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觥筹交错，敬往事一杯酒

什么是爱情？小野问我的时候，我愣了半怔。古往今来那么多文人骚客写满了诗词歌赋，请君自取，不要为难我好吗。

小野摇摇头，他们不懂我。我的故事比较复杂。我一巴掌拍她脑门上，“就你牛逼，你牛逼怎么没写个电影出来。”

小野低头沉吟半饷：“如果红了，他看到不好。”

这厮没救了。

小野是个编剧，半吊子，没太大名气，充其量按月拿拿底薪，牛逼的编剧都是按项目走，一集就好几万，几十万，小野望尘莫及，她还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但是尽管如此，她也很满足了，她在知名的影视公司做，最好的平台和资源，开会的都是腕儿，光是聆听这些吞云吐雾的艺术家吹牛逼就想跪下了。影视圈很看重人脉资源和资历，能力反而是最容易被埋没的东西，编剧的活儿，其实与文采无关，就像产品经理和程序员，有时候画一幅简笔画就能表达一个场景也成，一个字儿都不用写，所以小野尽管是半路出家，也上手很快。

“我会红的，你信我。”小野每次找我喝酒的时候都要冲我嘟囔几句，不太懂跟我说有啥用，我又不想潜规则她。我觉得她是在给自己壮胆儿，其实心里虚得很，可是这孩子要面子，从不肯认怂，把自己弄的疲惫不堪。小野没承认过，她把这称作“天才对自我的感知和召唤。”

小野在我心目中简直是女霸王一样的存在，无所不能。一般状况下的小灾小难一个电话给她，她都能变戏法一样瞬间帮我解决掉。寻找五环外的宠物医院啦，打听某明星的绯闻真相啦，法律纠纷啦，江湖人称她百晓生。没有一个周末她是闲着的，不是躲在屋里写稿子就是在攒局，小野性格不错，不摆架子不做作，为人又仗义，大家有啥事儿都爱叫上她，唯一让人崩溃的是一激动起来那嗓门儿整个餐厅都侧目，怀疑她是个东北大妹子。

如果不是那天在我家看电影的时候，小野噙着眼泪默不作声一副楚楚可怜江南小媳妇的架势，我也许会一直留着东北大妹子的印象。电影的名字叫《午夜巴塞罗那》。

哭点不在结尾，不在高潮，（这片也没啥高潮），小野说是那句男主说他和他的前妻“我们明明天生一对，却又无法在一起，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然后我知道了小野的故事。

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二．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是人间最美的邂逅。

那时的小野，白天是个社区医院的护士，两班倒，休息的那天睡够了就等夜色降临的时候，去清吧点一杯马提尼，坐到半夜才回家，避免和家人正面交锋。她的母亲和绝大多数中国父母一样，上学时恨不得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毕业就希望能从天而降一个金龟婿把女儿领走，做着春秋大梦，打得都是自己的那点市井的算盘。

那天鬼使神差的，她走进了家夜店，化着浓浓的烟熏妆，百般娇媚。她想放纵一点，过腻了中规中矩的生活。出点乱子又能怎样。坐了没多会儿，隔壁桌大声喧哗转着酒瓶，玩真心话大冒险呢，指向了个文质彬彬的乖巧男生，他愣了一会儿低着头，佯装潇洒地走向小野：“姑娘，能请你喝杯酒吗？”小野笑笑，接过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鼓掌，拉着小野入局，找着各种机会灌她。小野的余光看到了他们不怀好意的挤眉弄眼，没有吭声。

十二点刚过，小野却悄然离场了。男生追出来，不见人影，一摸口袋，充电宝刚借姑娘了还没拿回来。不一会儿，姑娘发来短信：充电宝忘了还你，给我个地址我寄给你。男生回：过两天出来吃个饭吧，当面还我。加你个微信，没事可以聊聊天。

