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陪着儿子走了趟武汉
儿子是开着车拉着他的猫回家的，所以过完年返回学校还得开着他的车走。跟年前回来的武汉—→长沙—→南宁—→黄果树—→成都—→九寨沟—→青木川—→天水—→庆阳这一路相比，返程的从庆阳到武汉要近很多。但因为是从我的身边走，并且也不似回来时车上还有伴，所以我便有了些不放心。几经考虑，最后决定就跟着他一起走：坐他的车陪他一同到武汉，然后一个人再坐高铁返回天水。既免除因他一个人开车走后我的担忧，也在不增加成本的情况下把这条虽不是很远却跨越了西北和中南以往还没全程走过的路走一回，领略这条从黄土高原出发穿越秦岭山脉直抵长江中下游平原一路的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象。
我们是正月十三上午出发的。因为我在车上，所以一路的具体行程也就由我安排。首先是不着急赶路当天到达，而是分两天走：头天到十堰前后住一宿，第二天再抵达。具体的行车路线也由我确定：以高德地图导航推荐的福（州）银（川）高速为主，但在有些路段可以有其他选择，以便顺带看到更有意思的沿途景致。这本来就是自驾出行的应有之义。
由于要保证儿子行前充分的睡眠，加之装行李、吃早饭，所以十三日上午动身出发的时间并不早，从庆阳南出城上高速已经差不多10点钟。
从庆阳往西安的路线，通常都是先走青（岛）兰（州）高速到长庆桥转福银高速，但因为到了宁县境内的长官路口下高速到和盛镇加了油，便想起了暑期和爱人带岳父去郑州走的前年才开通的银（川）百（色）高速公路。这条道儿子还没走过，在距离上也跟老路差不多，于是便决定就改走这条道。这得先沿327国道东行约三十公里过了宁县县城才能进入，不过这对于一千公里的路途也算不得什么。过了宁县进了这条高速路后发现，这个改变是正确的，不仅路新、沿途所见新鲜，而且直到泾阳前后车辆都很少，走起来很舒服。可能因为我不会开车，所以总觉得路上车少了还是好走。当然也有不便处：由于往西安这一段都是朝正南行进，上午这个时候车前窗是对着太阳的，所以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看前路都有点刺眼。不过，这比起从长庆桥后一路东南行驶的福银高速来，这种逆光刺眼肯定要减轻很多。
到了西安北侧的绕城高速后，按导航往十堰的路线就是到了蓝田后转经陕西山阳、湖北郧西的福银高速，但因为想起2018年11月曾经去过的商洛和丹凤，也惦记着还没去过的丹凤县城以东丹江沿途的山水形势，所以走了半截便改了道：在商洛西下这条高速，过商洛市区后在商洛东进沪陕高速。正是午饭时候，便进商洛城找着吃了饭，感受了正月里这座陕南小城的温晴与静谧，并且特别导航途径了商洛学院。四年多前那次来商洛，就是和几位同事带学生在这所学校里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师范生教学技能比赛。那次前后有三、四天时间，留下的记忆较多，所以这回想要旧地重游。这学校人文学院的张院长算是曾经的同事，那次开会他对我们关照也多，还有一位两个月前开始因事电话联系过我几回的同乡小胡老师，也都属于可以见见的人，但因还在过年假期，我们的路程也紧，所以只在心里默念一下便驶出了这座城市继续赶路。
也许是因为已是第二次，也因为时令还在冬季并且是下午，更因为忙着赶路出了商州城除丹凤服务区便没再停留，所以四年前留下美好印象的贾平凹的棣花镇以及再顺丹江往下的丹凤县城尽管都在视线之内，但却缺了那个初冬时节第一次来这里时的陌生、新奇、朦胧与梦幻，甚至丹江的水也小了很多。不过，过了丹凤县城以后，曾经的这种感觉还是回来了一些。从这里一直往下，不论是逼窄的丹江河谷还是山峦起伏的陕豫鄂交汇处，那高耸峻峭的大山、蜿蜒曲折的河流、连绵不穷的隧道以及虽然也是冬日枯黄却也透着一层温润的山林与田野，还是令我和儿子都走得兴味盎然、精神抖擞。
