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一九八四年农历五月二十六日，那年二娃十二岁。

二娃七岁上一年级，就读于王庙村小学。因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王而得名王庙村。王庙小学离新雨乡不到二里路，学校坐落在一座山顶上，由一座寺庙改成，石板课桌，板凳自带。

王庙小学共有四个班，一、三、五年级和一个学前班。

那时，小升初是要经过全县统一考试的。考试及格者颁发小学毕业证，升初中根据考试分数由高到低录取。

各地村小（民办学校）都没初中班。唯有新雨小学称“完小”（公立学校）有初中班。完小一至五年级都有，初一、初二、初三和一个学前班共计九个班。

考试当天，各村小毕业生由老师领着赶去完小，参加一年一度全县统一的毕业、升学考试。

全新雨乡共有九个村子，七所乡村小学，一所公立学校。村小与完小共计八个毕业班，300多名毕业生。一个初中班招收50几名学生。

另外还有一个农中班（民办），三年一届。当年正好赶上农中班招生，对全乡300多名毕业生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幸事。

虽然农中班各方面都不及完小，但有得上，总比没有强。大家心里都充满希望，必定比起前后两届自己是最幸运的一届。

考试之前放假三天在家休息，已经过去两半天，第二天就要考试了。二娃心里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

苏霸王许诺——要给二娃买一双新凉鞋，让二娃穿上新凉鞋去考试。马上就要考试了，二娃梦寐以求多日的凉鞋，苏霸王迟迟没买回来。

“老天保佑，我的凉鞋，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再忘了啊！”二娃心里默默祈祷。

苏霸王一早出门赶场时，二娃千叮咛万嘱咐，“爸爸今天一定记得给我买凉鞋啊！明天就要考试了”。苏霸王满口答应了。

二娃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苏霸王赶场回来了。二娃欢天喜地的迎接过去，为苏霸王端板凳、递扇子。接过苏霸王肩上的背篼。一件一件的往外拿东西，始终不见凉鞋的踪影。

“爸爸，你该不是又没给我买凉鞋吧？”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二场，二场一定记得给你买。”苏霸王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拍了一下腿，一脸懊悔的表情。

“二场、二场、二了好多场了？你就装吧。”二娃小声嘟囔道。苏霸王假装没听见，坐在门边摇着扇子。

二娃想到明天只能赤着脚去参加考试了，二娃伤心的哭了。

五月二十五日是老三的岁生日，家里摆了两桌客人。其余客人都回家去了，只剩大姑苏琴与

堂姐苏雯还在。

苏雯是上一年出嫁的，当时正怀着孕。元芬正在厨房烧中午饭，苏琴坐在灶台门前帮忙烧火，苏雯站在一旁和她们说着话。

苏霸王铁青一张脸，叫二娃跟他去趟房间里。老规矩——要求二娃跪下认错。

二娃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索性不跪，并哇哇大哭道，明明是你说话不算数。三天一场，场场都忘了，谁信啊？

苏霸王坚持说自己忘了，确反怪二娃不懂事，没礼貌，家里有客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苏霸王见二娃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他顺手将房门闩上。抓住二娃就是一顿暴打，二娃哭得稀里哗啦。

门外，苏琴与苏雯急得咚咚咚直敲门——老二开门……

二叔开门……

“老二你给我住手，把门打开，让我进去。二娃割了一上午的草刚回来，你一回来就打她做啥子哟？我问你？快把门打开。”苏琴边敲门边喊。

“二妹呀！打得身上痛，你就跪下给二叔认个错嘛！”苏雯急切的说道。

房间里，二娃死活不肯下跪。苏霸王坚持要打到她下跪认错为止，二人各自坚持着。浑然不顾门外苏琴苏雯的劝说。

苏霸王哭诉道：“你这个冤大头，你是来讨债的。我不晓得上辈子造了啥子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到处死那么多人，你又不死？你像大东西那样几扳扳的死了，我还是要过日子。统统死了，我去幸福院，当五保户，还安逸点……”

好久，好久……

二娃趴在地上，口服心不服的认了个错。苏霸王就坡下驴，一头倒在床上睡了。

二娃起身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趴到自己床上，用枕帕捂住头使劲的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二娃正哭着喊着要跟哥哥去，哥哥走得太快，二娃跟不上。

二娃很想死，她天天盼着——有朝一日哥哥一定会把她带走。二娃好几次一个人偷偷跑到大娃坟前祈祷，希望哥哥能早日把她带走。

二娃迷迷糊糊听到三娃在叫，“爸爸、爸爸吃饭了……”叫了好多声，都没叫答应。

可把二娃吓坏了，都说梦里与现实相反，不会吧……

二娃翻身下床，急急忙忙跑过去接连叫了几声，“爸爸，爸爸……”，一点反应都没有。

二娃被吓出一身冷汗，“妈呀！该不会是死了吧？”二娃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二娃眼睁睁的看到哥哥死去，又亲眼看到奶奶去逝。深知人一旦死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二娃不敢再往下想，拔腿就往医院跑去。

中午是下班时间，医院连个人影也没有，药房门也锁着。

二娃想起当年哥哥去世时，要不是因为母亲走错路，耽误了时间，哥哥就不会死了。

“现在几点？医院几点上班？”不容二娃多想。

二娃随即调头，绕道跑去王湾医生表叔王少和家里。

王少和一家人正在午睡，王少和家的大灰狗刚生完小狗不久，极其的凶猛，扑过去一口咬到了二娃的右脚腕上，鲜血直流。

二娃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右脚哇哇大哭。表婶李万香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把二娃搀进屋里。

王少和拿来药箱，给了二娃几粒药吃下。为她处理完伤口后问道，“这么大的太阳，你这么着急跑来我家，找我到底啥子事？”

“我爸爸快要死了，躺在床上叫不答应了，我是来请您去救我爸爸的。”二娃抽咦着回答。

王少和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二娃，你大可不用怕，你爸爸肯定是赶场受了热，中暑了。我给你拿点药带回去，给他服下就没事了。

二娃万般无奈的拿着四小包西药和一瓶十滴水。顶着炎炎烈日急急忙忙、一瘸一拐的跑回家里，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

元芬迫切的问，“娃娃呀！这么大的太阳，你这是干嘛去了？”

苏霸王正坐在桌子上吃饭。二娃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苏霸王。啪地一声响，二娃手里的药全掉地上了，十滴水瓶子打碎了，药水溅到了二娃的赤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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