谁没事充电宝上贴着手机号码，这俩敢情都是老司机。

男生叫C先森，是个业余玩艺术的。朋友眼中是个浪子渣男，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骗了不少小女生。小野却坚定地摇摇头，他不是。

他的眼神，看得出来是个温和如水,纯良而利万物的人。当他走向我递酒杯的时候，他害羞得眼神飘忽了一下。

我揶揄到，你怎么就知道这不是装出来的！套路之王你是没见识过。

小野噘着嘴，“那时我一个小破护士，土土的还戴着牙套，要泡也去泡别的小妖精啊，看得上我这款的，都是好人。”

Too naïve！我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小野没理睬我，继续述说着。

之后他们就开始彻夜的闲聊，大半夜的整宿整宿不睡觉，还充电宝那天小野换了一脸素颜，还穿着白大褂。不知道是不是制服情结有加持，当天两人就手牵一块儿去了，事后C先森回忆说，也不知道为啥，可能是那天的烟花特别美。

C先森其实并不是本地人，在离小野家有几百公里的小县城，时不时周末跑来或趁她调休的时候来找她约个会。平时也没闲着，彻夜彻夜的FaceTime,一连线就是七八个小时的聊，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好说。彼此从出生，小学幼儿园，聊到交往过几个前男友前女友，交代了个底朝天。聊完了过去就开始畅想未来，连将来生几个都计划好了。而这时，他们也不过认识了一个月，却仿佛共同度过了前半生。

罗密欧与朱丽叶，从相识到死亡，也不过短短四天。爱情的魅力之处就在于，它来无影，去无踪，不可捉摸，也无法解释。

可能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就有种声音在小野耳边说，是他，就是他了。不过男人一见钟情的前提，还是长得美。小野不是标准型的大美女，那天的烟熏妆也着实吓人。微微一笑，大钢牙闪闪发亮，究竟看上了她啥，C先森憋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C先森是个浪漫到极致的人，充满温柔又有点小才华，换着法儿哄小野开心，情书一封封地写，逗得小野合不拢腿，哦不，合不拢嘴。损起来也是常常让小野跳脚，胡萝卜加大棒，玩得小野团团转。一切本该顺利进行下去。直到。

直到小野在父母再一次推去相亲的时候摊了牌，谈恋爱了。

小野的母亲紧张兮兮地询问了所有的世俗条件，家世，身高，长相，学历，工作，眉头紧锁，一听是小县城来的，想把女儿拐带走，就急的暴跳如雷。小野哭着求情：“他对我很好很好，很爱很爱我。”母亲哪听得这些，放话出来，赶紧分手，想都别想。

小野哭哭啼啼地去找C先森求救，C先森一开始还算镇定，告诉小野没关系，我不贪图你家嫁妆，人来就行，我准备好了车房，工作也给你找个闲差，父母将来也接来一起住罢，我会照顾他们，几百公里而已，又不是旧社会，又没有隔着大山见不着。

三．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一开始C先森还信心满满，一边哄着小野，一边玩着游戏，小野就做着两边的传话筒，这边刚被哄好，转达的时候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夹在中间的小野，只能将压力一股脑儿地丢给C先森，C先森渐渐的脸上也挂不住了，心说我堂堂一尺八的好男儿，怎么着也是一地头蛇，上门要给我介绍小姑娘的络绎不绝，自己勾勾手指也是泡遍小城，你家是有多大派头嫌弃至此，你小野也不过是个社区护士，也没出落得闭月羞花，还真当个宝呢，爷不伺候了。

小野也是个刚烈性子，就这么撂了挑子冷战下去，最后还是C先森气消了让两步，厚着脸皮来和好了，不过这一大心结种下了，可不同于平时的小打小闹，彼此都开始憋着一口闷气，变得敏感而易怒，冷战的频率日益增加。小野开始催C先森去相亲，自己也开始积攒备胎，FaceTime的时段要开始排队了。C先森气的暴走，但是气到抓狂也不肯分手，又或者一时答应了还没过夜就又和好了。小野心里也不舍得，一边是父母不断施压，一边是自己的soulmate总是一击即中，下不了狠心，犹犹豫豫拖泥带水藕断丝连，时不时再暧昧一两个刺激刺激C先森，也不知道试探的是谁的承受力。