仍属商洛的商南过后，很快就出了陕西进入河南地界，但也很快在一个叫西坪的互通立交桥上离开沪陕高速换道呼（和浩特）北（海）高速折向南行，然后约五十公里便驶出河南进入了湖北的十堰市境内；再行约六十公里，刚赶天黑到了计划中今天的目的地十堰市区。这当中先后跨过了丹江和汉江，虽然日近黄昏且行车于高桥之上，但还是远望看到了两条江的水面，尤其是经过郧阳区的汉江大桥时，下面已是丹江口水库的库区，过桥时候左右两侧都水波浩渺，蔚为壮观。
二
选十堰作为今天的休憩点，有两个理由：其中之一，与今天中午特别要途径商洛一样，也是为了旧地重游。一年半前，曾应邀到位于十堰的汉江师范学院为“国培”讲过一天的课，因为时间紧，讲课的头天天黑后才坐着经郑州换乘的高铁到达十堰东站，讲完课第二天天不亮就到了乘火车往安康方向的安康站返程了，所以除过上课的酒店，对这座很早就知道名字却第一次才来的鄂西北名城的容颜一无所见。因而，那次离开十堰的时候就立下愿望，以后一定还要另找时间再来，看看这座城市的样子。十堰是个比较特殊的城市，是中国著名的汽车城，是曾经声威天下的“东风汽车”的生产地，所以在我很早的小时候就知道了它的名字并由此而在心里占据过位置。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也就是我读初中的那些年，公路上的轿车还极少，人们能见到的汽车主要就是卡车。当时主要就两个品牌：一汽的“解放”，二汽的“东风”。据说，二汽比一汽更大、更先进。好像是从地理课上知道，这二汽的厂子就在湖北的十堰。那时，卡车也不是很多，好像只有县以上的运输公司才有，其中二汽出品的“东风”车的数量就代表着公司的实力。令人振奋的是，大概是1981年，我们的生产大队也买回了一辆新崭崭的东风卡车。那时候，虽然“四人帮”已经粉碎几年了，社会经济也在发展，但一个村上能买汽车并且是东风牌汽车，还是很稀罕的事，据说全公社一向最富、在县里也很有名的五里桥大队也才是跟我们大队一起买的。这辆车除了跑运输给大队挣钱外偶尔也给群众办点事，和我一起上学读到高一辍学回家的二哥结婚就是这辆东风车把二嫂娶过来的。也是从这以后，用毛驴娶亲的传统便开始被打破，只是较长一段时间大多还是用小四轮拖拉机，因为汽车尤其是东风卡车并不是随便就能请得到的。这辆东风车我从没坐过，但因为它给我们家办过这件大事，所以便一直记着它，连同生产了它的湖北省十堰市。
住十堰的另一个理由，是丹江口水库在十堰境内。作为一名地理爱好者，虽然现场走的地方不多，但关于国内较多地方自然山川、社会发展的知识便比较关注，这座位于秦岭——淮河一线的国家南水北调中线工程调水地的丹江口水库也就不陌生。2006年指导毕业论文的学生中有一位陕西丹凤县的学生，就跟他询问了一些丹江及丹江口的事。2018年11月那回在商洛，一天晚上饭后到丹江边散步，就跟大家戏言：“咱们有谁要使在这里撒一泡尿，就可以送到首都人家厨房的水龙头里。”这次往武汉走的路，过了丹凤县城顺着丹江往下游又走上一百公里的沪陕高速虽然在一个叫过风楼的地方暂时离开了丹江，但进入河南换了呼北高速在豫鄂交界处过丹江大桥进入湖北境内后，从地图上看有约二百公里就将绕着丹江口水库走，其中在郧阳过汉江和十堰后转入福银高速穿越武当山风景区这两处，其实已经闯入了丹江口水库的库区。丹江口水库大坝所在地的丹江口市属于十堰市管辖，这二百公里路段的中心城市也是十堰，所以要进一步接近近丹江口水库，最好的落脚点就是十堰市。“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虽愚笨之人，但却有一个情结，就是每到一个地方只要这里有河流特别是有名的河流，总要尽量到跟前去看看。在兰州看黄河、在庆阳看马莲河、在天水看渭河自不必说，省内的白龙江、洮河、黑河，武汉的长江、南昌的赣江、长沙的湘江、杭州的钱塘江、广州的珠江、桂林的漓江，都是到了这些城市后特别去看过的。