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视生态梦碎的归因分析

乐视曾经是移动互联网世界的一个暴发户,以及2015年A股市场的“两只妖股”之一,乐视网[300104]市值一度冲到1700亿峰值。2016深圳 IT领袖峰会上,乐视创始人贾跃亭与李彦宏、马化腾、杨元庆等一众大佬平起平坐,俨然一付新贵模样。贾跃亭逢人必讲的“生态化反”、“颠覆世界”也经常让同行和吃瓜群众们云里雾里、不明觉厉。然而,从2016下半年开始,乐视的资金链断裂,在房地产大亨孙宏斌的融创系150亿输血之后,仍不见起色,甚至闹到了大批手机供应商围堵乐视大厦讨债的地步。乐视帝国在短短三四年年间的起伏,借用老北京的一句话,真的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令人感慨。

本文试着从核心数据及对标企业比较的角度,分享乐视生态泡沫破灭、梦想破碎的底层逻辑。

“不明觉厉”的乐视生态都有啥?

除了贾跃亭本人,估计没有人能说得清“破界化反”的乐视生态究竟包括多少个内容,以及多少家控股子公司和非控股公司。一言以蔽之,乐视生态包括上市公司“乐视网[300104]”和一系列非上市公司。上市公司体系包括乐视起家的“内容生态”(乐视网)、“大屏生态”电视(乐视致新)、云生态、乐视影业。而非上市公司体系包括乐视手机、乐视体育、乐视金融、汽车生态(投资的FF法拉第汽车、自创的乐视汽车、收购的易到用车、汽车短时租赁零派乐享等)。如果这个庞大的帝国生态能够打造成功,毫无疑问将会渗透到中国人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乐视将成功在BAT“三座大山”的狭缝之间杀开一条血路,成为与之平起平坐的新寡头。

乐视生态何以快速崛起又迅速破灭?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乐视快速崛起的秘诀是“十个坛子九个盖”的财务游戏,而迅速破灭也是因为这个,最终少了盖的坛子爆发了。借用一句大俗话,步子迈得太大扯到了蛋。

乐视的崛起从上市公司乐视网开始,且长期以其为生态核心。但显然这个盈利微小的底座,无法支撑整个乐视生态烧钱换规模的快速扩张需求。而贾跃亭在电视、手机、体育等项目不断复制这套打法,最终在“蒙眼狂奔”中冲入汽车这个长期光烧钱不产出的黑洞之后,危机终于爆发,貌似强壮的骆驼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

乐视7大子生态各自烧了多少钱,因为涉及大量子公司孙公子之间的关联交易,以及大量无义务公告的非上市公司,确切的数字没人知道。

据民间人士邓元杰估计,乐视网(潜在的)亏损90亿;乐视体育25亿;易到用车15亿;乐视电子商务10亿;乐视汽车20亿;手机70亿,一共:230亿

文章链接:贾跃亭经营乐视到底亏了多少钱?

那么,乐视网这个一度市值被吹捧到1700亿的“下金蛋的鸡”,实际造血(盈利)能力如何呢?我们来看一下数据:

换言之,2011~2016年乐视网一共仅获得了20.72亿元净利润,甚至这区区20来亿里面极有可能大部分是靠关联交易、少数股东亏损取得的,细节暂且不表。另一方面,以2016年报为例,乐视网当年68%的营业收入增幅,也是水分嫌疑很大。首先,前五大客户都是关联交易;其次,增加的这些交易并未带来相应的现金流,而是以暧昧的巨额“应收账款”体现--这些应收账款究竟能不能收回来、何时能收回来,或许只有被嘲称“贾会计”的贾总心里清楚了。

应收账款高达26.95%,其中关联交易占比过半


即便上述邓元杰所述230亿总亏损额有臆测和夸大的成份,乐视网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区区20亿净利润,对于维持乐视生态整个盘子的周转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虽然从从逻辑上来讲,上市系和非上市系是相互独立的公司,资金不能随便挪用。但从目前海量的信息推测,乐视生态中相互的借(nuo)用资金的可能性相当大。那么,钱从哪里来?身为历经无数涨停的“妖股”,除了增发募资,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大股东贾跃亭A股套现了:

乐视网累计募资约66亿

据年报公开信息,贾跃亭家族从乐视网历次套现记录:

