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上任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 ”
清朝道光年间,安徽省境内,从六安州城门通往其所辖之县凤呈县的驿道上,有一位骑马的青年正在吟诵李白的《将进酒》。
他看上去意气风发,充满了青年人的斗志,眉宇之间散发着英才之气,眼神里隐约透露着一丝年少轻狂。
仿佛在告诉世人,他的才华必有用武之地。
后面默默地骑马跟着的是他的书童,一样的年纪,一样的沉稳。
“快快快!把这屋子的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还有这桌柜底下,边边角角的都不要放过!"凤呈县的师爷柳化白,今天早上可忙坏了,因为新上任的凤呈县令中午就要到了。
“赶紧着,把这些字画都摘下来,字换成王羲之的,画都换成范宽的!奥对了,李白的《将进酒》一定要挂上!”柳化白对这位新来的上官着实细细地研究了一番。
他作为师爷,资质很一般,如果再不动点这种心思,早就回家种田去了。
根据柳化白打听到的消息,这位新县令可不简单。姓冯,名千华,出身断案世家,是“安徽第一神断”冯山奎的亲孙子。
而且年纪轻轻已经在临县做了两年县呈,二十出头就要出任这凤呈县的县令。
真是人比人该死啊!
一个时辰后,驿道上的青年和他的书童来到了凤呈县县衙,他就是柳化白费劲心思准备迎接的新任县令冯千华。
柳化白带着县衙的一众属下已经等在了县衙门口。
可是冯千华明显对这种“官僚之风”甚是反感,遣退了这一干人等,只把柳化白叫到后堂的书房:“师爷,我想看这些年积压下来的案件卷宗。”
柳化白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赶快连连点头,说:“好的,大人,您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一转身,柳化白就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心想:“哼!哪个新来的县令,不是先要看积压下来的案件卷宗,可是到头来,怎么样?哼!累积的案件卷宗是越来越多了!”
凤呈县地处六安州和徐州的交界处,紧邻祥平驿,每天往来的外地人不仅多,而且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皆有,所以案件频发,且破案难度大。
当柳化白抱着半人高的卷宗颤巍巍地来到冯千华的书房时,冯千华竟然面不改色,看来也是做足了功夫来的,书童赶快接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
书童名叫小六子,大号冯信,七岁进的冯府,为人话不多,但是和冯千华非常的默契。
冯千华看着柳化白说:“师爷今日辛苦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柳化白看着冯千华那淡淡的却不容置否的表情,心里明白了,他能和这位新上官保持一个不温不火的关系,就不错了!
明显不是一路人啊!
想到这里,赶紧退下了。
冯千华的手一摸到案件卷宗,就像是剑客摸到了剑柄,乐师摸到了琴弦,完全地投入了进去。
一直翻阅到了后半夜,他对当官没有什么欲望,但是独独沉迷于断案。
遇见个俊和尚
第二天一早,冯千华就带着小六子出去了。
昨晚冯千华在翻阅卷宗时发现,有三个命案,都提到了同一个地点,就是响龙山下的张记茶肆。
冯千华认为,任何的巧合其实都有原因。
冯千华和小六子来到了张记茶肆,张记茶肆的老板张老瓜正在骂他的媳妇张韩氏:“你这个死婆娘,就会偷吃,刚从刘吃土那儿趸买来的无花果和嘉应子还没怎么卖呢,就都让你吃了,看我不打死你!”说着拿起水瓢作势要追打张韩氏。
张韩氏一边跑,一边傻笑,冯千华叹了口气,心想这婆娘原来是个傻痴。
张老瓜许是顾着生意,没有更厉害地发作,一转身看见了冯千华和小六子,马上换上了憨笑着的低眉顺眼的样子:“二位客官,您喝点什么茶?”
冯千华干脆坐下,说:“来一壶碧螺春,你再看着来两碟点心。”
“得嘞!您请稍等!”张老瓜赶紧忙活着,他这个小茶肆,生意不多,凑合着能糊口,所以没有雇人。
冯千华的目光一直在远处飘忽,模糊中一个清冷、俊逸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待等到冯千华看清,不由得惊叹,这世上竟有如此出尘脱俗、宛若仙人般的男子,竟然还是个出家人!
这位出家人法号忍尘,是这响龙山上还佛寺的和尚。
“大人,您的茶现在喝正好。”忍尘先开口打断了冯千华的神思。
冯千华看到茶已经端上来了,心里明白是小六子示意了张老瓜不要出声。
“哦!师傅怎么知道我是官?”冯千华有点吃惊。
忍尘单手施礼:“阿弥陀佛!大人,您身上有三分官气,六分正气,还有一分……”
“师傅但说无妨。”冯千华泯了一口茶,脸上有点淡淡的笑意。
忍尘会意地点点头,轻轻吐出一句话:“还有一分傲气。”
冯千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忍尘说的没错,冯千华算得上是少年得志。他出身世家,18岁中举,现年22岁,已官至县令,立志断破天下奇冤之案,这等心气,说傲也无妨。
这时,忍尘再次单手施礼道:“大人,贫僧有事在身,先失陪了。”
忍尘在转身之前向张老瓜点了一下头,冯千华自然看在眼里。
冯千华点了点头道:“好。”
冯千华看着忍尘的背影好像是飘走了一样,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些奇怪又异样的感觉。
待这感觉从心里慢慢地挥发掉,冯千华的思路清晰了,这个已经遁入空门的僧人,却对俗间事洞若观火,好似尘缘未了,像个有故事的人啊!
冯千华回过头来,才看到张老瓜傻傻地杵在不远处,笑得像只讨好主人的仓鼠。
冯千华问到:“店家,这位小师傅你认识?”