在QQ空间里曾写过两篇《到河边去看水》的日志，其中记述到2010年10月在汉中拉着G副院长访汉江、2011年7月在包头拉着M院长找黄河的事。2011年8月乘坐做水文工作的好友老郑的车去九寨沟绕四汶川、都江堰返回过了剑门关逆白龙江经过的白马湖到碧口水库一段，是平生在内陆见过的最大的水域，但跟将要路过的丹江口水库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所以，这回若在十堰停留并看过了丹江口水库，那也是对我“到河边看水”的一个升级。
十堰虽然因为那次“国培”讲学也有了几位熟人，但和中午途径商洛一样没打算打扰。但这也使天黑进城后对这里两眼一抹黑，吃饭、住宿地的寻找只能乱撞。手机查询选了个应该位于市区中心热闹地段的如家酒店，停车后出来往上海路方向去找饭馆，不想却就看到了汉江师范学院的大门。这是一种凑巧，也是一种天缘，这回选择住十堰如果说是为了旧地重游，这旧地首先就是这所师范学院，但那次的讲课因为是在酒店里所以虽然整整一天却是从开头到结束乃至第二天走人也还不知道这学校在哪儿，不想今晚这两眼一抹黑的投宿竟然就住在了它的隔壁。那次的遗憾就这么全不费工夫地补救了！所以，第二天一早再到这条街上吃早饭，还特别把汉江师院的这座大门拍了照片，并且忍不住把这照片在离开的时候微信发给了那次具体联络请我讲学的小王老师，算是跟她通报我来过了十堰并分享竟然就住在了她学校边上的这个际遇。很快收到小王老师来电，便电话上说明了具体情况。虽然因为年还没过完并且防疫少聚集的弦也还没有放松所以熟人是决定不见的，但招呼还是要打的，既表问候，也续友情。有了这个天缘，这招呼打起来就更有了几份趣味。小王老师和我是2020年10月在四川师大培训时认识并相熟的，她后来向我索要过几种专业资料。前年她的那次“国培”，跟我做“国培”一样也是请专家的力度有点大，那回虽然没看见十堰这座城和汉江师院这所学校，但却会见了李华平教授和马磊博士两位同行大牛——李教授的课早我一天，马博士比我迟一天。他们俩没互见，我却是分别跟二位都吃过饭。对韩军老师《背影》教学发表过《迷失在学科丛林中的语文课》提出批评的四川师大的李华平教授2011年在包头就见过面，2019年在兰州一起应邀赴过靳健老师的私人宴，他还在《语文教学通讯》编发过我写赵谦翔老师的文章，所以算得上老熟人。从扬州大学徐林祥教授那里毕业不久的马磊博士，也是这次相遇才有了比较充分的交流，从前虽见过好几次面，但每次我跟徐老师聊谈，他都是在徐老师身边极规矩地悄悄候着。这回，因为没有导师，也因他跟小王老师以及一起来作陪的几位院长、副院长都熟，所以不仅能吃、能喝，而且极能说，才高学厚且极可爱，专业圈子里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的一位才俊。
为增加对这座城市的认识，离开酒店出十堰前，没有径直向高速路口走，而是故意穿越了几条马路。其间，还特别导航走了条估计有很多二汽单位与机构的“东风大道”。遗憾的是，这里除了不多几家车辆研发及销售的门店外，“汽车城”的特征与氛围并不很突出。查看地图，是有个占地面积较大的“东风商用车有限责任公司车辆工厂”，还有“东风锻造有限公司”“车轿厂小区”“车轿宾馆”“东风第二中学”“东风51小学”等，看来路没走错，应该是这些单位大都在路左而我坐右边的副驾驶座没能看到。但毕竟不是很醒目，整条街道的风格跟我预想的还是不一样。看来，和很多曾经的国有大企业一样，今天的二汽也失却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那样的热闹与红火。走到东风大道的尽头，就是福银高速、呼北高速的十堰东收费站，这让我想到应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条大道也许是近年来在城市扩张中才新修的，所以虽然用了“东风”这个名字，却并不意味着就是二汽集团主要基业的场地所在，除开搬到武汉的二汽总部，十堰应该还有另外一坨或几片产业园区。但它们究竟在城市的哪里以及在哪里才能寻得这座汽车城的灵魂与血脉？只能留待以后了，今天还是赶路要紧。看来认识一座城市，就跟了解一个人一样，只睡一晚上的觉，是不够的。
