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0年,我离开Z公司后,便不能住在公司的宿舍了,不得已才租了房子。
租的房子在西丽,属于关内,那时候还有关内和关外之分。
这栋房子一共有8层,没有电梯。我就住在顶楼的一间一房一厅,房子是没有阳台的,衣服勉强可以晾在窗户边的绳子上,若晾床单被套特别不方便,每次刚晾完衣服,楼下的租户就跑上来敲门,说我的衣服滴水把她晾的被子打湿了。我那时候还好生奇怪,怎么楼下天天晾被子?再或者住在一楼的人家,晾在窗户上的衣物被打湿了,再找谁问责?
可即便是这样的房子,租金也并不便宜。当时租金是750元,水费是5元/吨,电费是1块/度。房东特别的黑,不管我怎么节约,每个月的租金单上总是刺眼的10吨水,200度电。我怀疑水电表有问题,每个月交房租之前都会去看看水电表,可是数字也是相差毫厘。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肯定是房东在水电表上做了手脚,但也没有办法与她理论,只好默许了。
顶楼除了每天要爬8层楼外,其他都还好,也并不会很热,光线也好,视野开阔,旁边就是深圳职业技术学院,站在窗口就能看到操场上运动的学生。
每个月交完租金后,银行卡上的数字就相当的单薄了,有时候站在窗边,看看深职院的学生,就会不由自主的羡慕他们,没有经济的压力,多自在。
深圳的房东与租客签的都是半年的合同,合同到期后就会涨价。我刚住满了半年,房东就涨价了,一房一厅涨了200,无形之中又增加了我的经济压力。
休息的时候我会和同事们抱怨,房租太贵了,压力大。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集体怼我,你就是钱多呗,一个人租个一房一厅,还住在关内,你要多花钱,我们能有什么建议呢?我们住在长源村的,住在福永的,住在坂田的,房子大,光线好,租金低,关外的房子不知道有多香,你却偏要住在关内,还抱怨租金高。
其实我也并不是要住一房一厅,也并不是非要住在关内,只是找了很多次的房子,没有找到合适的,要么就是握手楼,白天也要开灯的房子,要么就是一楼的房子,这样的房子我不敢住,最后不得已才继续在原来的地方住下去。
2
后来,同事勇哥住在宝安福永,他说那边的治安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差,房子空间也还比较大,最主要的是租金便宜。
勇哥的一席话,勾起了我对关外生活的兴趣。于是当天下班后,我缠着他带我去那边看看房子。
公交车缓缓的驶入关口,显赫的“南头关”三个字映入我的眼帘,我心头一紧,这就到了关外了,听说关外很不安全,时有抢钱包的,抢手机的事情发生。万一我真的住在关外了,会不会小命不保?但眼下也确实缺钱,能有什么办法呢,人啊,一辈子能会有多少次被钱屈服的时候?
关外的马路挺宽的,路上车少,人少,连灯光都显得有些孤单。
不过还是有不少灯火通明的商品房,只可惜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我而亮。
有生之年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我就满足了。心里美美的幻想着。
这时候,公交车报站了:Z村到了。
勇哥推了推我,示意到站下车了。
站台边是乌漆嘛黑的一片,我有些怕,腿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不自觉的把包包抱在了胸前。
勇哥见状,笑我:别怕啦,你越是这样,别人越是以为你有很多钱,越怕是对你下手。听勇哥这么说,我才稍稍的放松了警惕。
勇哥说Z村和H村是挨在一起的,H村牌坊门口很热闹,但是Z村就很冷清,路上稀稀拉拉的,没几个行人,他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走H村回家,身边有同伴的时候才走Z村。
微弱的灯光下,看不清村子的全貌,倒是勇哥,他眼力很好,也非常的热情,东看看西瞧瞧,看到房子门口贴着招租启示就掏出电话来询问。
幸运的是在勇哥住的Z村,我找到了满意的房子,是四楼的单间,带大阳台,空间也还比较大,租金350。
我激动得想立马就把租房合同签了,一旁的勇哥朝我眨了下眼,暗示我不要那么快签约,多看看几处,做下比较。
看了几个房子,都感觉不如第一次看的那个好,而且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决定还是租先前那个房子。
房东是广东人,很磨叽,签合同不仅要看身份证还要看工作证,还好公司有工作证,不然可能不会租给我。
勇哥和他女朋友租住的地方离我租的那里不远,她女朋友做好了饭菜等我们过去吃,但因为我还要赶回南山,就没有去。
租好房子后,接下来就是搬家。搬家公司听说我住在8楼,还没有电梯,带着惊恐的神情问我:有没有煤气罐,有没有电视机洗衣机空调冰箱之类。
我摇摇头,苦笑了下,确实有些寒酸,我的家具就是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桌子,再就是厨具和个人物品之类的。
个人物品中最值钱的家当莫过于刚买的Dell电脑,花了我将近1个多月的工资,4000多买的。
