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读书。拿着一张席子,找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在大树下,把席子一铺,盘脚坐在上面看书,上空是鸣叫的知了,席子上是读书的少年,身旁是摇着蒲扇的奶奶。
上世纪90年代的暑季,是真正的炎热。知了聒噪,暑气从席子底下往上蒸腾,但都挡不住少年读书的认真。往往,奶奶会把芭蕉扇摇得更加起劲儿,会眯着眼,歪着头,温暖地瞅着我:“俺这孙女,将来可是能上学的呦。”
午时时分,父亲、母亲也会来奶奶家吃饭。一般,父亲是从东家叔、西家伯家里的象棋局势里凯旋,母亲则从长长的交公粮的队伍中脱身。那时,父亲还是一名初中教师,结束了半年教书育人的忙碌后,暑假里除了辅导我功课外,就是下象棋,看报纸,相对悠闲。而母亲则不同,母亲那时候是粮库的过磅员、化验员、开票员兼一身,那个年代,交公粮是一大景观,夏季是粮库最红火的时节,也是母亲最忙碌的时节。依稀记着,那个时候,母亲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咕咚咕咚把奶奶凉的凉白开一饮而尽。
午饭后,父亲会盯着我的暑假作业为我纠错,母亲则会早早地穿过长长的街巷回到粮库。“老乡们交公粮的队,排得老长了,晌午头他们都回不去,就在粮库院里歇晌儿,我早点儿去,早点开工,老乡们也好早点儿回家……”母亲向来善良,她的善良和吃苦耐劳在往后的岁月里,在我成长的历程中,丝丝叩我心。
因母亲吃苦耐劳,业务扎实熟练。多年后,国家粮食系统改革,不少人下岗,母亲选择自己单干,做起了收购粮食的生意,没想到的是,从无望走出了新的希望,自此家里的经济有了很大起色。但,个中辛苦,我至今难忘,也曾多少次想为母亲记录下当年的故事。往往,母亲会跟着拉粮食的大卡车走南闯北,往往,她和工人们是一起劳作,从不拖欠工人工资。就这样,时间从一粒粒饱满的粮食中穿梭而过,母亲的生意越来越好,身体却每况愈下。
关于母亲,还有一个我终身无以为报的感动。本科毕业前夕找工作,顺利考进平顶山日报,与文字打交道,已觉知足。3个月后,考研成绩出来,清晰记得查成绩时,我陪生病的母亲在楼上住,父亲在楼下。电话里传来导师确定录取我的消息后,母亲一下子从床上起来,蹬蹬蹬下楼,急匆匆告诉父亲。那日,母亲还带我去了叶县的一个文庙。至今我不知道母亲是去叩谢女儿可以再读书,还是去祈祷自己的病情快点好起来,好看着孩子们一天天成就起来。
其实,那时母亲的精神已经常是提不起劲儿。我并不想再去读书,工作赚钱结婚生子,让母亲早点儿看到我圆满的生活,多好。
后来,报社老领导好心劝说“还是多读些书好。”父母亲和亲戚们也最终是想让我去读书。母亲说:“上学,总不会是个错事儿。”就这样,我放弃工作,继续去读书。只是心里暗暗下决心,要用两年的时间修满三年的学分,早点儿工作,陪母亲。
的确,我做到了用两年的时间修满了研究生三年的学分,我也再次通过统一考试考回平顶山日报。但是,遗憾的是,在我上班的第五个月,也就是再有十多天报纸上我的名字前就要从“见习记者”变成“记者”时,母亲终是没有熬得住。
一晃,多年。常常想起当年母亲说的“上学,总不是个错事儿”这句话。也许我错了,也许我应该早点儿让母亲看到工作后的我努力的样子,快点儿结婚生子,让母亲含饴弄孙,这样,对母亲的状态会不会好一些。
20年后的今天,又是这样的时节,坐在空调房里读书,周围是小儿的嚷闹声,忆起少时读书的情形,突然想到那个年月的夏季,有奶奶和母亲在身边,手中的书页便再也翻不下去,眼泪嗒嗒砸在纸张上面。
三岁小儿,越发调皮可爱,母亲却看不到这么生动的一切,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楚,文字难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