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于书海之中,总会在无意之间,收获一份惊喜,蔡崇达的《皮囊》,就是这样一部作品。蔡崇达,《中国新闻周刊》执行主编,1982年生人,媒体界响当当的角色,在文学创作方面,坚持走非虚构写作的路子。
“皮囊”者,佛家语,代指众生赖以生存的这具肉身。全书由14篇即可独立成篇,又彼此联系的文章组成。“皮囊”是书名 ,也是其中第一篇的篇名。文中作者的阿太(外婆的母亲)常说一句话:“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是不是颇有几分禅意。
本书14篇文章,虽有浓厚的小说和传奇味道,却似作者的一本自传。其中透出的对父亲、家乡、青春、成长的情怀,足以看出是人生积淀的成果,更是作者的内心独白,透出几分与作者年龄不甚相符的厚重和苍桑。
十多篇文章中,刻画出了多个形象鲜明的人物,除了倾注作者情感的父亲、母亲和神婆阿太外,还有为世俗所不见容的奇女子张美丽,胸怀大志的残疾少年文展,生活在自我虚幻空间中的大学生厚朴。这些都是我们身边可以看到影子的人物形象,似一曲曲挽歌,诉说着时代的冲击、青春的迷茫、乡土的远逝、城市的孤独。
村上春树在谈刻画人物的时候强调,要善于观察、发现和描写与众不同的东西,比如写一个人时,如果写:“这个人一生气或紧张,就会不停的打喷嚏”,这样就有点意思啦。而“最好是无法巧加说明的东西,或者条理上有微妙的分歧、令人心生疑窦、神秘怪异的东西。”
村上的这个观点,虽然比较直白,显得俗了点,却是颠扑不破的至理。记得二十年前的我,曾经读到过一篇叫《陈小手》的短文,从此就一直印在脑海中,直到二十年后读汪曾祺,才知道这是汪老《故里三陈》中的篇什。看,人物的刻画就是能有这样巨大的魅力。
在《皮囊》一书中,作者刻画人物,显然也朝着这一方向努力。比如写倔强刚强的阿太,就用了几句话,其中一句对作者说:“黑狗达不准哭,死不就是脚一蹬的事情嘛。”在写香港的阿小时,着力写香港阿小在小镇的种种炫耀,各种新奇的玩具、零食。写“天才少年”文展时,着力用残疾文展与偶像文展的对比,强化文展这一人物的悲剧意义。
如果说作者在刻画人物方面具备多么深厚的功力或修为,可能有吹捧之嫌。毕竟与阿城在人物动作、言行等细节描写相比,与汪曾祺一杯白水似的淡朴相比,作者显然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有些语言,书面化太严重,不符合说话人的身份性格。有些描写,雕琢痕迹过浓,反而失了咀嚼的味道。
在笔者看来,该书之所以吸引人,重点在于作者的诚挚深情和人生经历。比如作者笔下困苦的童年,写到母亲为了维系一家生活:烧火的煤是她偷邻居的,下饭的鱼是她到街上找亲戚讨的——看到这里,很多人都可能会心的流泪。
在写作者的父亲住院手术的时候,大量的细节描写特别生动、传神、逼真,如果没有在医院伺候病人的亲身经历,绝对写不出这样的文字。其中有一段:医生会时常拿着两种药让我选择,这个是进口的贵点的,这个是国产的便宜的,你要哪种?——看到这里,相信很多人都会生出似曾经历的感觉。
作者用他生活的提炼和总结,写出很多我们有所感悟,却又找不到合适语言来表达的东西,这也是本书能够吸引人的地方。
比如在写回老家时说:春节不回没家,清明不回没祖。
在写病房时说:他们的名字都不重要,他们统一的身份是,某种病的病人。在疾病帝国,谁最残忍最血腥,谁就站在最高的位置。
在写厚朴时说:他以为他现在到达的,是整个世界的入口;他以为再走进去,就是无限宽广的可能;他以为正和他对话的,已经是整个世界。
再如:不合时宜的东西,如果自己虚弱,终究会成为人们嘲笑的对象,但有力量了,或坚持久了,或许反而能成为众人追捧的魅力和个性。
最后,用书中引用普鲁斯特的一段话结束本文:每个读者只能读到已然存在于他内心的东西。书籍只不过是一种光学仪器,帮助读者发现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