张老瓜的脸笑得有点麻了:“大人,认识,他是山上还佛寺的忍尘师傅。他可是个好人啊!我的婆娘有风湿病,不好治也费钱,是忍尘师傅经常下山来帮我婆娘针灸,缓解她的症状,不仅不要钱,有时候还送给我们一些 他采摘的草药,真不愧是出家人啊!”
冯千华听了,也赞许地点了点头,礼节周全地对张老瓜说道:“谢谢店家了,我们先走了。”
说着小六子放了一块银元在桌上,并示意张老瓜不用找了。
张老瓜千恩万谢地把二人送走,心里寻思着这么年轻,能是个啥官儿?
县丞还是县尉?
谁知第二天张老瓜路过县衙,看见了冯千华审案,心里咯噔一下“我滴那个天儿哎!那天来的竟然是县太爷!”
冯千华根据案件卷宗,推理三个案子
这两天冯千华很忙,新官上任,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很多事情要应酬和处理,但是提到张记茶肆的三份卷宗一直放在他的书桌上。
过了这两天,冯千华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叫小六子泡了一壶茶。
冯千华闻着茶香,看着茶壶嘴儿上升腾起来的热气,抿了一口茶,对小六子说:“我们开始吧。”
小六子点了点头。
原来这冯千华有一个习惯,他喜欢自己先看卷宗,找出疑点和线索,然后自己先推理一遍。
然后像聊天说事一样,用通俗的话把卷宗和推理跟小六子讲一遍,讲的过程其实是他自己再思考一遍的过程,可以查漏补缺,也可以让推理更准确。
小六子听多了,有时候也就懂一些了,不过一般不会出声。
冯千华不用看着卷宗,直接讲:
"先说这昌隆钱庄的少东沈齐家被杀案:
昌隆钱庄是凤呈县最大的钱庄,在几个临县都有分号。这位沈少爷是个出了名的风流恶少。
四年前,他是死在了响龙山下的樵夫王二顺家里,是被人从后面用绳子勒死的。
王二顺的老婆兰凤是个瞎子,当时在家,但是兰凤说她一直在里屋睡觉,虽然听见响动,但是不敢出去,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是路过的人闻到了很大的血腥味和尸体的臭味,进院子查看,看到堂屋的门虚掩着,大着胆子进屋一看,看到了沈齐家的尸体,因为正直三伏,已经开始发臭了,这才报了官。
最有嫌疑的王二顺,那天一早就拉着一车柴去镇上卖去了,卖完柴又采购了一些吃的用的,直到黄昏才回家。
有很多的小贩和乡亲都为他作证,所以王二顺的嫌疑被排除了。
本来作为关键的人证,需要兰凤提供证词,可是一跟她提到这件事,她就会情绪激动、哭闹不止,坚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因此一直没有取得她的证词。
距离王二顺家往西30米就是张老瓜的茶肆,当时办案的捕快也问询过张老瓜,张老瓜的证词很简单,就是:“大人,草民这个茶肆就草民一个人忙里忙外,您也看见了,我家婆娘是个疯傻之人,草民没有注意到王二顺家有响动。”
没有其他的嫌疑人和证人,这件案子就陷入了僵局。
沈齐家的父亲沈老爷曾出重金悬赏,想找出杀害他儿子的元凶。
也有人为了赏金,提供过一些没有价值的线索。
比如,有人说当天在响龙山下,看到有人形迹可疑,并提供了该人的衣着样貌特征,但是这有啥用?
没有人看到是谁勒死了沈齐家,也没有人看到有谁在当天出入过王二顺家,所以,这个案子只能不了了之了。
可是奇怪的是,沈齐家一个阔少爷,为什么要到一个樵夫的家里去?
口渴?迷路?都说不过去。
一个阔少爷会舍弃不远处张记茶肆的香茶,而去一个山野樵夫家讨一口冷水?
沈齐家本就生长在凤呈县,沈宅离响龙山不过千米,他会在自己家门口迷路?
图财?
更是笑话!
唯一能解释过去推论的就是贪色,应该是见过兰凤,看她有几分姿色,又是个瞎女,看不见他是谁,想着占了便宜,也不会惹上官司,就趁王二顺不在家想对兰凤施暴。
路过的本案凶手也许一直尾随着沈齐家,听到了兰凤的叫喊声,进来看见沈齐家正在施暴,然后杀了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救兰凤,在打斗中,误杀了沈齐家。
至于兰凤说她案发时在屋里睡觉的说词,以及后来她不肯提供证词,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节,世间女子哪个不珍惜自己的名节?
同时也是为了回报和保护救了她的恩人,也就是本案的凶手。
只是这凶手……"
冯千华眯着眼看着前方,突然慢慢地吐出一句:“应该是个内心亦正亦邪之人。”
说完,冯千华茶杯里的茶已经见底了,他又倒了一杯,接着说:
"然后再说银龙帮副帮主刘大庆被杀案。
刘大庆在凤呈县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这一带的江湖上很吃的开。
三年前,他被杀的时候,正直午后,他是一个人骑马走在响龙山下的竹林间的小路上,被凶手从背后用剑刺穿心脏而死。
这片竹林就在张记茶肆的后面,所以案卷里又提到了张记茶肆。
因为午后这段时间,竹林里没有什么人,所以没有人证。
至于物证也没有留下,凶手杀死刘大庆后,把剑拔出带走了。
当时刘大庆随身携带的口袋里还有一百多两银子,因此可以断定凶手不是为了劫财。
按说,刘大庆也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凶手可以在他察觉之前,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可见轻功了得。
一剑刺穿心脏,杀死刘大庆,又拔出剑来快速逃走,一气呵成,做得干脆利落,可见绝不是生手。
应该是江湖高手,甚至是专职杀手。
那么像这样的人出手定是有原因的,要么是和刘大庆有仇怨的人,要么是受雇于人。
刘大庆行走江湖多年,有个仇家或者对手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三年过去了,再想去调查他当年有多少仇家和对手,然后从中甄别出嫌疑人,确实会很费劲。"
说到这儿,冯千华有点无奈,甚至有点动摇,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这三件陈年旧案上。
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自负了。
但是冯千华终究是断案世家的后人,有着成为一代神探的潜质。
很快他就整理好思绪,开始讲最后一件案子:
"最后说赵记药材行老板赵盛明被杀案。
两年前,赵盛明是死在了家里,据仵作验尸的结果,是中了一种下在饮食里的慢性毒药,中毒的时间,应该是在三日之内,而且这种慢性毒药,仵作之前没有见过。
赵盛明在死去的当天早上就已经感觉有些不适,所以就没有出门。
以为是近些天太疲劳了,休息休息也就好了,可是吃过晚饭,突然感觉头部刺痛、四肢酸麻,家人赶快去请大夫,大夫还没到,赵盛明就七窍流血,撒手走了!