2015年6月1日-3日,贾跃亭首次减持,减持金额25亿左右。

2015年10月30日,贾跃亭二次减持,涉及1亿股,减持金额32亿元

2017年的1月16日,经引入融创中国,贾跃亭第三次套现,涉及1.7亿股,金额达60.41亿元

8个月内&3个回合,贾跃亭从上市公司乐视网累计套现117.5亿元。

贾跃亭的胞姐贾跃芳,在更早的2014年便开始了减持

2014年上半年贾跃芳首次减持,减持1100万股,套现金额近6亿元。

同年12月,贾跃芳二度减持1200万股,涉及金额逾4亿元。

2015年初,贾跃芳马不停蹄再卖2400万股,套现将近12亿元。

三度减持之后,贾跃芳累计套现22亿元。


综上,2014-2015期间贾跃芳、贾跃亭姐弟,共计从上市公司乐视网套现逾140亿元。

然而,这并不是全部。狗血的是,套现的过程中,2015年贾跃亭两次与公司签署书面协议并在年报中披露:承诺免息借合计57亿元给公司上市公司用以缓解资金紧张,期限不低于十年。然而才到了2016年,贾跃亭及贾跃芳就陆续分批取回借款,至2017年一季度报公布,借款余额已经为0. 具体细节详见乐视网《关于深圳证券交易所对本公司关注函的回复》,可见乐视生态“十个坛子三个盖”玩法下贾跃亭资金紧张程度之严峻。

除了从上市公司套现,乐视生态公开的融资活动还包括,

2015年5月,乐视体育首轮融资8亿元;2016年3月B轮融资,B轮融资规模共70亿元。

2015年11月,乐视移动完成首轮融资5.3亿美元

2016年3月,乐视云完成A轮融资10亿元人民币

2016年9月,乐视汽车首轮融资10.8亿美元(贾跃亭称个人前期已投资3.5亿美元)

2017年1月,“白衣骑士”融创中国孙宏斌150亿入股乐视上市体系

在2017年1月份的融资入股大会上,孙宏斌对着媒体表示“没想到乐视用这么少的钱做这么多事”、“资金不是问题”。但才过了两三个月,他也惊愕地发现,原来乐视生态的黑洞如此巨大,连他初期承诺的150亿投资,据称也在陆续注资至125亿之后紧急叫停。截至目前目前(2017年9月底),乐视生态的资金链依然十分紧张,孙宏斌还公开吐槽“乐视应该断臂求生、贾跃亭却连一根羽毛都不愿失去”。在孙宏斌担任董事长并掌控的上市公司体系,收购并整合金融及影业等内容、甚至将乐视网更名“新乐视”,都折射出这个“接盘侠”试图与更复杂、更缺资金的非上市体系划清界限的努力。

那么问题来了:难道玩生态只能是Apple、Google、BAT等巨头们的游戏?初创企业难道就永远没有逆袭的机会吗?接下来我们做一下横向对比,从不同方面看看对标企业是怎么做的、有没有面临乐视这样的生死存亡压力。

一、乐视VS小米


乍一看小米生态链好像乱七八糟,除了手机、电视、路由器等电子产品,还有电饭煲、T恤甚至乳胶枕头等生活用品。但其实仔细归纳起来,布局清晰,很好理解,就是手机电视及衍生品+米家生活用品。

而且,小米与乐视不同的是

核心主业造血能力不同。小米手机2011年起步,2014年成为中国销量第一,2015-2016年滑入低谷,2017年开始重新发力,重新进入市场前五。虽然以低价微利消灭了山寨机,但从未听说过小米手机亏损。跟而乐视电视、乐视手机,甚至乐视体育,都是高举高达、晒出BOM物料成本公开亏钱冲量的,二者的盈利能力、可持续性不在同一个层级。

小米循序渐进,乐视蒙眼狂奔。小米在手机一炮走红并盈利之后,到2013年底2014年初,才开始陆续构建生态链,而且绝大部分都是紧密围绕手机这个核心竞争力的低值易耗品。从单价¥49的移动电源,到¥1699的扫地机,都是微利销售,以低价海量模式取胜,到2016年就达到了120亿的生态链销售规模。而乐视在LETV推出没多久就同时发力手机、体育,甚至汽车等烧大钱但不盈利的生态项目,资金周转捉襟见肘,是迟早的事。

小米开放巧借势,乐视闭环独打拼。即便2014年就有了手机行业第一、公司估值一度高达450亿美金的高势能,小米的生态链搭建也是小步快跑的形式,投资的100家生态链企业,全都是“投资不控股、帮忙不添乱”的方式,在给创业团队保留大股&奋斗动力的同时,自身的资金压力也控制在非常小的程度。连围绕手机和电视打造的视频和音乐等内容,都是跟爱奇艺、优酷等业内寡头合作,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反观乐视生态,不但投资的大都是体育、手机、金融、汽车等资金密集型行业,而且大都是独资或控股。尤其是仅中超转播就年亏损13亿、被孙宏斌痛斥“神经病”的体育,以及烧钱如流水的易到用车(地球人都知道滴滴和快的烧掉了多少钱才最终合并),更遑论前景迷茫、回报遥遥无期的纯电动汽车--连Apple和Google这样的宇宙级大土豪都纷纷宣布暂停造车计划了,可见这烧钱黑洞有多大。

