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青年A叼袋酸奶拎着一袋卫生纸走回家，发现一只棕色泰迪熊玩具软趴趴地靠墙坐在公寓门口。
那只落魄泰迪熊一双棕色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地砖，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孩把自己的玩具落在这。
他路过那只熊去等电梯，背后“啵叽”一声，他浑身一凛，转头看去，那只熊坐在了门里面。
A吓得起鸡皮疙瘩，电梯门一开快速躲了进去，松口气，下了电梯朝家走，背后听见“啵叽啵叽啵叽……”
他拼命逃回家，手抖得差点打不开门，那怪声越来越近，他瞥一眼看见那只熊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蠢萌地朝他走来。
门终于开了，A闪进去猛拉门，只听见软绵绵“啵叽——”一声，一只熊脚夹在门缝里变了行，那张肥肥的大脸试图从窄窄门缝里挤进来。A伸脚一踹，关上门，松了口气。
他惊魂未定躺在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视，新闻频道正在播报一交通事故，司机酒驾导致一高中男生被轧死，旁边放了一张他的大头照，满脸的青春痘，还很年轻啊。
“真可怜啊，对吧，笑笑。”
A擦擦茶几上摆着的相框，里面一少女穿着白裙子笑如白莲，手里捧着一个雪花球。
突然窗户上闪过一黑影，A定睛一看，那只泰迪熊紧紧贴在窗户上，用硬硬的鼻子猛敲玻璃。
“咚咚咚。”
A就不相信那种软绵绵的玩具熊能怎么样他，观察了一会打开窗户喊道：“你，你想怎么样?”
那只熊一蜷滚了进来，指着电视比手划脚，然后抬头凝视着他。
“怎么，你想换台?额，那，你是想说你是这个少年?”
熊点点头，证实自己真的是这个丧命少年的亡灵。
“什么鬼，所以说你是附身到这个上面了？不，是死掉的人啊，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A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跌坐在地板上，突然他窜起来拿着茶几上的照片问熊：“那你看见过这个女孩吗，她也附身了吗？”
熊盯了一会，看了一眼A，指向那个雪花球里面的小女孩人偶点点头。
“是附身到这个上了吗?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这时一只乌鸦从打开的窗户飞进来，在天花板上“嘎嘎”叫了两声，俯身冲向那只熊，恶狠狠地叼起拼命挣扎的玩具熊。
A冲上去帮忙，才发现那只恶鸟较一般鸟大上三五倍，喙上全是黑色的倒刺扎进熊的胳膊，勾出许多黄色填充料，不费工夫就叼着熊飞走了。
熊放弃挣扎，垂挂在鸟喙上，丢下一个小纸团，A捡起来打开一看，是“乐园”的票根，上面印着灰色的旋转木马，背面红色圆圈里面写着一个数字“121”。
难道，去这个地方就能看到笑笑?
02
“喂，今年的生日礼物呢?”笑笑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站在阳台上朝A伸出手，手心粉色的软肉在夕阳之下格外可爱。
A递给她一个礼物盒，笑笑充满期待打开，转瞬就苦着脸，取出里面的雪花球，一个粉裙芭蕾舞少女在雪花球里翩翩起舞。
“又是雪花球，你都送了十几个了，每年都是这个。”笑笑抱怨道。
“不要，就还我。”
“不要，我还没有这样子的雪花球，哪有把生日礼物要回去的诶。”她心急护住那个雪花球的模样真好笑。
画面一转就是雪花球破裂，里面的芭蕾舞少女在血泊中旋转，燃烧的汽车如无力挣扎的巨兽困在火中。
A从梦里惊醒，往茶几上摆了一个礼物盒，轻声说“生日快乐。”
他自言自语道：“今年的不是雪花球了，但是这一天来得太晚，晚到你都看不到，也听不见我怀揣那么多年一直没说的一句话。”
A这几天背上包到处询问“乐园”的所在，却没半点眉目，直到遇见那个老和尚。
那天A走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前头有个老太的葬礼，一群和尚在里头里念经烧香，他听了一会昏昏欲睡。一老和尚一本正经走出来坐在他旁边偷懒，带着一身呛人的香气，他点根烟，旁若无人的抽起来。
“不用念经?”A好奇道。
“少念多念不一样，看你有几分真心，我可是放了真心进去念的，自然可以减次数。不过死了才念，有什么用，想来那老太太也不想听我们这些臭和尚说三道四，人死了就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呀。”老和尚用烟在空中吐圈圈，斜靠在手臂上闭上眼休息，眼底的大眼袋带着青痕。
“你们念的那是什么？唱歌似的。”
“念的是咒，亡者能往生，活者要快活。也就是亡灵才能听懂的音乐，告诉他们：你们已经死了，所有都结束了，不要迷恋，快点走吧”老和尚像一塑雕像在烟雾朦胧中缓缓道来。
“活者快活?失去了最重要的部分，心都成碎片，怎么快活?”