他们在地理距离，工作劳苦，家庭反对，三观相悖的折磨下，艰难地爱着，撕扯着，扯得血肉模糊，声泪俱下。他们也曾一言不合就买上最早的一班汽车，在清晨的医院门口，遥遥相望，泪眼婆娑。他们幻想过私奔，却最远度过了三天的周末就打道回府。割舍不掉的家庭，工作，放弃不掉的各自原本稳定的生活，他们心想，不过几个月，哪有那么坚定不移，海誓山盟，咬咬牙说断也就断了。本都有康庄大道可走，何必作死爬崎岖险峰。

说道这里，小野喝了一大口酒，似笑非笑地问我，你说这明明该是一场愉快的艳遇，做做纯洁的炮友偶尔慰藉下心灵，说不定还能落得个圆满，何必非要扯什么天长地久。那时候怎么这么想不开，给自己设置这种莫名其妙的障碍。

我漫不经心地说：你们俩本就是良家，一个装花花公子逍遥快活，一个装野马奔腾上蹿下跳，装的再好，磁场瞒不了人，吸一块儿就赖着不肯下来了。

小野贱贱地一笑，看吧我就说我看人准，那泼猴都没我眼神辣。

我都懒得掰扯小野那一箩筐的破烂事儿了，算了，看她年轻，让她一只手。

在他们的爱情之火苟延残喘的那段时间，C先森明显开始疲惫不堪了。致命伤就是C先森没法心一横来小野姑娘的城市从零开始。纵然有千百个理由粉饰，也掩盖不了C先森有心无力的事实。这事儿，不能戳穿，戳穿了伤自尊。虽然小野可着劲儿作，企图C先森自己缴械投降或者先犯点错，避免自己背负心理负担，但是分寸还是有。她也知道如果那段时间，小野服服软，嘴甜哄哄，可能还能有个第N+1回合，可是小野一遍遍对自己说，自己是理性的女强人，怎么能在阴沟里翻船，就这么了了吧！终于，还在摆着臭脸的两人，FaceTime的信号突然中断，鬼使神差的，两人谁都没有再打过去。

默契至深，连分手都是如此。

结束了一段纠结的虐恋的两人，仿佛刑满释放般获得了重生，好不风流快活。他们恍然大悟，原来真的不那么爱，你看我现在可快乐了。太阳还在升起，雨点还在跳舞，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出过车祸的人都知道，在轰隆被撞之后的短暂时间里，是感觉不到疼痛的，神经的自我保护机制骗过了我们的大脑，让我们沉浸在恐惧中顾不得肉体的感受。直到缓过神来，剧痛一阵阵弥漫开全身，那撕心裂肺的折磨，才开始海啸般袭来，包裹住身体，动惮不得。

吊诡的是，两人涅槃重生般，从此都触底反弹，C先森开始发奋努力起来，事业渐渐有了新的起色，业余作品还时时见诸报端；小野此后不久就勾搭上了现在的丈夫，那个时候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北漂，初生牛犊不怕虎地生拖硬拽带她离开了家乡，供她做一个没名没姓的自由职业者，未料刚写俩月就初放异彩，被制片人看中她的剧本，由知名老编剧带着一手栽培，专写医患关系剧本，凭着自己的经历和专业知识，又额外有点小天赋，倒是短时间成了剧组的香饽饽。

人生总是这样让人啼笑皆非。压死人的小野父母，说甩开就这么甩开了，不能去小县城，转脸就去了大京城。曾经的障碍，被另一个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化解了，小野想，这应该才是我的真命天子。