大夫来了,验过赵盛明流出的毒血之后,也连连摇头,说没见过此毒,同时也判定中毒之时,是在三日之内。
赵盛明这三日的饮食,多数是在家里,只是在死亡的前两天,去过凤呈县的团圆粥铺、杏花轩和张记茶肆吃喝过一些东西。
在赵盛明的家里和这三个地方,可以接触到赵盛明的饮食的人很多,但是有动机杀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团圆粥铺在凤呈县是个百年老店,由祖孙三代经营,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守着一个粥铺,不需要雇人,后厨和店里人手充足,而且粥铺没有包间,想要在这一家子的眼皮底下下毒,确实很难。
除非粥铺老板自己想要杀人,可是没有动机,更没有证据啊!
当时,赵盛明是一个人去的粥铺,所以也不存在被同行的人下毒的可能。
杏花轩是凤呈县最大的酒楼,每天接待的都是县城里的达官显贵、过路的贵客还有江湖豪杰。
来者是客,而且一般都不好得罪,最怕的是出点什么事儿,耽误生意不说,也怕会吃上官司。
所以,像杏花轩这样的大酒楼在用人和食材的选用方面也是很谨慎的。
杏花轩是有包间的,和赵盛明一起在包间里吃饭的还有两个人,分别是凤呈县县呈张怀和彩云绸缎庄老板段易章。
这两个人当时也录了口供,都称:没有看到有人下毒,他们自己更不会下毒。
这二人也无动机可循。
后来下午三人又一起来到了张记茶肆,这个张记茶肆,只有张老瓜一个人忙前忙后,他的那个傻婆娘能顶半个人不?不好说。
这样张老瓜在前堂的时候,后厨没有人,张老瓜在后厨的时候,前堂没有人,这倒是能给凶手留下可乘之机。
至于张老瓜本人,也没有杀人的动机。
当时的捕快也搜查了这三个地方,可是并没有搜到毒药和有毒药残留的器皿。
这个案子难就难在从凶手下毒到赵盛明毒发身亡隔了三天的时间。
凶手有充足的时间来破坏案发现场和掩盖罪证,待捕快赶到时,一点作案痕迹也留不下。"
话说到这里,三个案子基本也就分析推理完了,冯千华心里感叹:“这次遇到的对手确实很高明,也很细心啊!”
冯千华走访三个案子的案发现场
冯千华一刻也不耽搁,吩咐小六子去备马,两人去了响龙山。
先去到樵夫王二顺家,王二顺和兰凤都在家,但是被问到四年前的案子,兰凤的情绪还是非常的激动,直说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冯千华问兰凤:“你当时听到了什么?”
兰凤说:“我不记得了。”
冯千华看着浑身发抖的兰凤,也不忍再问下去。
还有就是,他也知道问不到实话,总不能把这个瞎女拖回衙门用刑吧,他不是这种阴狠之人。
冯千华二人又来到了刘大庆被杀的竹林,依旧没什么人,风吹的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告诉二人:“旧事已随风而逝,只留下尘土默默守护!”
二人最后走访了团圆粥铺、杏花轩和张记茶肆。
身为刚上任的县太爷,冯千华在团圆粥铺和杏花轩受到了隆重的接待,两家的老板都要设宴款待,冯千华觉得自己都快拔不出腿去了。
待等冯千华说明来意,两家的老板又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是正经、规矩的生意人。
带着冯千华里里外外地看了一个遍,生怕给这位年轻有为的父母官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或者留下什么可疑之处。
最后说起赵盛明这个人,两家都说是自己的常客,出手阔绰、为人热情,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到了张记茶肆的时候,天色已黑。
张老瓜一看是县太爷又来了,赶紧上去下跪行礼,激动得有点结巴:“县、县太爷大、大老爷,上、上次小、小民有、有眼不识、识泰山,多、多有怠慢,请、请您大、大……"
冯千华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张老瓜的话:“店家免礼,你没有怠慢我,我这次来是有件案子,想问你一二。”
张老瓜一听“案子”,心里一哆嗦,心想:“怎么这么倒霉,这到底是个什么年月啊,本本分分地做个小生意也能扯上“案子”啊!
张老瓜心里一边哀嚎,一边走到一张桌子前,擦了擦,请冯千华二人坐下。
冯千华看见张老瓜走路时,竟然同手同脚起来,差点没笑出来。
于是赶紧给张老瓜宽心:“店家,我说的是两年前的药材行老板赵盛明被杀案,我想问你还记得什么吗?”
张老瓜一听是这个旧案子,马上好些了,挠着脑袋努力回忆:“那天他是和张县呈、段老板一起来的,他们叫了茶和几样吃食,因为他们是贵客,我一直在前堂守着,怕他们有吩咐。"
张老瓜挠完脑袋看了一眼后堂,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天忍尘师傅也在,他给我婆娘针灸来着,就在后堂。”
冯千华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问:“当年你怎么没说?”
