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行慕
1
大多时候，人们常常难以开始一个故事，
却擅长于将一个故事草草结束。
慕在长久的写作过程中渐渐发现了这样一个让人不快的事实。
有时候，在繁忙的写作过程中，
慕偶尔会停下思绪，
抬起头望着窗外的灯火—有时候会飘来可口饭菜的香味，
在想自己这过去平淡的生活的海面中那偶尔泛起的几朵浪花，
究竟这是一条本该自己走下去的路，
还是在某个人生重要的十字路口，
自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小径？
思绪飘远，慕经常会回忆起小时候的村庄。二
十年岁月的冲刷，慕脑海中关于村子的印象已渐渐模糊起来，
慕无法确凿的记起它的详细面貌，
唯独一些零星的记忆的碎片仍顽固的占有着记忆中的某个狭窄的角落。
记忆总是有个起点，慕的记忆初始于某个大年三十晚上，
那个时候，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妈妈和奶奶在厨房忙碌着以后在慕的记忆中，
年年如此的那顿年夜饭，门外有人敲门，慕向门口望去，
由于天色的原因，隐约只是见到一个身影在门口，
不时地向屋里张望。慕匆忙扔下手中的玩具跑向厨房汇报。
“妈妈，门外有人。”
这个时候，妈妈正在熟练而又轻快地忙碌着，听到慕的喊叫，妈妈放下了手中的菜刀，说着便向门口走去。
“谁呢，这大过年的不在家做饭来串门？”
慕跟随在妈妈的身后也走到了门外。这个时候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趁着屋外门口的灯光慕看到了一个瘦削的脸，眉头隐约透出一丝悲苦的痕迹。
“奥，是张大姐啊，过年的也没做年夜饭吗？”母亲这样问道。
“哎，妹子，做啥年夜饭呢，过年有的啥吃就不错了，我跟娃一家人也不讲究这个。”门外的人说着便指了指身后。
这时候慕才发现来人单薄的身躯后一个瘦小的身子搂着她的腿，岁末的寒风吹在他的脸上，使得鼻涕不停地往外流。
“哎，妹子，我也没啥事，就是来看看你灶上我能帮上啥忙不，反正也是闲着。”
母亲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到：“张大姐，不用麻烦你了，我家里也是随便做点家常饭，应付得过来。”说着同时向慕使了个眼色，“大宝，去屋里拿两个馒头给安成。”
听到母亲的使唤，慕便回去了厨房，拿了馒头又返了出来。
母亲从慕的手里拿过馒头，
便对来人的身后那个瘦小的孩子说到：“来，安成，拿着赶紧回去，你看外面把娃冷的。”
很多时候，慕都会记起这样的一件事情，
再往前回忆，便是一无所有的空白。
那次慕还清晰地记得母亲回到厨房时候不住的叹气：“哎，真是可怜的人啊，孩子也是受苦了。”
这便是慕对安成最初的印象，
“可怜的孩子”，瘦小且单薄，虽然穿了笨重的棉袄，却依然在瑟瑟发抖。
此后，慕在和小伙伴玩耍的过程中，
经常会瞥见这个瘦小的身影，
他总是远远的望着，也不向前，也没有和其他小伙伴招呼。
以至于在慕对于童年乐趣的回忆中，丝毫不曾出现安成的影子。
七岁的时候，慕去了邻村的一所小学念书。
每天早上天未亮的时候，
慕都会被妈妈叫起来，简单的吃个鸡蛋，
便早早的上学去了，慕很怕黑，每次都哭闹着不愿意去。
母亲便陪着慕走到学校的门口，
看到慕进了学校的门之后再回家。
偶尔几个放学后回家的路上，
慕又看见了安成瘦小的身影在学校门口徘徊，
虽然斜跨着一个破旧的书包，但扁扁的书包里却没有装书本。
下午吃饭的时候，慕告诉母亲，他在学校的路上见到了安成。
母亲放下碗筷，问道：“是不，你们两一块回来的吗？”
慕回答：“没有，他离我远远的。”
母亲哦了一声，低声叹气：“娃也是受苦了，到了上学的年纪了没钱上学，成天在学校附近玩。”
这之后，慕便经常在学校附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见安成，依然瘦小且单薄，书包里没有装书。
很久之后，应该是到了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
正在听课的慕发现母亲领着安成走进了校长的办公室，
后面跟着安成的妈妈，满脸欢喜。
慕很纳闷，母亲来学校是要干什么呢？
慕便和几个小伙伴一起跑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