三
从十堰往武汉的路径，儿子一开始还有神农架—→宜昌—→荆州—→潜江的想法。这样走我也同意，尽管一路估计哪里也顾不得多停车游览，包括他也是要旧地重游的神农架自然保护区也是说好只路过时在车上望望，但能把湖北这一路走一趟肯定也会有很多惊喜和收获，而且因为路远所以比走原定的襄阳、随州一线也更能开阔眼界。但后来，他说这样走得多花两、三个小时，路上太赶，所以就放弃了，还是按我原来的计划。这样走，自然更好，不仅跟我心心念念的丹江口水库顺路可以更从容地去看，而且路过襄阳也有时间去看看襄阳古城。
丹江口水库太大，据说是亚洲最大的人工淡水湖泊，库区水域面积超过一千平方公里。丹江口水库大坝将刚刚汇流的汉江、丹江截流后，江水向各自流域都逆流倒灌很深，均达百公里左右，形成众多湖泊，整个库区跨鄂、豫两省。所以游览丹江口水库，不可能全域，只能是其中的某一部分。今天我们该怎么走、看哪一部分，提前没有做特别的规划，本是想着路过随便看看。儿子一开始导航的目的地是直抵丹江口大坝景区，这应该没错，估计以往大多游客去丹江口水库也就是往这里走的，因为一座水库的基本标志就是大坝。但是从十堰出发在车上再看地图，发现这里并不是我最想要去的地方。丹江口水库被称为“中国水都”“亚洲天池”，它最大的特点，是库区面积大，所以看丹江口水库，也就要领略它的这种广大。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广大并不在坝头上能够看到。丹江口水库和全球所有将河流拦截建成的水库一样，大坝的选址也是在河岸比较狭窄的地段，确切地说就是在丹江、汉江刚刚交汇就要冲出鄂豫陕交界处那一片大山进入江汉平原瞬间的山口上。这个位置就决定了水库最广阔的水域并不在大坝跟前，而是在两江更上游稍远那些原本江边地势开阔、平缓的洼地。去年7月我才去过的黄河刘家峡水库就是这样，站在坝头上能看到的水库只是很小的一点点，只有从这里乘船往里走过了洮河、黄河交汇处继续走一段才进入那浩渺广阔的高峡平湖。从地图上看，丹江口水库更是典型地体现了这一特点，丹江口市也就是大坝跟前的水面远不及溯流而上分别进入两江后直抵湖北郧阳、河南淅川的好多地段广大。而且，其中最大的一块水域，不在径流量更大的汉江一侧的湖北十堰境内，而在来水较小的河南南阳境内的丹江上。这也是这个水库的一个神奇之处。所以，看丹江口水库，领略它浩瀚广大的水面，就不能只是到坝头上了望一通作罢，而是要进入库区去走走。为此，我们需要另辟蹊径。
进入库区也不能走很远，根据我们的时间，河南境内丹江流域那块最大的水域肯定去不了，就是离十堰最近的武当山北侧那片湖心有个均县镇的汉江这边最大面积的湖面也不允许，只能在离丹江口大坝最近的地方找一条可以穿越的路就行。通过高德、苹果及纸质几种地图的对照搜索，找到了符合这个条件的一条道：从福银高速武当山服务区旁边的互通立交切换通往河南淅川的十淅高速，约30公里过丹江口服务区后下高速，然后在一条叫不上名字的乡道上行进约20公里拐到丹郧路，最后向右折约10公里到达丹江口水库大坝所在地也即丹江口市区。这样绕半圈，走路不是很多，却多次跨越库区水域上面的大桥，公路两侧也不时会有满是深水清波的山湾，典型的库区风光。其间最大的跨水桥有两座：一座就叫“丹江口水库特大桥”，在十淅高速公路上，竣工不久的一座高科技现代化大桥，高耸的桥塔及两边的悬索极为壮观。桥下应该就是广阔的水面，但因为桥面就是高速公路，不能停车也不能靠边，所以未能看到桥下的水域。另一座，由于没能看清桥端的题字所以也就不知道叫啥桥，按微信位置定位，正是丹江汇入汉江之处。可能修得早并且就是朴素的梁桥的结构，所以不及前面的汉江特大桥雄伟大气，但桥下的水却更宽阔。站在桥上面朝市区方向，左侧是丹江，右侧是丹江刚刚汇入了的汉江，桥长水阔，高耸的远山及山上的楼亭与眼前浩渺无垠的湖面构成一幅壮阔的山水画面。前面不远处就是水库大坝，所以这里应当也是整座水库一个重要的观景处了。