张老瓜又开始战战兢兢了:“当年的官爷们就来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一番,也没问我啥啊!”
“酒囊饭袋!”冯千华厉声道。
张老瓜吓得一哆嗦,倒是又被吓出一点记忆来:“当年那些官爷好像说,毒药应该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三日倒”,下毒之后,过了三日,就很难留下证据了,他们还说,就是例行公事。”
冯千华听罢,突然忘了礼数,站起来直接向后堂走去。
张老瓜赶紧跟着。
冯千华打开门帘看到张韩氏的那一刻,突然有一种错觉,就是这个妇人的眼神和表情都很正常,像个正常人。
“哈哈哈哈哈!”张韩氏突然站起来指着冯千华说:“你是我娘家弟弟,快坐!”
张老瓜赶紧上去压下她指着冯千华的手,大声责骂:“你个疯婆娘,要疯上天了啊你,还不跪下,给县太爷大老爷行礼!”
冯千华从刚才的错觉中缓过神儿来,赶快阻止:“她一个疯傻之人,就算了,我有问题问她。”
“问她?”张老瓜觉得这个大老爷确实是年轻了点儿。
冯千华没有理会张老瓜的吃惊,直接问张韩氏:“忍尘师傅除了给你针灸,在这里还做过什么?”
张韩氏像孩子一样天真地傻笑:“划船还有……荡秋千!嘿嘿嘿!”
张老瓜又要打张韩氏,被小六子阻止。
冯千华很有耐心:“你再想想,他有没有碰过这些?”
冯千华指着桌子上密密麻麻的茶壶和茶杯。
张韩氏还是傻笑,用很天真的眼神望着冯千华:“他说那个不好吃,他不吃。”
冯千华有点失望地看着一桌子的茶器。
突然眼前微亮,指着桌子上的几个不一样的精致茶杯,问张老瓜:“这几个茶杯是?”
张老瓜马上会意:“这几个茶杯是小店的几位贵客的专用茶杯,茶杯是他们带来的,他们每次来都用自己的茶杯,嗨,有钱人就是讲究。”
“那赵盛明?”
“他也有的,他用的是一个叫什么“珐琅彩”的茶杯,彩色的,可漂亮啦!”
"那这茶杯现在何处?"冯千华问。
“当时捕快用银针验过,无毒。就留下了,我一开始当宝贝,后来一想,死人用过的东西,不吉利,就拿到当铺卖了换钱了。”
冯千华没有追问当铺名称,因为茶杯已经经手多人,不能作为证物了。
冯千华想问的都问完了,带着小六子离开了张记茶肆。
冯千华开始怀疑忍尘
回县衙的路上,风有点凉,吹到冯千华的头上,却犹如一剂醒脑的神药,让冯千华有点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他又想到了今晚张韩氏的表现,他第一眼看到张韩氏的时候,觉得她是个正常人,也许不是错觉。
他在问话张韩氏的时候,张韩氏疯得好像有点过,有点刻意。
有些事情展现出来得越逼真,越有可能有假。
张韩氏说的话,虽然看似都是疯话,却都起到了帮忍尘洗脱嫌疑的作用。
冯千华心里有了两个推想:
1、张韩氏有可能是装疯。
2、张韩氏如果是刻意装疯骗人,那她有可能是在欺骗自己,维护忍尘,忍尘的嫌疑不小。
冯千华来到了还佛寺,打探忍尘的底细
第二天一早,冯千华就带着小六子上了响龙山,来到了还佛寺。
还佛寺的山门不大,看上去却很有历史,门洞的墙壁上绘有佛教壁画。
进入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砖墙,上面写着“还佛寺”三个大字。
再往里面走,可以看见一条路,路的两边是僧舍,正巧僧舍中出来一个小和尚。
冯千华上前问他:“小师傅,请问方丈大师在吗?”
“施主是……”小和尚迟疑。
冯千华拿出自己的官照给小和尚看,小和尚对着冯千华作了个揖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县令大人,请随我来!”
小和尚带着冯千华二人往前走,又爬了一段石阶,经过了天王殿和大雄宝殿,最后来到了方丈室。
待小和尚向方丈清江法师通报了来访者的身份,清江法师站起身来道:“快快有情!”
冯千华进来之后,礼貌地上前作揖:“方丈法师,冒昧打扰,请多见谅!”
清江法师也作揖道:“大人太客气了,老衲当不起啊!"清江法师看到冯千华如此年轻就官拜县令,且如此谦卑有礼,心中自然有几分好感。
"大人请坐,不知老衲有何可以效劳的?"清江法师一边说,一边为冯千华斟了一杯茶。
冯千华一项是雷厉风行,但是对于佛门中人,又是上了年纪的长者还是很客气,他坐下说:“效劳不敢当,只是想向方丈法师打听一个人,是您寺中的僧人,法号忍尘。”
小六子站在冯千华旁边,面无表情。
清江法师一听说是忍尘,神色有点复杂,稍微顿了顿,才开口:“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啊,他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爷爷长大,祖孙倆相依为命,靠采药卖药为生。他的俗名叫莲生,向莲生。”
说着,清江法师的神色有点哀伤,像是想了想,又接着说:“后来,他的爷爷得罪了有势力的恶人,被害死了,他走投无路,上山来皈依了佛门。关于过去的事,他不愿意多讲,我也没有多问,只是给他取了“忍尘”这个法号,希望他可以忍去尘间的一切仇怨,潜心修行。”清江法师的眼中涌动着悲悯和期待的情绪。
冯千华听了,也觉得怜惜,还有点兴奋,忍尘确实如他所想,是一个尘缘未了的有故事的人,而且身负血海深仇,他之前对他的怀疑和推论,更有可能是对的了。
忍尘的仇人是谁,是不是赵盛明?甚至再大胆一点,他有几个仇人?