“自有快活处。每个人到那个时候就会被某个人告诉也说不定，你现在知道又能怎样，穷极一生寻找某个真实，但真相往往无法窥探全貌。你在找什么？”和尚睁开眼朝他手瞥去，眼中一片澄净灵清。
“啊，你说这个啊，你知道这个地方吗？”A拿出攥在手里的票根递过去给他。
老和尚不接，瞟一眼，闭上眼说一句：“往南去吧，南方有风，凉快。”说完又重新回到葬礼。
A想既然不知何处去，往南走吧，说不定还真被他说中了。
03
南边有个高中，刚放学，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就像粗制滥造的塑料鱼从校门涌出来。
“你好，请问你知道乐园吗？”A拉住一小孩问道，心里却没抱多少希望。
“知道啊，就在我们学生食堂，你往那边走。”学生说完急匆匆走了，好像学校是个张着嘴讨人吃的怪物。
A来到食堂，这头很多的学生往食堂里挤，蓝白校服的学生连成一面旗帜。门边有小门一队学生端着餐盘把大把大把的饭菜往红色的水桶里倒。
“你好，你知道这个乐园吗？”
“那边去，那边。”某学生随手一指就跑。
A顺着食堂后门去，后门阴暗僻静与人满为患的前门简直不是同一个地方，角落摆着个旧木板，画着灰色的旋转木马，上面红色圆圈里写着“乐园”二字。
一西瓜头小妹从后面窜出来吓了他一跳，她声音又尖又高，雀跃地说：“第一次来?快进去吧，安心进来吧，这里是活人的游乐场，所有的玩具属于每个人。你要是在游戏里赢了，乐园主人可是会实现你任何心愿。金钱啊，权利啊，美人啊，什么都能实现。”
A来不及反应就被推进那肮脏破旧的门，里头暗得什么也看不见，空气腥臭难闻，西瓜头拉起他的手快速的绕过某些东西，然后往某个方向疾行。
他踉踉跄跄往前，用手拨开障碍物，眼睛慢慢适应黑暗。他发现自己在食堂的仓库里奔跑，后头那些障碍物竟是悬挂的家禽的尸体，旁边摆满了蔬菜土豆之类的食材，苍蝇停滞在上头就像黑色的网纱。
前头出现一小门，半人高，钻进门往下走，出现一盏黄灯，西瓜头慢下来放开A的手，说“跟着来。”
A和她一起穿行在蜿蜒向下的狭窄楼梯，直到又出现一扇暗红的大门，贴满某啤酒的广告单。她打开门，里面绿色柜台上摆着个精致的断腿人偶娃娃。
“欢迎光临乐园。一切玩乐的把戏你都能找到，你想要什么都能实现，主人可是阿拉丁的神灯，快下注吧......”人偶盯着他们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身后有一群演奏欢快乐章的脱胶松鼠玩具。
西瓜头熟稔地靠在柜台上买票，人偶机械化地收钱。西瓜头转头问A买不买票，A递过去那张抓在手里的票根，西瓜头看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走。
打开柜台后那扇门，尖叫狂欢就像浪潮一样直把A打退两步，西瓜头倒很习惯，兴奋地应和两声。
这有一条走廊，里头分了好几个房间，就像蚂蚁的巢穴一样聚集了狂欢的人，地上摆满了软绵绵的布偶，缝隙之下还是布偶，也不知道地上铺了多少层，墙上挂满捧着彩灯的红白斑点蘑菇。
西瓜头说：“你那张票的房间往这边，我去这边，那再见了。”她招招手蹦跳着踩着玩偶也不知往哪个游戏场去了。
A顺着走廊往西瓜头指的方向走去，四处张望试图在每一个角落寻找笑笑的蛛丝马迹。
04
A随便拉开一墨绿的帷幕，里头一只毛茸茸大熊戴着军帽穿着蓝色海军制服，肚子上缝着粉红色补丁，背着腰包站在被他堵的严严实实的门口朝他伸伸手。
A听见里头的喧闹人群的狂欢，很是好奇他们在干什么。他把票根递给大熊，大熊俩指甲掐着票根上的数字看了良久，伸出几根手指数来数去，呆滞地想了良久，把票还给他，然后把他推出门，伸出手臂往右晃晃，“砰”关上门。
A打开其他门都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大狗熊，还以为走回去了呢，看来只能凭票根进特定游戏场。
A进入自己所属的游戏场，这就像电影院一样有一个巨大的屏幕，排排坐的红色沙发椅上人声鼎沸，幽暗的红灯在通道上闪闪发光，服侍的和服人偶背着贩卖的商品穿梭其中。
A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前面的大叔转过头粗着嗓子热情的说：“第一次来狩猎场?生面孔啊。”
四周的人都转过头与A寒暄，纷纷往他怀里丢印着乐园图标的火柴盒，大盒爆米花，还有酒心巧克力，甚至还有彩虹色保险套的。
“小子，你买几号?”