12点半到了丹江口市。沿着水库边的一条小道走的，正好路过了大坝景区的入口。需要买门票才能进入，68元一张，却看不见有要进门的游客，儿子和我都没有多少兴致，于是便直接进了市区找着吃午饭。从这里稍往前走一转弯，就是沿江大道，右侧已是水库大坝下的汉江了，江岸整洁雅致，有绿植和人行步道。左侧沿街是生活气息很浓的各种店铺，门前还能停车，正是吃饭的好去处。找了个车位停好车，跟前有几家鱼庄，一家叫“简朴寨”的馆子儿子说是在湖北各地还不错的一个连锁店，建议我尝尝，于是就在这家吃了饭。一条鱼，一盘绿菜，一壶葛根汤，一小盆米饭，比昨晚在十堰的那顿烤鱼、炒肥肠主食也是米饭的饭不论分量还是组合都更适合两个人，味道也很好。
饭后下楼，看江岸一侧有一个小广场，便过去散步并看看汉江。越过那尊看着像狮子的雕塑，正面却是“水之源”三个大字的一块碑，看来这里正是丹江口市一个比较重要的地段。果然，到江岸凭栏瞭望，不仅能看见刚从水库大坝下泄出来后重新铺展开来的由丹江和汉江合成了的清澈浩瀚的汉江，上游不远处的丹江口大坝也清晰可见。跟在库区里边停车照相的丹江、汉江交汇处那座大桥桥头一样，这里也当是观览丹江口水库的一个好位置。
四
离开丹江口，向襄阳进发。襄阳是极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里说“便下襄阳向洛阳”，他给自己规划的出三峡后回长安的路线就是要经过襄阳的，这回有这个机会我也得去看看。主路还是福银高速，但我们没有从丹江口着急过江去较近的丹江口收费站上路，而是顺汉江左岸的樊丹路一直走过了老河口市才进的高速。这样走可能稍费时间，却是一条捷径，比绕丹江口那边上高速要少跑很多路，而且还有机会较从容地领略这一带的山川地理。这一片的行政区划有意思，刚出丹江口城区就成了老河口的地界，但丹江口属于十堰市，而老河口却属于襄阳市。也许是因为换了地级市，老河口境内的地貌也跟丹江口以及从昨天傍晚就开始一路到处都是山的十堰市很不一样，一路都是很开阔的一马平川。还有一点，和分明不在丹江的口子上而是在丹江已汇入了的汉江边上并且是经过一座水库大坝梳理整合的汉江边上却唤作“丹江口”的丹江口市一样，这老河口市的地名也值得玩味推敲：“河口”的“河”指哪条河？既然叫“老河口”那“新河口”又在哪里？今天没有进入市区去做更多的考察，没有任何答案，但能够在它的境内做几十公里的穿越，这已经就是一种收获。老河口也是从上初中地理课时就知道了地名的城市。
老河口到襄阳的距离虽然也很近，但东西向的福银高速走一段后还要转南北向的二（连浩特）广（州）高速。由于我们的目的地是汉江南岸的襄阳古城，所以导航提示是要到了襄阳西的下一出口隆中出口才下高速。襄阳这个历史文化名城三国的故事最多，有人统计《三国演义》一百二十回里三十二回都跟襄阳有关，其中最有名的刘备三顾茅庐会见诸葛亮的古隆中就在襄阳城西二十公里的密林深处。因而，高速公路的这个出入口便叫了这个名字。襄阳还有多个以“卧龙”“诸葛亮”等来命名的多种场所。