伸长脖子往里窥探，母亲正在与校长交谈着，
丝毫没有看到门口偷听谈话的慕。
“孙老师，你看我们村其他小孩子都上学了，安成这孩子整天在校门口晃荡，也没个伴，怪可怜的。”慕听到妈妈说道。
一向严肃校长此刻注视着身后的小孩，
以及小孩身后一脸欢喜的母亲，
说道：“也不是这个说法。娃儿到了入学年龄，收麦后就给每个娃发了入学通知书，这小孩家到现在也不来办理入学手续啊。”
孙校长看了看安成母亲，安成母亲此脸上欢喜的表情渐渐消失，一丝窘促的神情渐渐浮现出来。
“这孩子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吧，孩子没爸，
他爸走的时候他妈受到了刺激，精神一阵一阵的，
几乎失去了劳动能力，这几年就靠着村里的丁点补贴糊口呢。”
孙校长听到这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母亲接着说到，“就先让娃上学吧，学费我把情况给村上说下，看能不能给娃凑够。不管啥，教育是大事，你说是不，孙老师。”
听到母亲这样说，孙老师只是答应。
这样，瘦弱的安成那书包里终于装了一本书。
慕现在想起来，母亲当时在村里是负责妇女儿童这些事情的人民公仆呢。
安成上学了， 孙老师特意安排安成与慕同桌。
2
印象中的某一天早上起来上学的时候，
慕会发现安成已经早早的等在门口了，母亲看到了，说到，“咋起来这么早，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我在等慕一起去上学。”
母亲便匆忙准备了早饭，叮嘱慕和安成路上小心，
从此以后，慕再也没有让母亲送他去上学了，
即使在天色漆黑的冬日的早晨，
安成总是早早的等候在村头的小路上，
等慕吃完了早饭然后一起去上学。
冬日里漆黑的早晨，两个小孩走在去往小学的路上，
慕问安成，你不怕黑么？
安成说，不怕，如果不去上学的话，
平时这个时候我都会去地里割草的，
比起上学来，其实我更喜欢去割草。
我喜欢在地里无拘无束的跑。
慕说：“可是在地里干活很辛苦的。
你以后难道要一直在地里干活吗？你有什么理想？”
“我想我会像村里的其他大人那样去外面干活，赚很多钱。”
“具体是想做什么呢？”
“不知道呢，反正要去很远的地方，我不是学习的那块料。”
慕是喜欢学习的。而赚钱的想法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安成的脑海中埋下了顽强的种子。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这颗种子不断发芽，
成长，最终枝繁叶茂。以至于吞噬了安成的整个人生。
慕和安成同时进入了镇上的初中念中学。
初一那年入学，镇初中特意为新入学的学生举办了一次开学典礼。校长带着眼镜，梳着过时的干部头，在典礼上宣布：“初中生活，是你们人生新的开始。”
也就是在那个时刻，慕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中学生了。
慕同时幻想着以后的中学时光，
首先可能会加入共青团，再大点可以入党，
以后考一个好的大学，毕业后努力工作，
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青年。
典礼后，慕对安成说：“现在我们也是中学生了。”
“终于可以躲在厕所抽烟了。”安成附和道。
典礼后的第一天，照例是各个班级排座位的日子。
这一天里，慕认识了同桌陈千。
慕现在已不记得当时陈千的装束打扮，
只是记得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你，好像在轻声细语。
排好座位后，慕发现安成坐在后面一排座位。
讲台上，新上任的班主任在高声的讲着中学生活：“毕业这么多年了，现在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中学的这短短数年，大家都是那么的清澈纯净。希望同学们好好把握大好的年华，不负青春。”
听到老师说到青春这两个字的时候，
慕的脸变得通红，由于害羞目光一直盯着讲台上的老师，
余光不由自主的打量着旁边作为同桌的姑娘。
少年时期最美好的，莫过于这带着一丝青涩的羞赧。
初中的课程一下增加了好几门，