其实东西并不多,但是我一个人不方便弄,只好找人搬了。
当搬家公司的车子慢慢的驶离西丽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屋子,一年多的光景,早已销声匿迹。这一切,让人恍惚,让人怅然。
3
路上司机说起关外的治安很乱,提醒我一个女孩子住在那边要注意安全。我满是感激的点点头,连忙道谢,又告诉自己不管多乱,我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勇哥是晚上带我去租的房子,大晚上的光线不好,且一向路痴的我压根没记得路。只知道押金条上写的XX村XX巷XX号。司机大哥嘲笑我不记得路,后来按地址导航过去的。
上次勇哥带着我走的Z村,这次我们走的是H村,H村人很多,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本来就很小的路堵得严严实实,司机不停的按喇叭,才得以劈开一条路。
车子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七弯八拐后,停在了一个巷子里。
坐着巷子里女人和老婆婆在拉着家常,看见有车进来了,像看稀奇一样的瞅着我,有个中年妇女上前问我:你从哪儿搬来的?我笑了笑,没有吭声。
司机大哥问我,是不是这里。其实我也不确定,拿着门禁扣刷了下门禁,门开了。高兴万分说就是这里。
4
一切都安顿好后,闺蜜晴子来看看我的新住所。其实也是要央求她过来了,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有些怕,有个人过来看看至少我心灵上有个安慰。
晴子陪了我一天,要赶回去上班,那时候她每周只能休息一天。
我不知道路通往公交站台的路,送她回去的时候我们在纵横如网的巷道里,来来回回。晴子说,姐你要留我也不是这个留法啊。
几经周折,才找到了公交站台。
看着晴子乘坐的公交车驶离我的视线,泪眼有些模糊。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就像柳絮浮在空中,风吹来吹去,没有归属感,有种孤苦无依的感觉。
在城中村的生活培养了我的安全意识,晚上不出门,有陌生人敲门千万不能开。
再后来,我换了新工作,公司在固戍,这样上班就方便很多了。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327路公交到公司是车费是1块,所以每天上下班都等那趟公交。
那时候,每天早上6点起床做早餐和午餐,吃完早餐后带着午餐去上班,这一习惯我保持了10多年了。
慢慢的我也习惯了城中村的生活,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每月还可以节约点租金。
房东是一个中年妇女,看面相就不是好相处之人。他们一家住在一楼,经常听到他们两口子吵架的声音,她的声音特别的尖,每次吵架,她的咆哮声在楼道中久久回荡。她老公我见过几次,话不多,感觉是老实人。
每月1号,她准时上门催租。刚住满半年,房东就涨房租了,又过了3个月,又涨了一次,租金由之前的350涨为420了,后来形成了规律:租金每年涨2次,我嫌搬来搬去麻烦,还是继续住在这里。
虽然我和勇哥都住在同一个地方,但平时也很少见面,他们比较忙。偶尔他们喊我过去吃饭,我又不在村子里。生活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我们就像哥螺陀一样,从早到晚不停的转。
5
在外漂泊的日子虽然苦,但也有美好的时候,因为遇到了我的另一半,他就是惠哥。
惠哥是我的初恋,分开很多年后,我们又走在一起了,连我都不知道他会回头来找我。晴子都不敢相信我们俩又和好了。
我们俩交往一年后,就结婚了,裸婚,没有彩礼。
其实我妈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但又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了。
惠哥原本在福建做基建,婚后过来深圳发展。
一个人住单间感觉还蛮宽敞,两个人住就很挤了。房间里放一张1.2的床,再放衣柜后,可以活动的空间就很少了。
窗户是朝南开的,每到回南天的时候,到处都是湿哒哒的,传单被套感觉都能拧出水。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在地上铺满报纸,吸收水汽,但其实好像并不管用。
这种天气里让人感到莫名的烦躁,衣服晾几天都干不了,多晾几天就有股臭味。
那时候觉得回南天是最难熬的,所以直到现在,提到回南天,我都有些后怕。
除了回南天后,再难熬的就是夏天了。
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把落地扇。
夏天酷热袭来,屋子又不通风,犹如蒸笼。睡到半夜,总是被热醒,额头和背上都是汗,连头发都是湿的,实在是热的睡不着了,就爬起来坐一会,等到困得不行了,又继续倒下睡。热比冷难受,冷了总是有办法,冬天冷的时候多盖点被子,把棉拖鞋也穿上。不过广东的冬天是软冬,并不会很冷,即便冷,也不会持续很久。
