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
老张,已经是个小五十的老汉,七零年代不再担心温饱却要为以后的生活踏踏实实的打拼。老张从小生活在海上跟着老老张一起谋生,后来才迁到了现在的地方。老张总是跟我讲他小时候的调皮捣蛋事儿,偷爷爷新买的自行车带去打鸟,拔草拔了一亩地的水稻苗,等等。老张从来不提他那时候的苦日子,可能不想回忆,也可能那时候的回忆对他而言是快乐的。
老张是个吃苦耐劳的人,小小的年纪就学会了开车,开那种翻斗车,山上山下的一趟趟的跑运输,记忆中总是在我睡得正熟的时候,铺面而来一股寒气,那一定是老张回来了。后来有一次出车,老张竟然两眼金星几乎晕过去,这让我们都捏了一把汗,他也因此改了行。那时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身体不好,躺在病床上的老张笑呵呵的给我说:血压有点高而已,不用担心,不干了好呀,有时间多陪陪你们。从那以后,我记忆中的老张都在吃药。
2007年,老张的身体急剧恶化,三十来岁的他变得黢黑黢黑,前胸出现了老年斑,胃口也渐渐的不好了,脾气变得十分古怪,吃了多年药的他竟然开始排斥,有时候为了又要吃药大发脾气。他抗拒吃药,抗拒去医院,抗拒听到别人说他身体不好。终于,在他生日那天,他去查体了,结果拿出来的那天下午,真的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崩溃了。肌酐两千多被诊断为重症尿毒症患者,那天傍晚的阳光穿过眼泪格外刺眼,老张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吃饭吃饭,我闺女饿了。这句话到现在我都清楚的记得他的语气,他的断句,丁点不差。
第二天入住病房后,老张的周围都是跟他一样的病友,整夜的呕吐,整夜的发脾气,让老张的心理防线崩塌了,身体病变的更加厉害,医生建议开始透析。且不说高额的治疗费用,一旦开始透析身体也会吃不消。在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老张自己决定开始透析,那时候的他已经无法正常排水,全身肿得厉害。
接受透析治疗的老张没有丝毫的好转,倒是越来越虚弱,年末大家都在备年货的时候,老张转院去了北京准备年后的手术。
那时候我刚刚进入初中的大门,寒假赶到北京的时候,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老张了,再见到忍不住红了眼眶,曾经的壮汉,如今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2008年一月八日,这个日子就像一根针扎在了心里,稍有碰触就疼的你不能自己。清晨,第一台手术准备就绪,老妈盯着手术协议迟迟不肯签字,手术单上用加粗的字体标注了概不追究医院责任。准备麻醉的老张,拉着我的说:闺女,太痛苦了,我们赌一次好不好,相信爸爸。一场生命的赌博,我在老张的脸上看到了自信柔和的光芒,莫名的心安。
手术结束,没有人告诉你结果只有一次一次送来的缴款单,医院的走廊都进不去,那晚老张在重症监护室,我们在电梯门口的长凳上坐了一夜,没有语言,没有情感,就是呆呆地坐着。后来听老张说那晚真的好疼,排斥反应让他吐了一夜,我总是看着他笑笑,在也不愿意想起。手术之后的老张感觉跟变了个人似的,仿佛一下子看懂了人生,笑呵呵的对待每个人,不再为小事斤斤计较。随后的复查,拿药老张都是自己一个人,只住一晚,不管第二天多晚都要急急忙忙赶回来,他总说外边的宾馆不如家里舒服。可是我们都知道,他身上还有自己高额的医药费,昂贵的费用让老张更加的努力,他想把我们原来的生活水平还原回来,他想让我们在买东西的时候不再有那么多顾虑。
恍恍惚惚已经好几个年头了,老张每天过着忙碌充实的生活,房子不够大温馨就好,食物不够多美味就好。老张说他一定要多陪我们几年,我们是他永远舍不下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