如果一场战争里，两个人都看起来像赢家一样，都按照自己的理想得到了想要的生活，是不是就没有了输家呢？飞鸟和鱼相爱，是不是本身就是一场意外。

可是我分明看到小野那满眼的恋恋不舍。但是若让她重选一次，她也许还是会昂着头骄傲地北上，那么那眼里的究竟是啥呢，欲求不满的贪心吗。我问小野，小野痛苦地紧锁眉头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俩有一个绝技，明明早已互相拉黑，却知晓着彼此的一举一动，时常发着外人看不出个中名堂的暗语隔空喊话，总结概括一下无非就是你这个臭傻逼，老子终于摆脱你了，过得可好了；另一边也是不甘示弱，卯足了劲写稿，每天活在自己的鸡血中恨不得一举成名天下知。他们都执着着证明自己是对的，爱恨先不管，尊严价更高。

直到有一天，小野和现任，姑且叫他小八，闹了点别扭，小野也是任性，用新注册的小号写了封投诉状发天涯去了。未曾想一时之间竟遭到了吃瓜群众的口诛笔伐，纷纷指责小野的矫情和事儿逼，排山倒海的谩骂冲击而来，热门精华帖都被人扣上了奇葩的帽子，甚至有人直言嚷嚷要人肉事主。小野呆住了，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仿佛天降神兵一般，C先森出现了，顶着舆论一边倒的狂欢，替这个奇葩帖的事主说着好话。他的举例，句句似曾相识，满满的，都是他们的回忆。结尾他写着，人爹妈把姑娘养大，不是给你们这些毛小子这么糟蹋的。请善待她，她是个好姑娘。有人在底下呛他，C先森冷冷地回复：没人比我更懂她。

那一刻，小野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是怎样的缘分和默契，才能让他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他。就像带着假面的舞会，他趁乱偷偷托住滑到的她。只有装作不相认，才能说得出口这一两句软话。

我欺负你，我痛斥你，我恨你怨你，却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权利。你摸摸那一张张来看你的车票，是不是能回忆起我曾经这么在乎你。不要在乎我表面的逞能模样，你用心去猜，猜我内心深处的声音。

小野问我，为什么我们这么默契，心有灵犀，却只能一边互相伤害一边偷偷思念满载。

电影《午夜巴塞罗那》里，男主的父亲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人类拥有了几千年的文明和进化，还是没学会如何去爱。”

四，我们要互相亏欠，要不然凭何怀念

小野说，她最后悔的事，是当初分手的时候没经验，弄巧成拙，太伤人。明明因为客观因素被迫分开的两个人，为什么没有好聚好散。后来所谓的三观不合，性格不搭，矛盾冲突，统统根源于现实的裂痕。凭C先森的口吐莲花才高八斗的功力，哪有哄不好的道理。

小野说，她知道C先森是个能给人极致幸福的超人，他浑身充满了浪漫主义逍遥剑客的英雄细胞。她很羡慕C先森的妻子，她知道他的妻子比自己好得多，不作不闹，岁月静好。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给C先森剪脚趾甲，他颈椎不好，得多帮他捏捏。

小野说，也许当C先森来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会是一个面目全非的版本，也许他的版本里，这一切都是小野可笑的意淫，她明明就是个破鞋，偏执，极端，暴躁，面目狰狞，三心二意，可怜的玻璃心公主病，明明就是一场盛大的辜负，却粉饰成童话悲剧的模样。不过没有关系，她只记得这些美好的印象，她不在乎真相。她是个编剧，她要把自己的故事，写成可供年老回忆的传奇，等四五十年再看看，人生海海，我还记得你最初端着酒杯走向我的那一刹那。

小野说，她试过丢一些礼物，但是丢了又偷偷从垃圾箱里捡了回来。那些没来得及保存的资料，赌气删除了的一字一句，都刻在她的心里。她想，如果重来一遍，她一定对C先森好一点，一定好好地道别，一定告诉他，我也愿意陪你看球赛，打游戏，玩吉他，听你吹嘘你遇到过的各色各样的姑娘，老了陪你看夕阳，推着你的轮椅，慢悠悠地在河边游荡。

