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外婆打电话给我,问我吃饭了没有,还说过年回去都没有带点汤圆和其它东西,她心里难受。
我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我从小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等四岁去了南京在爸妈身边,我也是花了一段时间适应的。那时我又哭又闹,他们没有办法,原本打算在南京住三个月结果住了一年。
从南京到济源,一千多公里,开车要十二个小时,坐火车要一夜,坐动车要四个小时。我一年最期盼的日子,就是回去和他们一起。
妈妈说她对外婆最感激的事就是养大了我,那时她和爸爸结婚一年多生下了我,一个七个多月,三斤三两的我。医生说能够存活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生理缺陷。
父母大概有了放弃的念头,在面对巨大的生活压力和家庭压力后退缩了,我的外婆,这个没有上过学,只在家干活的女人硬是不相信我,把我带到了河南。
村里有很多人来看,不乏那些想要小孩子的人。他们看到我,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胳膊和手指一样粗,这还是满月的样子根本就不敢养。小孩子发育的很快,长到两三个月,别人一逗就会笑,而我无论是挠痒还是别的法子,我始终很安静,面无表情。并且依旧很瘦弱。他们开始担心起来,这个孩子不会是脑瘫吧。外公特意给我取了个名字叫笑笑。还特意带我去城里看了医生,医生说没有问题,他们才松口气。终于在我四五个月的时候,开始横向发展,变成了个胖子。
他们很开心,我的外公是个退休教师,当时最好的奶粉大概是二十几块钱,他就让小姨在城里买,担心我身体不好,去买当时很火的蓝瓶口服液,逼着我喝。
他会教我写字,拿着红砖在门口的墙上一笔一划地写给我看。教我唱戏,还时不时地带着我去看。他好像会的东西很多,会唱戏,会吹笛子,还会写草书。他大学是中文系,到现在还记得蒲松龄的狼,桃花源记等一些古文。而他最厉害的,是他的种核桃的技术,一些外乡人特地过来让他帮忙去嫁接种植。一个将近七十的人,还去郑州参加种植核桃的讲座。
我的小姨,从城里给我买衣服买生活用品,很温柔地教我自己的名字,哄我吃药。我的大姨,在外婆去干活的时候照顾我,甚至在怀着我弟弟时,挺着六七个月的肚子,让我坐她腿上,给我拿扇子扇风。
现在想起来,这些记忆就像被阳光浸泡过,满心温暖。却又温暖地令人感动。
而我的外婆,是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的女人。
过完年从河南回来有两个星期了,大概是因为我玩心太重,一通电话都没打过。直到今天晚上外婆给我打个电话,她说她心里难受。
我当眼泪刷得一下出来了,但我没哭,我笑着跟她说不要难受,我会每个星期打电话给你。记得我走得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她站在那里,柱着拐杖,掀起了门帘,那条不灵便的腿弯曲着,一直在那看着我。我不忍心将目光和她接触,我别过头,沉默地上了车。
我知道她心里面难受,不只因为这个,这种难受是长年积起来的孤独、自卑和忧郁。
舅舅在宁波,我们在南京,而大姨小姨也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外公也是不能闲着的,天天往外跑,参加了一个老年人文艺团,在里面吹吹笛子。
在我五年级的时候外婆脑出血倒在地上,醒来半边肢体活动就不灵便了。这算是幸运,又算是不幸。幸运的是这种疾病死亡的几率高,不幸的是以后都要柱着拐杖,走路会用着滑稽的划圈步态,承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
小姨说外婆生病之前外公像个老总一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着吃饭,吃好后外婆收碗筷。现在,天天起床给外婆做早饭,帮外婆干一些事情。
但在后面的时间,外婆的话明显少了很多,表情也渐渐淡了。那个手脚麻利的,喜欢忙来忙去的人变成了佝偻着身子,能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上一天的人。她不大乐意到外面,她觉得别人会看不起她。
来南京时间一长,我渐渐地将济源话忘掉,只会说普通话。所以和她打电话时,她有的听不懂,然后只能嗯嗯几声。然后就是沉默。我很难过,但我没有方法,我没有翅膀,不能飞过去多陪陪她,多和她聊天。
我只能盼着放长假,坐上火车去那里,光看着她嘴角满足的笑意,心里就“很受用”。我跟她并肩坐在门口晒太阳,看着她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热度,心里一下子就满了。
记得匡匡的《时有女子》里有这么一段话。
我不过等一名前来结发牵手的人,结结实实的伴着走上一程。并无意谈几场惨淡,不知下落的恋或是爱。
而我不过想要拥有一段的时间,结结实实的伴着她走上一程,无论是春夏秋冬,无论是晴雨雪雾。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手上的老茧和皱纹,将脸颊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这个看起来佝偻着腰的,坐在那懒洋洋晒太阳的人,现在是我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