虽然高速公路从老河口进入到隆中驶出只走了38分钟，但到了襄阳已是下午4点钟，所以这里的游览也不能散漫，就只去了计划中的襄阳古城。曾经在电视（也许网络）上看过一个专题片介绍这座古城，留下了印象，知道这里不仅历史底蕴深厚，而且地理位置重要。所以今天就特别选了这里。果然，登临那段保存完好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古城墙，伫立“北门锁钥”的“临汉门”城楼，看眼前清澈宽阔的汉水东流，观两岸不见尽头的都市繁华，既引发怀古之思，也一览今天这座城市的现代风貌，有一种近乎在黄鹤楼上看武汉三镇的感觉。地图上显示襄阳古城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但城里面似乎没有多少古迹，后来看相关资料，它的精华也就是古城墙，于是想起在古代汉语中“城”也就指城墙，与现代汉语里的城市、城区是两回事。古城墙虽然也不是很长，但保存得很好，百度百科里说“是中国最完整的一座古代城池防御建筑”，这从城墙东北角的瓮城和附近的一座上书“荆州古治”的城门就能看得出来。历史上的荆州，曾经范围极广，包括今天的河南、湖北、湖南乃至广西的一大片领域，今天的武汉、长沙也在其中，三国故事里赤壁之战前的荆州治所就在襄阳。
这里还有一个插曲：由于襄阳古城就在市区中心的汉江边上，道路逼窄，停车场隐蔽，所以到了古城后饶了两圈才将车停好。但也是这两圈绕行，让我们不仅把古城及周边形势弄了个清楚，而且还看到了后来爬上古城墙也没有看到的另一番景象，既弥补了这种来了一地却只看一个景点的缺陷，扩大了对襄阳城的认知，也增进了对这座主城区人口在湖北各地级市排名第一的全国三线城市、省域副中心城市的了解。两次绕行，每次都从滨江大道经环城东路进入古城里面的东街、西街穿行一回，出古城后沿檀溪路前行到长虹南路右折再到滨江路上来。第二次绕行在檀溪码头的位置没来得及右转，结果将车开上了汉江大桥，于是只好过了江到了桥头再折回来。从地图上看，这座“襄樊汉江长虹大桥”连同两端延伸到城市深处的宽阔笔直的马路有一个统一的名字都叫“长虹大道”，沿线不仅有诸葛亮广场、万达百货等地标性建筑，而且江南的襄城、江北的樊城两个行政区的区府也在这条路上。由此估计，这条长虹大道也许就是整个襄阳城的中轴线。所以，走上了这条道，应该就贴近或进入了城市的最主要地段，不仅有可能感受到城市的基本特征与独有气息，而且也便于提纲挈领把握住全城的框架脉络。果然，接下来的一个重要发现就证明了这一点：在儿子开车发现走错了路过江后在大桥北端赶快掉头的一瞬间，竟然让我一下子看到了这座历史名城的风水之妙。我不懂风水，但知道不论是一处宅院还是一座城市，都一定跟周围的山水自然相关，最好是有山能靠、有水可依，哪怕是这山、水都还较远。襄阳与多山的十堰不同，它位在江汉平原。中午从丹江口出来后一路的广阔平坦、一马平川也让我忘记了山的存在，所以下午来到襄阳找到古城也就只是想着看看它和汉江的关系，领略它雄踞汉江岸边的姿态，想象站到古城墙上俯瞰汉水、高瞻远瞩的得意，没想着在这里还能看得到山。但出乎意料、措手不及的是，当我们走完大桥刚一掉头车窗的正前方竟然就出现了一片高耸俊秀的远山。它们前后映衬、高低错落，左右对称，很具风韵。此时的天空不是很晴，山间蒙着一层淡淡的雾霭，从大桥上望过去，俨然一片高楼背后立起的一道柔和却也有不失威严的屏障。车行桥上，脚下隔着桥面是碧波荡漾、缓缓流淌的汉江，眼前目光掠过江南一侧的城区就是这片稳重庄严、层岩叠嶂的山峦。不能不说这襄阳城选了个风水极佳的好地方，难怪它曾被称作“华夏第一城池”。
五
到武汉还有三百多公里的路程，所以从古城墙上下来便赶紧取上车继续赶路。沿着一条笔直的东津大道东行20多公里，到了一个叫峪山镇的路口。这里是这条大道的终点，也是襄阳绕城高速的一个出入口。从这里往武汉，导航显示有两条路：一是进绕城高速北上约20公里转福银高速，一是走省道218线往东南约40公里入麻安高速到随州再换福银高速。前一种走法要绕一段路，后一种则是条捷径，所以选了第二条路。可能是因为天已经黑了，从这里到麻安高速入口的这条也叫“峪板路”的省道走得很漫长。路也不好走，经常感觉是在山上，路窄而且有时弯子也急。一路上车也很少，沿途黑灯瞎火，包括经过的几个镇子也没有几盏灯光，看来和全国各地一样，这湖北的农村也没多少人了。黑地里荒郊野外的路上走，感觉不爽。