二、乐视汽车VS特斯拉&蔚来汽车

接下来该说说烧钱最凶、收益最漫长的电动汽车了。有人说乐视汽车是压垮乐视生态链的罪魁祸首,也有人说是量产迅猛但卖得越多亏得越多的乐视手机,具体无法考据。但从商业的角度来讲,贾跃亭在乐视生态核心主业乐视网造血能力微弱、多线作战并持续亏损的情况下,还贸然进入纯电动汽车这个拼烧钱的不相关领域,而且是同时投资了FF法拉第未来和乐视汽车两个项目,实在是“艺(wu)高(zhi)人(者)胆(wu)大(wei)”。


与乐视汽车整体状况最为相似的对标企业,是同样由国内资本发起的蔚来汽车。差不多同样是2014年底筹备,但蔚来汽车的进展比乐视快得多。蔚来超跑EP9比法拉第未来的FF91早发布大半年,多次刷新纽北等世界著名赛道的最快纪录,且已经可以接单生产。蔚来的第二辆车ES8也计划于计划2017年12月发布,2018年量产上市。FF91现在还在为量产四处筹款。

新创一家电动车企业要多少钱?看看蔚来汽车的融资记录:

2015年,蔚来汽车由腾讯、京东、高领资本、顺为资本以及易车网李斌、汽车之家创始人李想等人共同投资创立。

同年年底,蔚来完成一笔5亿美元融资,投资方包括红杉资本、愉悦资本等。

2016年夏,蔚来又完成一轮数亿美元融资,由淡马锡领投,TPG、联想等跟投。

有资料显示,这三轮融资一共为蔚来汽车筹集了10亿美元。

值得注意的是,在最新的这轮融资中,百度为新进入投资方之一,据悉这也是百度资本成立后的首个投资项目。此前已有消息称百度计划1亿美元投资蔚来,与蔚来在无人驾驶领域进行合作。分析称百度投资蔚来意在加速其自动驾驶步伐,通过与新兴汽车制造商的合作增加自己在自动驾驶领域话语权。

2017年1月份,蔚来汽车创始人李斌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打造一个新的汽车品牌,一个公司至少要融到200亿元。

已量产的电动汽车领军者特斯拉融了多少钱?

2009年1月第一批电动车Roster交付之前,第1-5轮融资共1.87亿美元

改造奔驰Smart汽车前后,马斯克和奔驰分别投资0.7亿和0.5亿,合计1.2亿美元

IPO首次公开募股2.26亿美元

上市后特斯拉持续亏损13个季度,累计亏损近70亿美元,终于在2016年第二季度盈利

当然,特斯拉的亏损不完全是卖车亏损,毕竟它每年都有扩大产能和升级设备的巨额投入,这些投入将会在长期为公司业绩贡献价值。但毕竟它已经达到了全美豪华汽车销量第一、累计有20多万辆每天在路上跑,市值超过曾经的巨无霸通用汽车,还依旧在亏损,可见电动车这个行业是多么的烧钱。

最缺钱的乐视,在汽车项目上的融到了多少资金?

根据此前乐视汽车公布的信息,乐视汽车只在2016年9月进行了首轮公开融资,融资金额为10.8亿美元。有媒体还报道称,此前,贾跃亭个人已向乐视汽车投资了3.5亿元美元。 由此来看,乐视汽车目前所披露的公开融资约100亿元人民币。

事实上,贾跃亭在此前发布的内部公开信中也承认,乐视汽车前期投入巨大,陆续花掉了100多亿元的自有资金,直接导致公司资金支持不足。而在FF91发布会上,贾跃亭也曾表示:“再获得100亿元资金就能保证法拉第未来的FF91大规模量产。”

清华大学教授、中国汽车工程学会理事陈全世接受NBD汽车采访时称,一般的车企投资固定资产(产地、设备等)和技术研发是最主要的两块,如果按此计算,乐视汽车未来的资金需求至少在400亿元以上。

贾跃亭在接受腾讯科技专访时也表示,即使是用乐视的新模式来做至少也得400亿元到500亿元。

只可惜,在乐视生态分崩离析、负面消息传遍全球、贾跃亭空喊“负责到底”却连违背“借款给公司”承诺之谜至今未能回复乐视网公函和深交所质询的状态下,恐怕乐视汽车的下一轮轮融资将会十分的艰难。临近量产的法拉第未来FF91就需要100亿,那台只在发布会上展出过一次的LeSEE呢?量产后几年估计会像特斯拉一样亏损,那何时能为乐视生态(如果彼时还在的话)做出贡献,甚至盼到盈利呢?