每到初一、十五,巷道里就会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深圳禁止放鞭炮,但村子里还是可以放。
村子里有好多古井,很多人去那里洗衣服,要把水从井里打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在那里洗过几次后,我便再也不去了。
6
就这样,我和惠哥在这个单间寄居了6年。我们像一只寄居蟹,把别人的螺壳,当作自己的归宿。
这6年期间周边也立起来不少商品房,无间休息的时候同事们也会讨论房子,“谁谁谁买了房子”“谁谁谁家的装修好漂亮”……
同事们每每问起我有没有在深圳买房计划,我都摇摇头,缄默不语。
其实我也想买,但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小产权不敢买,商品房又买不起。
那时候和惠哥商量的是,在深圳打拼几年了就回武汉去发展,那边的房价低,两人凑一凑,还是买得起的。
勇哥很自信的说,先不买,房价就是个泡沫,终究有一天会破灭的,不信你们等着看。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房价也在一天天的上涨,似乎并没有勇哥说的那样会下跌。
身边的朋友知道深圳的房子是买不起的,就转向了武汉和长沙。他们也劝我们,赶紧先在武汉入手一套吧,即便以后不住了,也不亏,卖掉也能赚上一笔。
其实那时候是有在武汉买房的打算,只是我妈说我哥哥弟弟都在武汉,他们都还没买房,我回武汉买了,会引起家庭矛盾。我妈的想法我并不能理解。他们买不买房和我买房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向他们借钱。
不过在深圳呆久了,也适应不了老家的环境,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也并不是我能承受的住的。
这样一来,回武汉的计划就破灭了。
7
结婚6年后,我们有了孩子。
本来两个人住一个单间就已经十分拥挤了,在加个孩子,那种拥挤是没法想象的。
所以才搬了个一房一厅,此时的租金已经涨到1800。
我和惠哥商量着该买个房子了,不然以后孩子读书也不方便。
看房的同时,我也申请了公租房,以个人名义申请的公租房就是慢,排到如今都还没排到。
计划着要买房,要看房,但还没开始,家里就发生了些变化,所以买房的事情暂且搁置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说的这些变化,也就是婆媳矛盾。我遇到了最难伺候的公公婆婆,偏偏惠哥还拎不清,站错了队,弄的好端端的家差点儿就散了。
作为过来人,在此也给各位单身的姑娘们提个醒儿,不被父母看重的婚姻就不要勉强了,不然受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不过我和惠哥还是缘分太深,经历了太多,分分合合,最后也还是走在了一起。
8
2019年,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们又开始看房,这时候的房价已经水涨船高了。
我们先看了下龙岗的老小区,两个人手里的积蓄加起来只够付个小户型的首付,可付了首付后,手里的积蓄就不多了,无力支撑装修和家电的费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生活,过得会很压抑。
于是又去看了深圳周边地区的房子,东莞,惠州,佛山,广州。
一圈跑下来后发现,除了惠州,其他地方都已经限购了。
倘若住在惠州,在坪山上班还差不多,超出坪山范围了,那路程就很远了。
想来想去,还是咬咬牙,买在深圳吧。
2020年8月31日,我们签了购房合同,房子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
拿到房子钥匙的那一刻,我并没有多激动。漂泊了这么多年,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这世上,还有无数像我们一样的人,他们也曾经历过漂泊和寄居,曾在黄昏下看到万家灯火时黯然伤神,曾像无根漂萍一般在天地间晃悠,曾梦想有一所属于自己安身立命的房子。
如今,勇哥两口子也在深圳买房了,偶尔我们两家也相互串串门,有时候我们也调侃勇哥,当年的推算错了吧。勇哥总是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笑。
晴子回老家发展了几年,发现融入不了老家的生活,又来了深圳,还在租房子。
昔日的同事,有的买了小产权房,他们说住的挺好的,并没有所谓的违建被拆除的风险,其实小产权和商品房都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住。
有时候,我也会看看那些回武汉和长沙的同事的朋友圈,发现他们在内地的日子也过得悠哉游哉的,都挺好的。
我和惠哥经历了风风雨雨后,感情也更加深厚了,房子和孩子都有了,现在最大的心愿是存钱,赶紧把房贷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