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了，我突然想起来清朝女诗人柳如是的《西湖八绝》：垂杨小院绣帘东，莺阁残枝蝶趁风。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也是这首诗，使我想起来那个在芦苇塘桃园里劳作的桂芬，一幅真真实实的写意画……。
桂芬是贾妮当兵时候从四川带过来的女人，她是纳西族，名字叫阿奇莎，到了芦苇塘村会计继春托人找了派出所的户籍员，落了户口，把她名字改为王桂芬。桂芬瘦瘦小小，穿着天蓝方格的棉布褂，大大的眼睛，皮肤细腻，一双小家碧玉百样玲珑的腿，在桃园里鹊返鸾回，鲜红的桃子码成一堆。四川的女人确实能吃苦耐劳，比我们这儿娇贵媳妇幸福多了。但是，她们从来没有表现过厌倦和牢骚，辛辛苦苦地做她们事情，以故意往。
贾妮他娘操心，把桂芬介绍了大臣的大儿子小坡。小坡性格内向，不善言语，见了人都脸红低头而过。对于他的表现，大臣极其气愤，“撵不出门的赖狗……”。小坡的婚事愁的大臣吃不下饭，整天叹气，小坡26了，像他这个年龄，早该当爹了；他的两个弟弟紧接着茬，大臣夫妻俩愁啊。
桂芬跟着贾妮他娘来到大臣家。大臣家经营着4亩桃园，一转弯，五间出厦的平房，赫然立在眼前。在鲁西南80年代的农村，五间出厦的房屋，是一个比较富裕的户了，有这种实力的家户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在外干生意买卖的暴发户。桂芬看看了踮脚进了院子，大臣和他媳妇笑呵呵地迎上来，“大嫂子，你来了，你抽支烟”大臣一边掏烟，一边拿洋火（火柴），战战兢兢地给贾妮他娘点香烟；贾妮的他娘偏着头，抻过去，“好-好-大兄弟”一股缥缈细烟从她的嘴里袅袅而起……“桂芬，这就是给你介绍的小坡家……”。
大臣他媳妇激动地喊：“二坡，赶紧去桃园喊你哥回来。”
“嗯，好嘞，娘”，二坡飞快向他家的桃园奔去。
小坡正在浇桃树，一身的泥垢，洇湿的裤管，卷到大腿根，跟着二坡火急火燎的跑回家，小坡和二坡喘着粗气，面庞通红，用手不停的抚摸着胸口，站着门口傻傻的立在那里。
小坡个头中等，敦实。听说给他介绍的媳妇，羞的脸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好像脚丫子上有一个宝贝似吸引着他。桂芬也好像害羞似的，躲在贾妮他娘身后，偷偷看着小坡……四月初六，小坡和桂芬结了婚，聘礼交给了贾妮，后来听说贾妮把聘礼留了一半，剩下的全部寄给了桂芬她爹娘和四岁的儿子，他们那里生活极度贫困；桂芬也是个苦命的人，在四川，她19岁和当地一个男子结了婚，她的儿子三岁那年，山体滑坡，她的整个村庄吞没了，由于她和儿子在娘家，侥幸逃过一劫。
结婚那天晚上，小坡他的几个堂嫂子铺床，叠被子，还有鲁西南农村的规矩程序，一边说一些嬉闹话，一边说一些祝福的话。小坡待在一旁，不吭声。“榆木疙瘩，看你第一夜怎么过……”嫂子们嘻嘻哈哈。涅槃重生的新婚三天，小坡都是穿着衣裤合衣蜷缩在床头和桂芬焦急的欲望敲出不合音；连续三晚上凑到木窗棂下偷听妙音的堂嫂子们大失所望。堂嫂子们嘟嘟囔囔戏谑榆木疙瘩向小坡他娘说，“啥，咋回事……”他娘脸拉得老长老长。
三天之后，按规矩要回门的，目的是新郎新娘必须分开一段时间，桂芬家是四川的，就跟大臣他媳妇睡了三夜。婆媳俩像一对久逢知己的娘俩，谈了好多关于小坡的事情。小坡性迂，不敢跟人家交流；他八岁的时候才开始说话。从来不合群，独来独往，正走着路着，忽然看到对面来了一个人，扭头拐弯或者回头走……。“桂芬啊，你要担待点小坡……以后，你要哄着他。”
渐渐地，小坡和桂芬熟稔起来。有时候，小坡对着桂芬喊：“哎--哎，喊-你-你哩”，“哎-哎，喊谁呢”，桂芬娇嗔道。大臣发现自己的儿子小坡变了 ，开始跟人家说话了，那种习性愉悦的样子，越来越让大臣夫妇喜上眉头，二十四年的光阴没有语言表达现象已经不复存在了。
解开小坡心结的还是他的聪明的新媳妇——桂芬。小坡七岁那年，我陪着大臣看桃园。他一个人呆在园的草苫蓬，好好守着。那时候，小坡也不知道害怕，只知道爹安排的任务要职守。隔三差五，西头那个在贵州当兵的二华子他媳妇来找大臣，他们俩就向桃林深处走去；小坡好奇的悄悄跟着他们。一幕种植在心里的耻辱画面展现在小坡眼前，大臣和二华子他媳妇赤裸裸的纠缠在一起……。每次，小坡都不由自主的悄悄跟去，在心里憋屈，耻辱……不能跟他娘说，压制在心里。从此，小坡的语言越来越少了……。桂芬也向小坡讲她们纳西族一妻多夫的古老陈旧的风俗……不管怎么改变，只有一颗善良的心才幸福，你守住了多年的秘密，避免了两个家庭的破裂，这就是你小坡的伟大。抬起头来，看看桃园里天空多么蓝……。
小坡开始跟人说话了，而且声音特别大；偶尔，还跟人家开开玩笑。芦苇塘的人觉得好奇怪，小坡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小坡把自己家的粪坑用铁叉甩出来，而后用地排车拉到桃园里，给每个桃树施了肥。芦苇塘又出了个身体壮，力气足，一天能拉十趟满满土杂肥的地排车……小坡。
小坡媳妇桂芬，晚上到来，他们亲密相拥……瘪瘪的肚子开始鼓了起来。
三十多年之后，已经不是小坡的王坡和王桂芬在青岛经营一家水果店，他们俩在老家的县城里有多套房产。他们的儿子和撇下的四川的孩子，在青岛都有他们自己经营的水果店，都有自己的楼房，都有一样的奥迪A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