想到这里,冯千华接着问:“方丈法师,忍尘是哪里人,他原来的家在哪里?”
冯千华的神情太紧张了,清江法师有点惶恐:“大人,我这个小徒弟惹了什么麻烦?”
冯千华想了一下:“方丈法师,我来问您,确实是因为他和我办的一件案子有点瓜葛,但是现在还不确定,一切只是怀疑。"
说完这句,冯千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感觉好像有人影闪过,定睛一看,好像没有了。
于是回过头来,继续听。
清江法师凝重地点了点头:“他家原来住在距离这里往西二十余里,有座梅香山,地处凤呈县和新山县的交界处。梅香山上有个叫青竹的小村子,他和他的爷爷就是这个村子的。"
“嗯嗯,”冯千华整理了一下思路,问出了他要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忍尘有武功吗?高低怎样?”
清江法师说到忍尘的武功,满脸的欣慰,甚至有几分得意:“嗯,忍尘在武学方面天赋很高,不过习练了短短数年,本寺之中除了老衲,已无对手。尤其是轻功,一般的武林中人也要甘拜下风。”
冯千华谢过清江法师,并且叮嘱他:"事关命案,关系重大,千万不要把对话的内容泄露出去。"
清江法师认真地点点头,让冯千华放心。
冯千华来到忍尘的故乡,听到了忍尘的故事
冯千华带着小六子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梅香山上的青竹村。
到了青竹村,冯千华二人在村口遇见一个老妇人,冯千华上前打听:“婆婆,你知道向莲生吗?”
老妇人愣了一下:“莲生?”
随即警觉道:“你们是什么人?"
冯千华很机智:“多年前,我们曾经受过他的恩惠,他用随身携带的草药救活了我的奶奶,当时奶奶在街上突然发病,可是附近没有医馆,要不是向莲生,我奶奶可能就没救了,可是他不肯要钱,只留下一个名字,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打听恩人的下落,前不久才听说他在梅香山呆过,所以就过来看看。”
老妇人听了,脸色缓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莲生啊,他不在这儿啦,哎,真是作孽啊!"
冯千华赶紧说:“啊,那他去哪儿啦?”
老妇人说:“我也不知道,也不知这可怜的孩子怎么样了!”
冯千华继续套问:“恩人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老妇人看着冯千华一身正气,慢慢地放下了戒备:“我家离这儿不远,到我家里说吧。”
到了她家,老妇人终于没有戒备地打开了话匣子。
冯千华认真的听着,时而紧皱眉头,时而攥紧双拳,听完之后,冯千华才认识到,事实比他预想的还要抓人心肺、令人愤慨。
冯千华根据老妇人的描述,加上自己的推理想象,在脑海中还原了当年事情的经过和情景:
大概五六年前,赵记药材行的老板赵盛明有一天来到了青竹村,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的,忍尘的爷爷向坤老爷子的手里有江湖上失传已久的“三日倒”和“七日倒”的毒方。
特地跑来向向老爷子索要,说愿意出高价买下。
向老爷子说这是害人的方子,多少钱也不卖。
赵盛明威胁恐吓未果,撂下一句“这事儿没完,小心你老命!”就走了。
向老爷子看着赵盛明气呼呼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看来要早做打算啊!”
向老爷子赶紧找了个借口,把忍尘打发到了几十里外的远房亲戚家,自己准备好了吃下立刻毙命的毒药,因为他死也不想交出毒方,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想被那些恶人折磨。
果然,第二天银龙帮的人来了,问向老爷子逼要这两张毒方,向老爷子摇头不语,正当银龙帮副帮主刘大庆冲过来要带走向老爷子的时候,向老爷子吃下了早已准备好的毒药,一命归西啦。
银龙帮的人在向家乱搜一气,一无所获,最后扬长而去了。
村里人看见了,敢怒不敢言,只能去向家远亲那儿,叫回了忍尘,帮着忍尘举行了葬礼,安葬了向老爷子。
忍尘看上去还算是很坚强,哭过了,也就没有再当着人掉泪。
可是谁成想,又出事了!
忍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叫黄鹂。
黄鹂之所以叫黄鹂,是因为她从小就爱唱歌,而且歌声优美动听,宛若仙子在吟唱,所以取名黄鹂。
一个明媚的午后,黄鹂去凤呈县的街市上去买丝线。
原来都是忍尘陪她来的,但是这次,体贴的黄鹂知道忍尘的爷爷才不久于人世,还处在深深的悲痛当中,也怕忍尘进了城,万一遇到银龙帮的人,会有危险,就选择一个人快去快回。
回来的路上,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情不自禁地哼了几句歌曲,恰巧被笑风尘妓院的老鸨赛金莲听见,赛金莲走近了看黄鹂,黄鹂清丽的容颜配上纤细的身段,像极了一朵亭亭玉立于水中的莲花。
赛金莲心想:“这真是个好胚子,就算可着整个六安州去寻,这也是独一个啊!而且一看这打扮,就是穷山村里来的,如果家里找上门儿来,大不了使点银子,没准儿还感恩戴德呢!”
赛金莲灵机一动,肚子里的坏水儿流了出来。
赛金莲装作是绣庄的人,上前搭话:“姑娘,你买丝线是为了刺绣吧。”
单纯的黄鹂微笑着回答:“是啊,婆婆。”
赛金莲装作惊喜的样子:“啊!真巧!我是开绣庄的。不如让我看看你的手艺,如果还不错的话,以后你绣好了成品,可以卖给我,也可以在我这儿领活儿。”
黄鹂一听,挣点钱贴补家用,多好啊,于是说:“婆婆,您的绣庄在哪儿,我下次来的时候给您带一些我的绣品过来。”
赛金莲一听“下次”,赶紧说:“姑娘,我的绣庄就在附近,不如你跟我来,我看你绣上几针,就知你的手艺好坏了。如果你的手艺过关,就可以给你活儿做啦,一次挣上个十两八两的,算少的!”