慕觉得欢乐而又无拘束的童年果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每天上课下课复习预习，学习生活紧张而又充实。
安成也认真贯彻自己一贯的作风，
虽然几乎没有逃课，然后也从来没有跟上老师讲课的节奏。
由于座位靠的比较近的缘故，两个人照例一块上学放学。
一天放学的路上，安成问到：“你觉得陈千好看吗？”
慕被这样一个突然的问题羞红了脸。
故作着急回家的样子没有回答。
安成也不等慕的回答自己说到：“陈千很好看，以后我要赚钱娶她当媳妇，到时候你来当伴郎。”说完兀自哈哈的笑了起来。
慕应声答应：“好啊。”
这以后上课的时候，慕总会想起安成问题的关于陈千的问题，
便会找几乎偷偷的转头瞥一眼陈千，
此刻她总是睁大了眼睛认真的听着老师的讲课。
慕渐渐的注意到了旁边这个认真的小姑娘。
再想到安成告诉自己他喜欢陈千这件事情，
慕的心不由得突突跳个不停，
像是怀揣着什么重大的秘密似的。
接近中考的一次课堂上，陈千问慕：“你考哪个学校？”
慕说：“我要考重点高中。”
陈千哦了一声，接着说到：“我要考艺术类中专，我想学画画。”
慕很惊讶的知道陈千会画画这样的一个事实，称赞道：“你很厉害呢。”
陈千说到，“小时候学过画画，现在放学也一直在练习，过几天我送你一幅画吧。”
“好的。”慕答应到。
临近中考的时候，学校给初三的学生放假备考，
慕当然不会放松学习，一天下午，慕正在复习的时候，
妈妈过来说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同学。
慕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出房间，看到是陈千的时候，慕很少诧异。慕问道：“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陈千说到：“我知道你们村子的位置，就来村子问的啊。”
慕说：“怎么你没有复习么？”
“艺术类录取分数比较低，所以压力不太大，我来给你送一幅画，昨天刚画完的。”
说着从随身背的书包里取出一副折叠好的纸张。
红色与绿色的色彩侵染着灰白色的纸张。
依稀可见色彩渗透了出来。
慕接过了陈千手中的话，脸色变的通红。
“一定要考上重点高中啊。” 陈千说完就走了。
慕将画拿回房间，悄悄地放在了床下的箱子里，
像是埋藏了一年贵重的宝贝。
几近中考的一个傍晚，安成约慕去他家复习，
在安成狭小的房间里，安成锁上房门，
拿出了几瓶啤酒。用牙齿咬掉一个瓶盖递给慕：“来，祝你考个好成绩。”
慕问你那里来的啤酒，安成说这是平时给村里人帮忙人家给的报酬买的。
慕说我不喝酒，害怕影响马上到来的考试。
安成说：“没事，喝一口不会醉，啤酒。”
安成喝完一瓶啤酒，略微有些哀愁的说到：“以后你上高中，上大学，中考后我就出去打工赚钱了，你要是缺钱就给我说。”
慕坚持不喝，时至今日，慕常常忆起那天傍晚喝酒的情形。
也时常后悔当时没有喝一口酒。
三瓶酒都喝完了，安成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
迷迷糊糊的问到：“陈千送你的那幅画，上面画的什么？”
一种因由背叛产生的羞赧灼烧着慕的内心。
慕觉得自己对不起安成，毕竟他是喜欢陈千的。
听到安成这样问道，慕只能矢口否认画的事。
安成抬起睡意深沉的头，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以为她送你了一幅画。”
“没有的事，一天学习都快忙死了。还要什么画。”慕极力为自己辩解。
“是不是，好好学习，记得以后谁欺负你，一定给我说。”
安成叮嘱道，把剩下的瓶底啤酒喝了个精光。
3
中考的两天时间里，由于被分配在不同的两个考点，
慕和安成并没有见面，初为少年，
这算是第一次经历了人生的一次小小考验，
同样的这次考试，也将在这群少年之间堆砌起一堵无法触摸的墙。
考试结束后，在家等待通知的日子里，
是慕记忆中最难熬却也是最难忘怀的一段日子。
暂时放下的学习的压力让慕感受到从未体会过的轻松愉悦。
然而同时等待录取结果的不确定性却让慕时时陷入焦虑之中，
慕报了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
这当然是在班主任的极力支持下才做出的决定。
这个时期的少年还不具有做出重大决定的魄力，
至少，慕觉得自己是这样的。