“什么?”A疑惑不解。
“不会是自动选号吧，给我看看你票根，哎呀，这是泰迪那家伙送给你的吧，那家伙偷偷跑出还真做这事，”大叔一说这号，周围的人都轰然大笑起来。
“什么意思？”
“是“121”啊，那家伙肯定输的，没有人会买他胜利，那家伙拉你下水呗，不过放心，就当来乐园见见世面，下次再来玩吧。”另一个大叔插嘴到。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道：“我第一次来也这样，你下次自己去网上乐园官网打听好消息自己选号。”
“你输定了，121可是那只泰迪熊，一走路就出声，该怎么玩捉迷藏?第一把就被兔八哥杀掉了。”
“捉迷藏?杀掉?”
“嘿，你不会连狩猎场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进来了吧?不过没关系，那些都是没用的废物啦，像小孩子玩玩具一样，这就是我们大人的游戏啦，安心安心。”
突然屏幕一闪，开始30秒倒计时，人偶娃娃端坐在角落，所有人悄然无声，正襟危坐。
屏幕里正在直播某地下停车场的画面，从一只车上下来一只巨大的胖兔子，扛着一把斧头，眼睛被卸除露出里面的黑棉絮，长长的耳朵灵敏的旋转，黄黄的尖牙留着淡紫的涎水。兔八哥靠天线一样旋转的耳朵在停车场里迅速移动。
从另一边的货车上倒下来一堆玩具，变形金刚，奥特曼，蜘蛛侠，流氓兔等等，他们无一不是又旧又脏，一看就是已经被人类丢弃不用的玩具。随着孩童的长大，那些陪伴的玩具随着童年一起遗弃在不知名角落。
他们落地就小心地四处散开，但只要有一点声音立刻引来兔八哥被砍杀。一堆玩具转眼就被兔八哥杀出一条布满残肢路。
“喂，这也太菜了吧，一群弱鸡，和网上贴的图完全不一样啊，坑人啊!”人群开始骚动。
A紧紧盯着屏幕，试图在其中找到笑笑，希望她能好好躲起来，不要被发现。
最后兔八哥绕着停车场到处砍车，试图砍到那些狡猾地躲起来的玩具们。这时兔八哥靠近那玩具们一开始下来的车子，里头“啵叽”一声，一只泰迪熊的脚踉踉跄跄迈出来，但是上身却是可爱的纤细少女。
A猛地站起来，面无血色，他知道那是笑笑。那个少女穿着粉红芭蕾舞裙，笑得惹人怜爱，正是最后送给笑笑的那个雪花球里的小人。此时却不伦不类的“啵叽啵叽”往外逃窜，最终命丧刀斧。
而她身后那只泰迪熊用纤细的双脚逃开，并且最终站在胜利者的舞台上。
人们纷纷死掉票根，悄声咒骂，羡慕又嫉妒A，A却什么也顾不上，笑笑死了，再一次死掉。
这次死掉是否还能回来?
他神情恍惚地看着满屏残肢，没有血，但是否有人知道他们的躯壳曾经也是能够和我们一样流通着生命。
这是地狱，也是现实，亦真亦假。
所有的房间的墙壁缓缓收入地下，房间的多个屏幕组成一块更大的屏幕，上面出现一个小丑，脸上画着白鼻梁红脸蛋，但是依稀有些面熟。正是那个老和尚，他说的话犹言在耳。
“自有欢乐处。”
所有的玩具都在肆意朝奇怪的方向扭曲肢体，他们和所有的游客狂欢在闪烁明灭的彩灯之下。这是活人的游乐场，也是亡灵的重生地。
A感觉眼中所有的颜色都缓缓融化在一起，世界开始旋转，每一秒都展现不一样的画面，眼前这奇怪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05
“你们两个人是狩猎场的赢家，奖品就满足你们一个愿望，什么都可以，不要客气地说吧。”
“那些玩具都是亡灵吗？”A质问老和尚。
“一部分吧，很合适吧，废物和亡灵，都是被舍弃的东西，我试过后发现意外的容易吸引。A，你的愿望是什么？”
“笑笑死了吗？”
“你指躯体吗，躯体你也看见了，四分五裂了，连灵魂都无法停留。”
“那用别的东西再去吸引笑笑不就好了？”
“虽然亡灵会附身在废物上，但是不是特别的东西就不行呢，炸弹爆炸也还要引线啊，那被舍弃之物上要有残留着主人强烈的希冀和愿望之类的。你们的愿望是什么？”
俩个声音同时响起。
“我想笑笑活过来。”
“我想成为人。”
“哈哈哈。很简单啊，满足你们了。”
A脑中白光一闪，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视线矮了很多，自己的手纤细了很多，那双脚却是熊腿，而一片废墟之中一双纤细的小脚在不停的旋转。他成为了那个地下停车场不唯一的存在。
此时A拿着那张票根回到离开乐园，来到学校食堂点了一份牛肉面，这里的牛肉面是他高中时期最常吃的，他终于不再是玩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