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看完了市面上所有东野圭吾的小说,在等孩子上辅导班的候场时间里。今时不同往日,当妈没有下班时;炎炎夏日一本接一本肆意挥洒时间在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上、不知今日为何日的悠闲是一去不复返了。但我竟然百忙中抽空看完了这位怪笑大叔的所有小说,是因为热爱吗?东野圭吾的追随者不少,我倒谈不上有多喜欢他,只是因为职业作家的文章大多文理通顺,而侦探小说又一直是我的心头好。
英国人与日本人是适合写侦探小说的,国民性格使然,他们拘谨又狂热、注重细节与程序。东野圭吾的小说就是典型的日本人写的侦探小说,而其为什么能在中国畅销,则是因为文中对法律制度的反思以及对人性善恶的剖析,这些是在哪个社会哪个时代都会引人共鸣的主题。
东野所有的作品中,最动人心魄的是《白夜行》;插句题外话,如果《迷雾》的编剧肯好好看一下《白夜行》的逻辑架构并借鉴之,《迷雾》不至于虎头蛇尾、直至烂尾;最令人震撼惊异的是《犯罪嫌疑人X的献身》,为了帮心仪的女子、竟然事先洞悉人性之弱而铤而走险;最温情洋溢的是《解忧杂货铺》,当时读了两遍,忍不住流下的热泪,为着这动乱世间人与人的相互扶持与细微温情。
但是,我最喜欢的,一读再读甚至部分情节诵读数遍的却不在上述之列。猜猜是哪本呢?
是《新参者》。这是一本不像东野作品的书,是一本不典型的侦探小说。《白夜行》《犯罪嫌疑人X的献身》构思精巧、格局较大,一看就是作者精心铺陈并立意一鸣惊人的。写作《新参者》时的作者,也许已经功成名就,也许不差这一篇的名利凑数,全篇淡然、于不经意之中娓娓道来一个故事。当然也有命案,当然也有凶手,全篇却并没有大奸大恶之人;杀人者是因为对儿子的爱(溺爱)而做了恶事,死者招致杀意也是起意维护自己的权益以期帮助儿子。
《新参者》令我动容之处就是从父亲的角度讲述了对孩子的爱,为人父母应该如何爱护自己的孩子?我们当父母的,都理所当然认为自己爱自己的孩子——但我们真的爱的得当吗?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曾说过,“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我就觉得不寒而栗。”——每一位家长不是天生就会当爸爸妈妈,不断学习与反思,应是我们为人父母必须终生践行的事情。
《新参者》的另一亮点是叙述风格以及所关注的内容。在对整条街道家长里短的描述中,每一个家庭都有着不可言说的鸡毛琐碎矛盾,但人与人之间的扶持与牵绊却又是温情真实的。——也许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好与坏共存、苦与乐轮替,而活着就是细细体味这每一个环节的滋味,缺了哪一味都不是人生。想着好、美满更多一点只是平凡人的美好冀望,但生活,生活自有自己的逻辑与路数。
在《新参者》的宣传词上,赫然印着这样一句话:“加贺恭一郎系列迄今最高杰作”,也许有些读者认为这只不过是出版商一如既往的夸大其词,然而读完全书之后,我却由衷发现这句话绝非虚言。加贺恭一郎是东野圭吾塑造的经典侦探形象,也许并没有福尔摩斯和波洛有名,但却是一名有血有肉、形象饱满的侦探。加贺侦探的真正绽放,是在这部《新参者》里。
在本作中,加贺如书名一般,以一个“新参者”的身份,登上了日本桥这座属于他的舞台。他看似不经意地穿行于当地市井生活之中,去探究一个个不起眼的平凡线索。没有惊世骇俗的推理,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有的是细致绵长的水磨工夫,见微知著的洞彻眼光,以及堪称加贺最重要的一个“情”字。
是的,“有情”便是加贺式探案的神髓。为何探案需要有情,用书中加贺的话来说,就是因为一个案件的破获,并不仅仅是找出真相那么简单,而是要让因为案件而变得混乱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让各个当事人走出案件的阴影和创伤,找回属于自己的人生。这,才真正是一个合格的“侦探”应该做的。因此,我们看到加贺在本作中如同春风化雨,将与案件有关的一件件琐碎线索整理出来,找出背后隐情:父女争吵,婆媳矛盾……看似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没有这些,又如何抽丝剥茧,发现背后的真相?案件侦破的过程,也是抚慰人心,疗愈创伤的过程。论探案手段,可称出众的名侦探数不胜数,但能将“推理”和“情义”这两者结合地如此水乳交融的,唯加贺一人而已!无怪乎本作之后,加贺“人情警探”的外号不胫而走。
能树立加贺有情有义形象的东野圭吾,其作品为什么长盛不衰,也许是源于此种对人情事理的关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