黄鹂一听,觉得真不少,可以给家里解决不少事情呢。
于是说:“好的,婆婆,我跟你去看看!”
赛金莲一看鱼儿上钩儿啦,赶紧带着黄鹂七拐八拐地来到了笑风尘妓院的后门。
待等黄鹂一进门,赛金莲马上变了脸,告诉黄鹂:"这是妓院,想跑是跑不了,等着接客吧!"
黄鹂看着把手在门口的壮汉,绝望万分,接连三日,哭闹绝食。
到了第四天,沈齐家来了,赛金莲的眼睛盯着沈齐家,就像饿狼盯着肥羊,那眼睛真是贼绿贼绿的。
“哎呦喂!这是哪阵香风把我们沈大少爷给吹来了啊?”赛金莲暧昧地用手绢扫了一下沈齐家的肩膀。
沈齐家坏笑着往前凑了凑:“还有哪阵风?当然是赛老板身上的香风啦!”
赛金莲了“假打”了一下沈齐家,然后故作神秘地把他叫到一边:“沈少爷,您今天算来着了,我这里有一个上等货色里面的上等货色,还是个雏儿,怎么样?”
沈齐家的眼睛一亮:“好不好,总要验验货吧!”
赛金莲回了一句:“得嘞,跟我来吧!”
沈齐家一看到黄鹂,眼睛就移不开啦,看着黄鹂问赛金莲:“开个价吧,多少钱?"
“三千两!"赛金莲开了一个有史以来最贵的价钱。
沈齐家很爽快地掏了银子,谁知关上门刚想亲近一下美人儿,就看到黄鹂一头撞上房间里的顶梁柱,死了。
沈齐家上去一试,已经没了呼吸,一看出了人命,赶快逃了。
赛金莲也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刚烈的主儿,吩咐底下人用毯子卷了,等到半夜,抬到僻静处给埋了,就算了事。
再说青竹村的黄鹂父母和忍尘这几天找黄鹂都快找疯了,也报了官,最后是一个凤呈县城边儿上的菜农,想刨出一块儿地方来,种点白菜,结果刨到了黄鹂的尸体,就赶快报官了。
看到黄鹂的尸体的时候,黄鹂的父母哭疯了,忍尘的眼睛变得血红血红的,好像里面的泪水都变成了血水,双拳攥得越来越紧,紧到看上去有点扭曲了。
后来,黄鹂的母亲在黄鹂的内衣兜里,发现了一封信,是写给忍尘的。
信的内容大概如下:
莲生哥:
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一个人下山了,我被笑风尘妓院的老板骗了,被她囚禁在了妓院里。十二岁那年,我被山里的狼追赶,是你救了我。在我心里,从那时起,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不会让别的男人玷污我。所以,我想好了,一旦她让我接客,我就一头撞死。我知道这一天应该很快就会来了,所以先写好这封信。
莲生哥,你放心,我永远是你的人。
黄鹂
后来,黄鹂的父母和忍尘一起把黄鹂的尸体带回了青竹村,安葬在了忍尘和黄鹂经常见面的野苹果树下。
忍尘在黄鹂的坟旁,栽了很多花,然后就离开了青竹村。
因为他的心死了,所以当了和尚,可是不管念了多少经书,还是忘不了仇恨,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就能看见爷爷吞下了毒药的样子和黄鹂撞死后鲜血淋漓的样子。
蚀骨的仇恨折磨得忍尘生不如死。
后来,忍尘开始报仇。
再后来,就有了冯千华书桌上的这三份案件卷宗。
作为忍尘的同龄人,冯千华也有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
那晚,冯千华回到了县衙,竟然拉着小六子喝起酒来,竟然还喝了个大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把小六子吓得够呛,以为自家少爷被什么鬼怪附体了。
冯千华一项严于律己,不允许自己醉酒。
第二天,冯千华起来之后,竟然坐在椅子上有点呆呆地愣神儿,小六子很担心。
因为他从小认识的冯千华,从不会这样懈怠,醒来了就很有精神,读书、练字、看卷宗,有时候看到有疑惑的地方,也会出神地思考,但是也绝不会像这种样子,跟丢了魂儿了似的,没有精神。
而且,小六子跟了冯千华多年,多少熏得也懂一些案子上的事儿。
按理说,昨天案子有了重大进展,以冯千华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今天肯定起个大早,迅速而有条理地把下一步的事情安排下去。
小六子看了冯千华一会儿,冯千华总算说话了:“小六子,你知道吗?其实,我挺理解忍尘的。”
一项少有表情的小六子瞪大了眼。
冯千华看见了,但是不理会,接着说:“你知道,我和春缇(冯千华的未婚妻)也是青梅竹马,我能理解一个男子深爱着一个女子的那种心情,如果谁敢伤害春缇,我也会用尽全力去拼,不管对方是谁。”
一项沉默寡言的小六子,这次也有话说了:“你和他不一样,你懂得用律法去解决问题。”
冯千华笑了笑:“如果我没有生在官宦人家呢?如果我的爷爷不是冯山奎,是一个普通的农人,是不是也会受人欺凌?”