此生还很长，若未曾相忘，我等你来听我说，谢谢你，陪我相爱一场，青葱年华。

其实我没有告诉小野，我认识C先森。C先森曾经对我说：

“我经历过很多女孩子，都比小野漂亮。但是小野，很让人难忘。也许是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过年轻的自己。那个佯装成熟的烟熏妆的她背后的生怯，楚楚动人。在我记忆里，她还是那个唱着跳着吃着甜品的小丫头，她稚嫩，年轻，栽在她手里，我愿赌服输。”

五，Brain is the new sexy

“我想逃婚。”

我差点一口可乐喷出来，看看小野的表情不像开玩笑，才翻了个白眼，假惺惺地问她感情出什么问题了。

我知道接下来的剧本即将再一次循环
“哭诉→安慰→开始向我撒狗粮→甜蜜蜜回家滚床单去了”的情节，我抬手看看表，争取这次浓缩到半小时，我的大好年华并不想再一次被这个坑爹闺蜜糟蹋掉太多。

“你知道吗，他真的太不浪漫了，这都快要领证了，我每天都要求他求婚表白一次，将来留个念想，他就光着身子穿个裤头，像坨烂泥一样瘫我身上，反复嘟囔说宝宝嫁给我吧。我的天啊我将来要怎么跟小孩交代，他爸就这样把他妈搞到手了。”

每天……每天……每天都要这样折磨人家一次，人一纯种直男没原地爆炸绝对是真爱了。

小野的对象叫小八，程序员宅男一枚，文质彬彬的样子，平时不爱说话，但是一开口就是在揶揄小野，在我印象里他每天不是在写代码就是在奚落小野，编各种冷笑话梗以气的小野翻脸为乐。

小野其实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小八的视线，从来都只围着小野一个人，一边揶揄，一边满满的都是宠溺。

可惜小野的青春期被郭敬明和安妮宝贝荼毒过，安宁两天就开始皮痒，按我说这样的女朋友应该绑起来挂树上饿两天，可惜小八下不了手。

小八是当地高考状元，就是我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全年级就他不交作业，戴着耳机写数学题，别人卷子还没翻面，他就交了，老师只能憋着气，讪讪地随他去。

小野说，每次小八一跟他说校园往事她就想跪倒脱裤子，我对这种特立独行的口味表示无可回应。

别人的恋爱故事的开场都跟偶像剧似的，阳光灿烂，惊鸿一瞥，他俩的开场确跟来搞笑似的。那天小野和家里吵翻了，一个人蹲路边嚎啕大哭，小八路过，以为有姑娘被民工强奸了，赶紧打了110报案，警察把一脸鼻涕的小野和懵逼状的小八带回警局做笔录，浪费了几小时宝贵的国家资源，换来了个联系方式。

那天的小八只是出差路过这里，不久回了北京，小野后来一直打听朋友圈有没有RSS插件，一更新就有推送，为什么无论何时一旦她有点风吹草动，小八都能在沙发位置撩骚她。

我私下问过小八，小八懒洋洋的说哎呀我一个单身的程序员，就守着朋友圈啊，其实谁的沙发都是我，小野这傻姑娘是唯一一个上钩的而已。

不过据小野说，自从他们谈恋爱之后，在社交媒体上小八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了。

还真是毫不掩饰呢！这个小王八羔子。

我问小野，你是怎么被小八骗北京来的？你胆子够肥的啊，社会新闻看少了吧你这个二逼。

小野神秘的一笑：“谁骗谁还不知道呢，那天我妈把我赶出门了，我身上的钱刚好就够买一张北京的车票，我说我是义无反顾地追随他私奔来着的，你说这你也能信，你才是二逼。”