中考之后慕便没有见到过安成，
中考后几乎每天慕都会跑到校长家里去打听成绩。
每次校长都会让慕进来，倒上一杯凉白开，
跟慕一起聊聊考试的情况，有时候也会聊聊学校里的一些事情。
那天，照例成绩还没有出来，坐在校长家的低矮的凳子上，
校长问道：“安成这次怎么没有参加中考？准考证他都领了的。”
听到这样的消息慕瞪大了眼睛。
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会造成的怎样的结果。
“其实不考也罢，就是考的话估计也就那样，
啥学校也考不上。我看他那意思早早都想出去打工赚钱。”
慕说是的，安成小学的时候放假就经常打零工。
校长叹息了一声：“目光真是短浅，大好少年不好好学习，以后没文化迟早是要被社会淘汰的 。”
慕此刻虽不会担心安成是否会被社会淘汰，
只是想到一直走在路上的朋友此刻与自己分路而行，
心中不免隐隐感觉忧愁。
意料之中的，慕如意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入学后的很长时间里，慕才听说了安成的消息，
他去了南方的一个电子厂打工。
具体做什么，便也不得而知了。
陈千在市职中学画画，离慕所在的学校不算太远。
但由于送画的事慕一直不敢再次面对陈千。
一天下课的时候，慕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回头张望，便看见陈千在不远的地方招手大喊，
引得周围学生侧目相视。
慕问陈千：“你怎么跑到我们学校来了？”、
陈千说：“我来找朋友玩，远远就看见一个人，
高高瘦瘦的，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慕注视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
白皙姣好的面容之上极不相称的画上了略微浓重的妆颜，
其实这样青春的面容本就是最美的妆束，
使任何其他的修饰略显多余。
慕突然间觉得陈千渐渐的变得遥远起来。
之前印象中那个秀美的姑娘已渐渐的在他的记忆之中越来越模糊起来。
慕于是说道：“你知道安成现在的情况吗？”
陈千用手拨弄了耳边低垂下来的一缕头发，
将它们轻轻的放在耳后。说道：“他去南方之前来找过我一次。”
慕对此表示诧异，因为安成离开的时候不曾告诉过慕任何只言片语。很显然陈千在安成的心中有责很重的分量。
“安成问我那幅画的事情。”陈千说到。
“嗯？他怎么说？”、
“他问我是不是送给了你一幅画。”
“你怎么回答的？”
“他语气不好，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似的，我说是的，我送别人画是我的自由，那碍着他什么事情。”
此刻慕的内心起伏波澜，
想起中考前的那个傍晚，
当安成文是否收到陈千送的一幅画的时候，
原来那个时候安成其实早已确定知道了画的存在。
而自己还信誓旦旦的否认了画的存在。
几个月之后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慕也不免羞愧起来。
“那幅画还在吗？”陈千问到。
那幅画一直在慕房间的床下面的箱子里。
从收到它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个箱子。
然而此刻的情形，那幅画好像是慕不光彩的凭证一样存在，
想到它就想到自己否认画的存在的窘迫。
慕当时决定了一件事情，
下次回家一定要毁了那幅画，
在慕看来，如果那幅画不存在了，
就如同自己也从未收到那幅画一般。
“奥，中考后让我妈收拾房间的时候给和书本一起卖了。”慕这样回答着。
听到这样的结果，一丝失望从陈千的眼中滑过。
转瞬即逝如流星一般，“没事，以后我再画一幅送给你就是了。”
4
陈千答应再次送给慕的这一幅画，
很久之后也终究没有完成。
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感情的联系，
而这种感情的联系，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的。
慕与陈千在年少时建立的这个感情的联系便是属于这种情况。
高中毕业后，慕去了另一个城市上大学。
陈千则依旧在之前所在的城市。
已经很少再有安成的消息传来了。
慕过年回家的时候，总会去找下安成。