小六子想了一下:“看来,这次的案子对你触动很大,可是这是你来凤呈县办的第一件大案,老爷(冯山奎)和州里的上官们都盯着呢。”
冯千华点点头:“这里有一封信,你去送给我的义兄上官勋。”
忍尘,我要抓捕你
冯千华昨晚就想好了,这三起命案,虽然已经得出了推论,忍尘就是凶手,但是案发的时间太久了,没有留下物证,人证也因为忍尘有恩于她们,不肯作证或者做了伪证,因此无法判定忍尘有罪。
但是根据青竹村的老妇人的描述,忍尘一共有四个仇人,沈齐家、刘大庆、赵盛明和赛金莲。
前三个人,他已经杀了,还有一个赛金莲,这个赛金莲拐骗了黄鹂,直接导致了黄鹂的死,如此歹毒,忍尘一定不会放过她,也就是说,忍尘还会出手。
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能在忍尘作案时,将其抓个现形,就可以定罪于他,这个案子也就告破了。
冯千华设想自己站在忍尘的角度,参照忍尘前三次杀人的思路,推想了一下忍尘会如何杀掉赛金莲。
赛金莲平时呆在妓院的时间比较多,很少出门。
老鸨这种身份是“万人嫌”,看着每天迎来送往的,很热闹,其实出了妓院,没有什么朋友和社交。
平时,也就是去去绸缎庄、药铺或者胭脂铺。
都是一些人多的地方,很难下手。
但是,赛金莲也是个生意人,每逢年节也会去还佛寺上香,祈求生意顺利,财源广进。
忍尘自然不会在佛的跟前杀人,但是在赛金莲来还佛寺的路上,还会经过那片竹林。
而且,赛金莲中午生意忙,下午要为晚上接待客人做准备,估计也就是会在差不多午后时分赶去还佛寺上香。
正好,再过几天就是重阳节,忍尘杀死前三个人的时候,每个人中间都是隔了一年,但是这次隔了两年,还没有杀死赛金莲,想必忍尘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了。
也许,这次就会出手,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但是忍尘的武功太高,尤其是轻功,冯千华怕他反应太快,容易逃脱,于是才让小六子给义兄上官勋送信。
上官勋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西山派的少掌门,有他来帮忙,在忍尘出手的时候,将他降住,就算是大功告成,可以判罪结案了。
上官勋看了信,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和冯千华商量了一下几日之后在竹林捉拿忍尘的细节。
两位好兄弟默契十足,很快定下了方案。
忍尘失踪了
正当一张大网向忍尘张开的时候,还佛寺的人来报案,说忍尘失踪了。
冯千华非常吃惊,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派了很多的人手去找,却是了无音信。
过了两天,冯千华坐在椅子上、两手撑在书桌上,正在皱眉思考,却被上官勋硬拉着去了郊外。
两人来到一处庄园外,上官勋上前叫门,出来一个家丁模样的人,热情地招呼到:“呦!是上官少爷,快请进!今天有新鲜的虾、蟹,还有鲈鱼,您呆会儿可以尝尝。”
上官勋听了挺高兴:“嗯,不错,要尝尝!”
冯千华看到这儿,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家开在庄园里的饭馆儿,应该是只接待有身份的熟客的。
冯千华看着这园子,心里感叹:真是气派啊,一顿饭估计得吃掉他半年的俸禄啊!
等菜端上来了,冯千华调侃到:“愚弟还不知义兄的脾胃如此金贵,这一席饭菜快要赶上皇家的水准了吧!”
上官勋假怒道:“你啊,不要太没良心,我也是偶尔有重要的应酬才来一次,我这不是看你这两天太郁闷了,带你来散散心嘛!”
冯千华乐了:“我知道。”然后敬了上官勋一杯酒。
上官勋看着冯千华放松下来了,也松了一口气。
遇见了忍尘,好险
酒过三巡之后,冯千华突然想上茅厕,他来到了园子里,绕了一圈才找到。
回来的路上,走在一处僻静的走廊里,突然感觉有一个锋利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脊背上,随着有一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别动!这些天我让冯县令费心了!”
冯千华很快明白了,是忍尘。
“你早就知道我在调查你。”冯千华想起了那天在还佛寺的方丈室里看到的人影。
忍尘冷笑了一声:“是的。”
“是张韩氏告诉你的吧,我知道她不是真疯。”冯千华一边和忍尘说话,一边想着脱身之策。
说到张韩氏,忍尘沉默了一下,随即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她的父亲被仇家杀了,仇家为了防止她家剩下的人报仇,就要来杀她全家,她娘来不及把她送走,只能教她装成疯傻之人,才保住她一条命,可是她的家人都死了。后来,她在街上流浪的时候,被张老瓜捡回家的。"
冯千华“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确实可怜,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
忍尘又冷笑了一声:“你都死到临头了,当然为难不了任何人了。”
冯千华笃定的回答:“你不会杀我。”
“笑话,我已经杀了三个人啦!”忍尘说完,把剑抵得更深。
冯千华有点吃痛:“你杀的人都是恶人,都是该死之人。"
忍尘有点疑惑:“那你认为我没有罪?”
冯千华摇了摇头:“也不是,按照律法,你还是有罪。”
忍尘有点不耐烦了:“你耍我?”抵在冯千华背上的剑又深了一些,可以看到有血渗出。
“没有,”冯千华耐心得解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爷爷和黄鹂死后,你应该报官,让官府查证,缉拿凶手。如果百姓们都像你一样,快意恩仇,世道不全乱了啊,老百姓连门都不敢出了,还要官府做什么?”
忍尘“哼”了一声:“什么官府、律法,都是袒护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的。”
“我不会!”冯千华虽然正在承受着痛苦,但是说出的这三个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忍尘拿着剑的手松了一下,但很快又用力地握住了:“为官之人,多虚伪,让我怎么信你?”