好在我们的车是“鄂A”的牌子并且车上是两个人，若是“甘M”或者只一个人，这路还是不走的好。当然，这路恐怕也只有我才会选，要使儿子一人，他多半是要走全程高速的。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开车的人和单纯乘车的人因为坐不同的座位，所以立场是不同的，前者往往只考虑早点抵达目的地，后者则还惦记和留恋着路上的风景。我是只跟着坐车的，又是很在乎沿途风光的一个人，所以经常更愿意走散漫自由可以随时停车的国道和省道。但今晚这段省道，也失却了这个意义。假如下午襄阳出来得早一路还是白天，那一定是另一番景象，不说这江汉丘陵里山路弯弯的多姿多态，仅冲着以前从没涉足过的陌生和新鲜，一路也会兴奋的。
终于走完了这段省道，在那个叫板桥店的地方进入高速公路后，顺畅多了。但因为路还远，麻安、福银、京港澳等数条高速几次切换，随州、安陆、云梦、孝感等地方一个个走完，三个小时后才到武汉，晚上10点10分，过了长江、下了高架桥抵达位于洪山区狮子山大道1号的目的地。当然，这近三百公里的路连同沿线这些耳熟能详的城市，也无从知道它们的模样。
六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但对于连除夕、春节还要阳历来定位是在是哪几天的儿子们这一代人来说，他是不会想到这是个节日并留我一起过节的，我两天前也已买好了这天上午11点46分由武汉始发的G852这趟复兴号动车。所以，还是按原计划这天就返程。9点半儿子过酒店带我去街上吃过饭后我们就去武汉高铁站。高架的环线比地铁走得快，10点半就到了站地平线上的停车场。然后，我进站候车，他开车回学校。列车下午6点20分到达天水南站，我这趟前后三天公铁联运的武汉之行如期结束。
这趟武汉之行，其实是一次“非必要”的出行。之所以要跟着儿子跑一趟，有三个理由：一是对儿子一个人开车长途奔走不放心；二是吝惜这一辆车一路就载着他一个人过于铺张的费用；三是顺路观光领略一千公里沿线不一样的风景。但这三个理由，其实都不是很充分：第一个，庆阳到武汉虽然垮了三个省听起来很远，但实际还没有去兰州一个来回或者到省内河西走廊中部的张掖路长，而且有比这更远的武汉到南宁间的路他一个人已走过多回了。第二个，我跟着走车上因为增加一个人一路的费用是成了两个人共用，可总费用还是那么多，并且我到了武汉还得买高铁票返回来，这就又增加了一笔也不菲的费用。第三个，我虽然是个只要出门便把沿途风光当风景的人，但这条道上有一半的地方从前已去过，还没到过的路有一半是在平展展的江汉平原上，所谓“看山不喜平”这里可看的风景也不多；还有，虽然春节已过，但这一路都还没有春回大地，冬天的萧瑟枯黄依然是基本色调，并不是出游赏景的好时节。
但是，当有了这个想法并且定下了以后，便毫不动摇了，接下来两天的行程也始终兴味盎然、满心欢喜，包括返程近六百元的高铁票买起来也干脆利落、无怨无悔。无疑，这趟按一般逻辑确实无关紧要、可有可无、多此一举的出行，于我是有意义、有价值、有收获因而也可以说是“有必要”的。这种意义、价值及收获总结起来也是三点：
第一、由于跟着儿子一路走了，自然就免除了如果是送走后那种因为不在身边见不着面而心心念念的担忧。有个说法叫“距离产生美”，其实距离也产生担心和忧虑。人心就是这样，两个休戚相关的人若是待在一起，便就一切都放心了；但若是分开着，就会因惦记而心生种种担忧。这也就是古往今来人们为什么都希望团圆而不愿意分离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每遇分离留守的一方都要为对方送行的原因——无非通过陪着走一段来延长相处的时间而缩小分开后的时间。所以，尽管儿子有了驾照后经常开车而且也走过较多的长路，但这回人还没走我就开始了担忧。现在好了，我跟他一起走，自然也就免除了这种心理困顿，无须像以往那样每次当知道他走在路上时便微信、电话没完没了地去询问和叮嘱。