我走过的最长的路，就是小野的套路。

小野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一胡闹，真给她遇到了个小八这老好人，管吃管住，从头买到脚，小野就这么空着手在大京城落地生根，从此开枝散叶，一飞冲天。

从此我告诫每一个单身女青年，要嫁就嫁程序员，人傻钱多心眼少。

六，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做羹汤

小野现在埋怨小八不浪漫着实没道理，人家热恋期就这一副傲娇的德行，据说在西单逛了一天心不在焉的街，小八就把旁边这姑娘当饭桶，不停问想不想吃这个，想不想吃那个，终于抱着圆滚滚的肚子的小野实在走不动了，带着哭腔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吻我?

当时天桥还人来人往，小野那嗓门又大，路过的人纷纷侧目盯着他俩，小八再一次一脸懵逼，哭笑不得地被迫啄了小野一下。这被小野描绘成激烈而绵长的拥吻，实在是一个大写的不要脸。

我不知道小野为什么一下子就跟浪子回头般，咬准了小八，收起了自己的公主病，开始一副小媳妇模样，那时候小八对她又不殷勤。小野白我一眼，因为他聪明呗，我贪图他的染色体。

……

据我观察，这种赤裸裸的染色体交易相比于阴晴不定的绝世浪漫要稳定一点，有助于两个陌生人度过最早的磨合期。太多太多的人恋爱障碍，就是因为无法融合，你爱看恐怖片我要看文艺片，抢遥控器都能抢的一嘴毛，这咋能一起过日子。

小野算过命，先生说她左手抓金右手抓银，财运爆表，短短一年，薪水就翻身骑到小八头上了，可怜的小八还要付房租，买包包，幸好他不抽烟不喝酒，除了写代码没有别的心思，花的不多，吭哧吭哧供着小野过日子。我问小野你们不能平摊一点给小八分担点压力吗？

小野说我都记着帐呢，万一分手了我一次性给够他老婆本。但是他啥好听话都不会说，再不花他点钱我怎么知道他爱不爱我。

这看着脑子很清楚啊，怎么好事将近了闹逃婚这一出，难道还是X改不了XX嘛？

此处白眼X3

小野说我觉得我配不上小八，我不想害了人家，我明明是池塘里的鱼，非要故作坚强振翅飞翔，去他的北漂买房去他的情怀梦想，我只是逃避我妈，难道要将错就错装一辈子自带鸡汤？我好累我好怕，我好迷茫我好恐慌。

科科。你要是觉得你是鱼那小八就是千年乌龟万年王八，恨不得清清静静面朝大海写代码，我看你们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刚刚好。要我说你这样的女朋友就应该绑起来挂树上饿两天。

呃为什么小八还是不肯听我的呢，摔！

不过我猜真正的原因是小野是旧情难忘，她初恋白羊仔最近过得不太好，小野圣母病犯了。

说到白羊仔，几乎就是小八的低配版，单纯幼稚的奶油小生，没心没肺整天装逼的文艺青年，曾经把小野迷得死去活来。学生时代大家都没钱，两人头靠头吃一碗拉面都能开心半天。可惜最后白羊仔玩腻了小野，甩的干干净净，穿着小野买的羽绒服暖着别的姑娘的手，小野以泪洗面一整个星期愣是没合眼。

小野想了三年都没想通，好好一个人，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为了探究这个问题，她竟然在网上找了一枚志愿者美眉，去勾搭白羊仔和他做知心网友，套取一切八卦情报。正常人哪架得住这套路，天上掉下来一个林妹妹，满脑子都是卧槽我果然帅气逼人，什么时候能骗个炮，讲情感史又是最好的吹逼素材，于是一股脑地吐露得干干净净。

