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

    “哈”

　　身后欢快大声的少女音吓得秦临渡一个激灵，继而无奈叹气。

“卿欢，你都快及笄了，怎的还是如此……”秦临渡转过身，却是一愣，眼前是一身男子服饰朝他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女。

姜卿欢闻言笑靥一收，面无表情盯着秦临渡。

秦临渡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将那句“不端庄”憋了回去。得了，更不端庄的都做出来了。

　　半晌，秦临渡抬头看了看夜幕中的那一轮皎皎明月，问道：“卿欢，你怎的出来了？伯父伯母可知晓？你的护卫呢？”

不怪秦临渡有此一问，实在是大夏朝对女子较为严苛，而姜家为天下读书人之首，姜氏一族教养出的女儿更是出了名的温良贤淑。

只是……秦临渡看着眼前14岁的小女孩，目光复杂。而姜卿欢却浑然不知，一双灵动的眸子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商贩，还不忘回他：“哎呀，临渡哥哥。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好啰嗦呀。临渡哥哥，你带我去玩儿嘛。”

“可今日上元佳节，旁人见你我一同怕是……”姜卿欢知道秦临渡未尽之言，可她就是想让旁人知晓啊。

于是，她故意皱起那如远山般的黛眉，“临渡哥哥，作何要在意旁人的想法？”

　　人潮汹涌，灯火阑珊，漫天烟火。姜卿欢看上一个谜语的奖励——玉兰花簪，她试了许久都不能破解谜题，可秦临渡刚被她支使如何去买兔子面具，眼下只有她的小丫鬟陪着她。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一道温润男声响起“姑娘可是想猜这道谜题？小生才疏学浅，却也想为姑娘试上一试。”

姜卿欢转身，只见一位身高八尺的少年郎立于她身前，容貌迤逦，皎皎如月。她不由一恍神，但随即她便一惊，他是如何知晓她女子身份？

正待她开口询问，耳边便响起秦临渡的一声怒喝！

灯影绰绰，秦临渡能看清姜卿欢脸上的惊艳神情，他只觉胸腔中有一团火焰，烧的他头脑发胀，理智全无。

“姜卿欢！”秦临渡快步走过去。姜卿欢被这一身大吼吓得一个激灵，一时间有点懵，只站在那儿呆呆的看着他。

少年见此情景眉头紧蹙，眼见着秦临渡要来抓这女孩，少年便伸手阻拦。“公子这般粗鲁，怕是会吓到这位姑娘，”

少年又转头对姜卿欢道，“姑娘莫怕，小生定会保护好你！”秦临渡脸色更黑了，他一把将姜卿欢拽走。

行至无人小巷，秦临渡再也忍不住了，“你们何时认识的？你就那么想要那根簪子？难道我不能给你？姜卿欢，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私相授受！”

姜卿欢委屈极了，但还是回答“刚认识，那根簪子很好看啊。”

姜卿欢看着秦临渡怒发冲冠，心中一动，“而且，反正家中为在为我相看，与其随便找个不知名姓的人，还不如找一个看得顺眼的。而且，临渡哥哥也不是我的亲哥哥啊……”

秦临渡知道他不该这么不分缘由对她生气，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们男俊女靓，站在一起很是登对。而且，姜卿欢说得对，，姜卿欢都快及笄了，姜家也有在为她相看人家……秦临渡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

　　自上次上元节，姜卿欢已有两个月没见过秦临渡了。她隐隐觉得秦临渡在躲着她，虽然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但真等到这个阶段，她还是有些难过。

可能是她八岁时被父亲罚抄书，秦临渡悄悄给她送糕点和与她字迹一样的书本内容；也可能是她十岁那年与母亲上山礼佛时，贪凉打湿鞋袜不敢让母亲瞧见，秦临渡为她生火烤干鞋袜；也可能是秦临渡总能给她她心心念念的珠花首饰甜点……总之，情窦初开时，她想象中的未来夫君是秦临渡的模样。

可她知道，秦临渡把她当妹妹！她早就知道的，可她想试试。

正思索间，忽闻小丫鬟道“小姐，这是秦公子差人送来的信。”小丫鬟还没说完，手中便是一空。

　　姜卿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中那根玉兰花簪在日光下泛着莹莹白光，赫然便是上次上元佳节时她看中的那根！

可是，男女间送簪子，自古便是定情之用，难道是临渡哥哥送错了礼？可临渡哥哥自小便是君子端方、进退有度之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看来是她那天的话起作用了，姜卿欢勾起唇。接下来，她只需要等就行了。

　　这边秦临渡心中忐忑不已。那天他将姜卿欢送回家后，不忍她失望，还是去把那根簪子的字谜猜了出来。

而后他花了两个月来思考自己那天的异常行为，得出一个令他羞愧的结论：他可能对姜卿欢有男女之间的心思！

可姜卿欢一直将他当做哥哥，他怎么能对他有这样的心思？尽管他已经反复唾弃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丝侥幸心理，万一呢？

在听小斯禀告说，姜家和靖王两家有意结亲时，他终是忍不住了，让小斯把那根白玉簪送了过去。

他此时心中焦灼不已。“公子。”小斯打帘进来，“如何？”小斯有些惊讶，只因他陪在自家公子身边17年，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着急。