在安成的家门口，总是家门紧闭，
慕知道，安成依然在南方没有回来。
5
大二的某一天，慕接到了安成的电话。
电话中的安成略显兴奋，几乎是喊了出来：“慕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呢。”
自从上次见到安成，已经是五年之前了。
五年的时光改变了许多，
也在两个少年青涩的脸上雕刻上了强壮结实的线条。
曾经瘦小的安成现在穿着一件略显的紧身的 衬衣，
使得胸前的肌肉好看的凸显了出来。慕
从远处看着，给人一种结实有力的感觉。
慕觉得应该尽下地主之宜，于是说道：“饿了吧，一会带你去学校的餐厅大吃一顿。”
安成说道：“学校的食堂有什么好吃的，难道是饭也比较有文化么？”说完自顾的哈哈笑了起来。
“一会带你去外面的餐厅吃大餐吧，我请客。”
慕不无揶揄的说到：“看来大老板是在南方捞了一笔啊。那我一会可要狠狠的大吃一顿了。”
安成停了笑声，说到：“没有，没有，没有文化，挣点都是汗水钱。”
安成问到：“你现在喝酒吗？”
慕回答：“不喝。”
安成说到：“不喝酒好，不喝酒好，喝酒误事。”这样的回答使得慕有点摸不着头脑。
至今回忆起那次见面，
慕记得并没有去外面所谓的饭店大吃一顿。
他们在学校旁边的路边店里，点了一份水饺，两个人吃着，谈笑着，慕问安成在南方工作如何。安成只说：“还可以。”
慕问道：“你还要去南方吗？”
安成夹起一只饺子送到嘴里 ，咬了几口便囫囵的吞了下去。
“去呢。”回答略显的简短。
慕感觉安成并不愿意继续聊关于南方的生活，
于是又说起了少年时代的梦想。
安成笑了笑。慕至今无法猜出安成这笑声的意义。
慕说：“不管怎样，为了你的梦想继续前行。”
安成举起桌上的一杯水，举杯一饮而尽，
慕知道，安成以水代替了酒的位置。
送走安成的那天晚上，慕刚在宿舍的床上辗转难眠，
下午吃饭时候的交谈，分明使慕感觉到了对于安成的一丝生疏。
可是， 那是什么呢？
和慕吃过饭的那天之后，安成回到陈千所在的城市去找她，
那个时候她毕业之后也没有做绘画相关的工作，
在一家商场的首饰专柜负责销售。
安成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旁边的座位上静静的坐着，
望着陈千接待往来的顾客。
这是之后很长的一顿时间后，陈千告诉慕的。
临走的时候，安成说了一句话：“等我赚钱娶你。”这是那次见面安成说到唯一的一句话。
这次与陈千的交谈，是发生在陈千的婚礼上，
慕作为朋友也应邀前往。
婚礼很隆重，在市中心一家很有讲究的酒店举行。
新郎官是生意人。
当穿着华美婚纱的新娘走进婚礼大堂的那一个瞬间，慕突然难受起来。
他想起新郎并不是安成，
而是一个对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男人，
而自己，也并不是伴郎。
婚礼进行中，当陈千过来敬酒的时候，
慕半开玩笑的说到：“现在该有人要伤心咯。”
陈千微微一笑，将掺了多半水的酒喝下，
她知道慕的所指。随后新娘告诉慕：“我也曾有过美丽的梦，不过，最终人要回到现实中来。”
慕想起初中安成问自己的问题，
现在看起来，陈千真的很好看。
6
再次见到安成的时候，慕发现安成苍老了不少。
后来，从初中同学那里得知，
安成由于高中没有毕业的原因，在南方找工作并不如意。
刚开始在一家小的电子厂打零工，
最后由于学历原因被辞退了，之后四处碰壁，
最终，安成去了一个所谓企业咨询公司做销售人员。
负责公司账务业务。
当然，这只是桌面上的说法。其实，就是在一个公司做催账的打手。
一次酒后，安成重伤他人。
在看守所里，慕告诉安成，陈千嫁人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安成嘴角轻轻的抽搐了一下，
嘴里含糊的发出了一声：“嗯”的声音。
“明年春天的时候你就可以出来了，到时候你有什么打算吗？”慕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我会当一个大夫吧。”
慕想告诉安成，不要忘记你的梦。
可是梦终归是梦，现实才是我们真正要经历的有意义的存在。
经历了长久的回忆之后，慕还能够想起少年时代的小路上的梦，安成确信自己会娶陈千，而慕也将会是伴郎。
而这，终究只是个梦。一如我们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