三、难道就没有一个长期亏损但活下来的正面标杆?有!

还真有,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亚马逊Amazon和刚刚崛起的液晶面板土豪京东方。这两家公司多年来发展过程中的故事也都非常精彩,各写篇几万字长文都难以详述。简单讲,这两家均在上市公司平台内发挥的对标公司,跟乐视上市及非上市板块犬牙交错的模式相比,区别非常大。

乐视VS亚马逊

亚马逊生态比乐视生态体量大几个量级,但Prime会员 / MarketPlace第三方平台 / AWS这三大支柱产业的相关性非常紧密,而且是分阶段稳步推出的,并不像乐视生态一样7大生态几乎同时多线作战

亚马逊的核心主业电商明显且公认地有盈利,只是为了追求规模和长远发展而连续二十年每年主动“花光”盈利,用于各种扩张升级服务能力和投资新领域。在进军第三方平台和AWS的过程中,电商板块能够持续稳定供血,贝佐斯的“自由现金流”炉火纯青,从未有资金链困难。

由于超强的规划和实施能力,亚马逊每次增加新的业务板块都会增强“飞轮效应”,提升公司的整体协调和互促效应,即进入良性循环。服务加强--商品增多--顾客增多--价格降低--吸引新的顾客……而乐视7大生态之间的相互助力非常微弱,比如汽车对内容生态或者电视/手机生态没有什么贡献,只会分散集团的资源甚至创始人的资金。

迄今为止,亚马逊的电商和AWS服务都占据了各自领域“世界最佳”的位置,实实在在地改善了全世界很多消费者的生活、大小公司的运营方式。我们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了亚马逊,全世界的与多少人的生活会变得不方便,就像中国消费者没了BAT一样。这样的公司,即便是运营不小心出了问题,也是“大而不能倒”的,一定会被各方力量救助--且迟早会得到商业回报。而乐视呢?它从事的领域,都有比它做的更好的公司,少了乐视,我们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这就是二者本质的区别,也是乐视“破鼓万人捶”的无奈。

亚马逊的营业收入和利润曲线

乐视和京东方

乐视体育和电动车投资大、回报周期漫长,与京东方豪赌十几年的面板行业,有些相似

京东方最大的优势就是姓“京”。作为国家长期战略投资的世纪工程,肩负着改变国产电视、手机等一大众涉及面板的支柱产业,因此能够得到ZF超强的支持和股市异乎寻常的耐心。京东方的“出身”+“使命”,是乐视生态作为消费类民营企业遥不可及的优势。

京东方专注面板十几年,所有炮火对准一个城墙轰,没有像乐视那样盲目多元化扩张。而且在电视存量稳定、手机增量爆发的大环境下,国内只有华星光电及未来的LGD等寥寥几个对手,不像乐视面临BAT、特斯拉、华为OV小米联想等巨头残酷挤压。

早期从A股市场融资数百亿后,京东方的融资模式开始转型为与地方政府合资,在增强融资能力的同时,进一步巩固政府关系资源。

写在最后:乐视生态路在何方?

在它红得发紫的时候,乐视就被很多自媒体大V斥为“庞氏骗局”,在眼下“墙倒众人推”的大环境下,更是无数人断言它将灰飞烟灭。从“借新钱换旧债”、“拆东墙补西墙”的形式看,乐视生态确实符合庞氏骗局的核心特征,只不过它筹到的大部分钱都用来做“看得见摸得着”的产品和服务,而非像当年庞氏一样纯粹买空卖空。出于朴素的国人情感,笔者和很多吃瓜群众一样,希望乐视不要倒,但必须承认,起死回生的难度非常大,且要满足如下几个核心条件:

贾跃亭把承诺十年免息借给乐视网的巨款返回来,并给出合情合理的解释,消除个人法律风险,恢复投资者信心。非上市系企业还清欠款,重新打通银行渠道和供应链

断臂求生,尽快处置不良或低关联性资产,聚焦上市公司系等核心业务,恢复造血功能

或者,福从天降,获得巨额风险投资(几乎不可能);又或者,继续有类似孙宏斌这样的土豪战略投资者救场(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祝乐视最终拨云见日,为乐视的广大投资者们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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