人呢，就不该给自己找罪受。看到那些聊天截图的小野受了巨大刺激，从此落下了沉重的心理阴影，要不是后来遇到妇女之友C先森治好了她，估计她这辈子都走不出来这个坎。

白羊仔呢，走上工作岗位后那些花前月下的小伎俩就撑不住了，接二连三被辞退，家里十分拮据，一穷二白。

小野说，我就在等，他什么时候能来找我求援。他知道我爸的公司就在他的城市，我可以帮他一把。我并没有想怎样，我只是想和他坐下来喝杯咖啡聊聊天，像老朋友一样。

如果你过得好，我会充满妒意，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会心如刀绞，所以最好你过得怎样，不要让我知道，没有结局，就是最好的结局。

小野在做梦，她太低估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以及高估自己留下的纯良印象。没有哪个前任会相信她的一番好意，怎肯送上门让她看笑话。

纠纠结结的小野终于删除了那一条差点发出的短信，小八察觉出了小野的不对劲，问不出来也就没有再逼。

我说你实在想悔婚，就和小八谈一谈吧，人小八是个好孩子，不值当被你这样精神出轨。

七，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

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小八接到小野的退婚申请时再一次一脸懵逼，（心疼），他说小野你有什么心事就讲出来吧，我听听看，了解一下实情不过分吧。

小野憋了多年，被这一壮胆，如决堤的洪水，一股脑的倾泻而下，也不管小八听了是什么样的精神感受。为了把悲惨的心境刻画得更清晰，小野还把自己给白羊仔画的手绘一页一页翻给小八看，讲到激动处竟然眉飞色舞起来。

直到小八看得脸都气绿了。

小野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戳戳肚腩嘟囔着：“你不是说好了不生气。”

小八大叫道：“你说不生气就不生气啊？…….不过，画的挺好的，宝宝我觉得你这方面很有天赋，要不我给你报个班吧。”

小野说，那一刻，她惊呆了。从不会说情话的小八，那一刻却柔情似水，光芒万丈。

一个男人，该拥有怎样的豁达和自信，才能头脑清醒，保持冷静，不被情绪左右，安安静静地包容着小野的不过界的毛病；一个男人，该有着怎样的大爱，才能在这样的状况下，还细心地挖掘着小野的闪光点；

小野那一刻才如梦初醒般，想起了小八所有的优点。温柔耐心，聪明上进，正直纯粹，家世清白。小野记起小八也有难以释怀的初恋，在他最心仪的工作室工作，为了不让小野担心，坚决避嫌，不假思索地拒绝了那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offer，这一切小野不问，小八从来闭口不说。宽以待她，严以律己。

小野想起来那个在火车站接他的小八，眼神纯净得一如天使的模样，想起一边气哭小野一边亲吻哄她的调皮模样，想起熬夜替她干活好让小野安心睡觉的认真摸样。不是说得好听的才叫爱情，多少人能够与你相依相伴，朝夕相对不厌倦，依然宠你如心肝。

后来的后来，小野和小八依旧腻歪着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平平淡淡，毫无波澜。在婚礼上，我第一次听到小八的告白词：

亲爱的小野，谢谢你今天愿意嫁给我。谢谢岳父岳母大人，把我的媳妇儿培养成这样的一个好姑娘。我这人缺点很多，懒懒散散，不够努力，没有给小野一个傍大款的机会，其实我特别希望有一天我能让小野开开心心做着自己爱做的事，不要那么辛苦每天挤北京的地铁。我的钱不多，但是我每个子儿都想给小野，小野这人爱钱，没有安全感，我就想给她所有的安全感；她爱人夸她，但是我怕她骄傲了就大意犯错误，所以老压着她的小尾巴，其实我特别崇拜她，她是我见过最有勇气的姑娘，有勇气陪我一个不着调的北漂就这样打天下。我这人从不说大话，做不到的不说，说了就一定是真话。任何时候买两种口味的冰淇淋，都让你先尝，我吃那个剩下的。如果有一天你生病了，我身上有什么你能拿去用的，尽管拿去，我的命都给你。

小野哭的泪如雨下，哽咽半响，回答道：

加一条，

洗的衣服你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