第二、虽然本为降低成本减少浪费却反而又多了份返程买高铁票的费用，但往途两天时间父子间的单独相处与一路同行所带来的最充分的交流却是一个更重要的收获。都说是“知子莫如父”，但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所有的父亲都懂得自己的儿子，同样儿子也并不都很了解和理解自己的父亲。一切人和人的相知，都建立在较多的交往、共同的经历以及或者与生俱来或者后天机缘的较多的相同点之上的。为什么“同学”“同乡”“同事”“同行”以及“同姓”“同宗”“同龄”“同辈”等会成为人世间很重要的人际关系？就是成员间有着一种共同一致的东西，在这个方面大家就是“同伙”和“同志”。这就提示我们每一位做父亲的（包括做母亲的）需要做一个反思：自己跟儿子（包括女儿）之间到底有多少共同的东西？也就是除了所给予他的遗传基因以及也许同一个姓氏、相同的性别之外，还有些啥？这一反思，可能会让我们惭愧乃至惊诧，因为会发现彼此间在知识水平、做事能力、思维方式、生活习惯等方面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和差异，多年来习以为常、心安理得的“一家人”却原来不仅想不到一起、说不到一起、走不到一起，甚至吃不到一起、住不到一起。为什么会这样？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一起共同的生活与活动太少了。很多家庭应该都存在这个问题，比如孩子大了到了外地去读书求学以及参加工作以后，父母与子女一年当中还能一起吃几顿饭？一起做几件事？一起出几次门？尤其是当在一起的时候还能否也像自己跟朋友或者子女跟同学在一起那样说很多话？人和人之间包括父母与已经长大了的子女之间应该建立和谐友好的关系，这就需要有共同的语言，能够相互理解和信任，也就是近年来很流行的“对话”。对话的核心，是思想与情感的沟通，思想情感的沟通，以彼此间有较多的共同点为条件，而共同点的达成，共同的生活与经历是基础。比起大多家庭，我和儿子一起的生活更少，交流与沟通也很不够。所以，跟着儿子一起去武汉，虽然从经济学的角度不合算，但从社会学的角度尤其是维系家庭亲情的角度很有必要，增加一次父子单独相处的机会，弥补父子间共同生活较少的缺憾。后来的实际效果也正是这样：从庆阳到武汉两天路上我们的沟通、交流与默契是比较充分的。虽然他开车我坐车，但路怎么走、到哪个服务区休息或加油、在十堰晚上住哪家酒店、每一顿的饭怎么吃，都是两人共同商量的结果；包括到了襄阳古城因为停车场一时找不着他上不了厕所我也是跟着他一起着急。其间更有意义的，还是一路上随时随地有意无意的对谈。有个说法叫“父子无言”，据说绝大多数家庭都是父子之间少交流，但庆幸我们还好。一路窗外所见，不论是高山、幽谷，还是城市、村庄、道路、农田，我都有话说，他也能应答。这样的对谈，不仅消除疲劳，也互相增进知识并加深彼此的了解。比如一次聊及驾驶员较长时间手握方向盘直视前方的感受，他的一句“跟走路一样”就让我对开车这件事有了新的领会，也对他的开车技术有了个更明晰的认识。这样的交流，也使得我这位不会开车不能给他提供多少帮助的父亲一路不显得多余。
第三、尽管不是观景的最好时节并且超过三百公里的路还是夜间行车，但一路还是看到了丰富多样的风景，领略了这条从西北到华中无须绕路中原的大通道沿途每一段不一样的山水风光与人文情致。秦岭的奇崛、丹江的曲折、汉水沿岸的丰饶、襄阳古城的厚重，都一见而难忘。不仅如此，从前来过却没见过的十堰街巷走过了多条，最要一睹盛大气势的丹江口水库深入了腹地，还有襄阳古城墙上的漫步与眺望。一趟本为陪送儿子上学的行车赶路如愿变成了一次寻求多样观感与体验的旅行。具体的细节，前文已有详实的记叙，这里不再赘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