冯千华一字一句的回答:“我此生唯一的志向,就是用尽毕生的精力,平反冤案,惩治罪人,让所有做恶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就像这次你的案子,我不仅会治你的罪,也会惩治赛金莲这个恶妇。关于赛金莲诱拐黄鹂、逼死黄鹂的案子,我已经了解了案情的前后经过,并且找到了当年笑风尘妓院的一位伙计和一位妓女作为证人,想等到你归案之后,一并升堂审理。黄鹂留给你的那封信还在吗?”
“在!”忍尘从怀里掏出了黄鹂的绝笔信,拿剑的手也垂了下来。
冯千华得以转过身来,接过了信。
忍尘自杀了
忍尘无比严肃认真地目视着冯千华:“记住你说过的话,要替黄鹂讨回公道,为她报仇;还要为所有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申冤做主;惩治恶人,哪怕他是天王老子!不然我会变成厉鬼来向你索命。”
说完,忍尘用剑刺向了自己。
而他的眼神却充满了信任。
冯千华看着他的眼睛,眼眶竟然湿润了,重重地点头,把忍尘的话刻在了心里。
忍尘的鲜血一直不断地流出,和当年黄鹂的血一样,都是热的。
因为,心都是热的。
冯千华替忍尘收尸,并把他的尸身带回了青竹村,安葬在了黄鹂的坟旁。
冯千华看着当年忍尘为黄鹂种下的花儿都长好了,开得很美,心想这一对璧人可以在花丛中相伴相守,直到永远了!
冯千华之前从没想过,会去好好地安葬一个罪犯,但是现在他为忍尘做这些,却是心甘情愿。
惩治恶妇赛金莲
第二天,冯千华命捕快逮捕了赛金莲,然后升堂审理了赛金莲拐骗并逼死黄鹂一案。
冯千华的惊堂木一拍:“升堂!”
下面的衙役齐声:“威武!”
冯千华:“带犯人赛金莲上堂!”
赛金莲跪在了堂上。
冯千华:“赛金莲,你拐骗良家少女黄鹂,欲逼良为娼,最后逼死黄鹂,你可知罪?"
赛金莲眼珠子一转:“冤枉啊,大人!我不认识什么黄鹂、鹦鹉的。”
堂外围观的百姓一阵哄笑。
冯千华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冯千华:“那这封信你怎么解释?这封信是从黄鹂的衣袋里翻出来的,上面说是你赛金莲拐骗了她,并逼她接客,她才选择自杀的。”
说着,冯千华让衙役把信拿给赛金莲。
赛金莲一看到信,干脆开始撒泼:“大人啊,干我们这行的谁没有几个仇家啊,谁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杀了人,非要弄这么封信陷害我啊,大人!你可要为民妇做主啊,大人!"
冯千华眉头一皱:“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传证人!"
衙役:“传证人上堂!”
这时,有一男一女两位证人跪在了堂上。
冯千华:“二位证人报上名来。”
男证人:“小民李二狗,五年前曾是笑风尘妓院的伙计。"
女证人:“民女贾小玉,五年前曾是笑风尘妓院的妓女。”
堂外众人听了,一片唏嘘。
“肃静!”冯千华拍了惊堂木。
“二位证人可认得这位妇人?”冯千华指着赛金莲问。
李二狗和贾小玉几乎是齐声说:“认得,她就是笑风尘妓院的老板娘赛金莲。”
"赛金莲你可认得这二位证人?你不认得也没关系,笑风尘的客人们一定有认得的。"
赛金莲哼了一声:“认得。”
冯千华转头:“二位证人可曾在笑风尘见过黄鹂?贾小玉先说。”
贾小玉:“见过,五年前民女还在笑风尘,一天我正在屋里和另一个姐妹说话儿,就听见外面有哭喊声,透过窗子一看,是个很水灵的姑娘,不用问就知道又是个苦命人,赛金莲把她安排住在我对门的房间,她一直绝食,我还去劝过她,才知道她叫黄鹂。两天之后的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隐约听到一声闷响,就推开房门去看,看见沈家少爷沈齐家慌慌张张地从黄鹂的房间跑了出来,我进去黄鹂的房间一看,她倒在地上,头上、脖子上都有好多血。后来,我听见赛金莲带人赶了过来,就不敢看了,回屋了。”
贾小玉的话音刚落,赛金莲就发疯一样扑向她,被衙役制止后,赛金莲大吼:“你个小蹄子,就不怕老娘出去收拾你!"
贾小玉冷笑:“当年,你明知道周员外染上了花柳病,还让我与他行房,我现在已经时日不多了,怕你什么?”
堂外的人又议论纷纷,冯千华拍了惊堂木:“肃静!李二狗,你说。”
李二狗:“我也见过黄鹂姑娘,我给她送过几次饭,但是她都不吃,下次送的时候,上次的饭还没怎么动。她死之后,房间是我打扰了,地上好大的一滩血,还有柱子上也有很多。”
冯千华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赛金莲,你还有什么话说?”
赛金莲整个人快要趴在了地上:“民妇无话可说。”
冯千华:“那你认不认罪?”
赛金莲不说话。
冯千华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我问你,认不认罪!”
赛金莲哭丧了一声:“民妇认罪。”
冯千华:“那签字画押吧。”
衙役拿着罪状递给赛金花,赛金花在上面按了手印。
这时,冯千华拍下了惊堂木:“笑风尘妓院老板赛金莲,作恶多端,逼死良家少女黄鹂,并私自掩埋不报,已触犯死罪,现宣判其罪:斩监候。”
第二年的秋天,冯千华将赛金莲逼死黄鹂的案件卷宗,交由三司会审确认判定无误,最后道光皇帝签定,冬至到来的时候,赛金莲被执行了死刑。
忍尘,安息吧
冯千华做到了忍尘要求他的第一件事,他来到了忍尘和黄鹂的坟前。
冯千华说:“赛金莲已经伏法了,你们可以安心地在那边好好生活了,好好珍惜平静相守的时光吧,我会记得我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