可是，姜家小姐也未像从前般回个笔墨纸砚的。

秦临渡望着小斯面上踌躇神色心中便是一沉，稍稍平复心情后又开口问道，“可是亲自将盒子送给姜家姑娘？”

“公子的话，小人不敢不严从。”秦临渡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是亲自交到她手中，不是她丫鬟……

　　三月杨柳依依，金陵樱花漫天。知府家的老祖宗八十大寿宴请金陵权贵豪绅，姜家也在邀请之列。

秦家主为户部尚书，故而秦家也是有的，只秦临渡从前不爱这些宴会，父亲不说他绝不主动去，但今天不同！

秦临渡想起刚刚他让小斯去把帖子拿过来，小斯脸上的惊讶神色，只觉一阵尴尬，但想到此行女目的，他又是一阵忐忑。

　　秦临渡到李知府府中时，姜卿欢和一众小姐妹坐在抱厦中聊天。

她今日穿了一身兔毛小袄，白绒绒的兔毛衬得那张芙蓉面仿佛散发莹莹光泽，淡粉的莲花刺绣从那连绵起伏上蜿蜒而下，最终停那不盈一握的柳腰上。下身着一身撒花马面裙，三寸金莲上是一双玉板鞋，鞋尖上是一颗圆润的珍珠，衬得那双玉足更为精致。

小姑娘不知听身边人说了什么，笑得眉眼弯弯，纤纤素手执一方素帕，轻轻覆于面上。

　　当秦临渡顺着从抱厦中穿出阵阵欢声笑语，来到抱厦斜后方的阁楼上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美人笑语图。

秦临渡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的意识到，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临渡哥哥，临渡哥哥”叫着的小姑娘，长大了！

耳边又传来那婉约清丽的笑声，秦临渡只觉心脏仿佛被小勾子勾了下。

　　姜卿欢这厢随丫鬟去更衣，行过精巧假山，一直大手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不待她呼救，嘴就被捂上了。

姜卿欢心中大骇，双手拼命挣扎，只是等她摸到那人右手腕的疤痕，心便落回了原处。

秦临渡见她忽然不挣扎了，以为自己粗手粗脚伤到了她，慌忙将她转过来，却对上一双明亮又充满疑惑的眼眸。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被她出来了。

“欢欢。”昏黄的光线中，姜卿欢的面容像是蒙上了一层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姜卿欢却是呆住了，临渡哥哥从未这么叫过她。“欢欢，那根簪子，你可欢喜？”

姜卿欢有预感秦临渡可能会和她说这事儿，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顿时红霞飞上双颊。

“欢喜是欢喜。可是，簪子这种物件，未来的嫂嫂怕是会生气的吧。”

姜卿欢往日最讨厌这种话。没想到她今日也说了这话。

秦临渡闻言上前一步，急忙开口“欢欢，若你愿意，除了你，没有什么嫂嫂。”

言毕，又不禁懊恼，怪自己没表达清楚。

但姜卿欢此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胸腔中的那颗心脏仿佛要跳出去，让她这位一向为教养麽麼称赞的大家女第一次失态。

秦临渡见此心中忐忑更甚，“欢欢，我知道我这样非君子所为，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我心悦于你。”

姜卿欢此时已镇定下来，虽然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但，还不够！“

临渡哥哥莫要拿我寻开心，临渡哥哥从前可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我是你妹妹。”说完还娇娇俏俏一跺脚，转过身。

“欢欢，今日我所言，皆是发自肺腑。我，我也不知我何时对你有了这般心思。可能是你小时候把自己不舍得吃的饴糖留给我时；可能是祖父因我经商而罚我，但你宽慰我，支持我时。我不是个正人君子，你若因此而厌了我……”

姜卿欢开始还是即羞涩又开心的，到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皱眉打断。

“怎么？临渡哥哥丰神俊朗，温润如玉，金陵女儿哪个不喜？”

秦临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心中不住狂喜，小心翼翼开口，“那，那欢欢可愿与我共度余生？”

说完紧紧盯着姜卿欢，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丝表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话毕，终是落荒而逃。

忽而，一阵爽朗的大笑自假山传来，让姜卿欢捂着脸，跑的更快了。

她在心中想：真好，所得皆所愿！

　　时间在金陵连绵阴雨中一晃而逝。秦临渡几度想请家中长辈来姜府提亲，都被姜卿欢婉拒。

姜卿欢虽然心悦他多年，但大夏朝对女子束缚极多，她不得不为自己谋一个舒心的生活。

而姜卿欢三番两次的拒绝，已经让秦临渡患得患失，再加上两人才互相袒露心意，秦临渡就越发黏她了。

这不，姜府小厮看着尚书府小丫鬟递来的书信，心中了然，忙不迭送走。姜卿欢素手执信，脸上带笑，临渡哥哥约她品茶。差不多了，那个问题，可以提出来了，她得好好打扮一番。

　　“欢欢！”姜卿欢才推开门，秦临渡就已经接手了丫鬟的活儿，自顾自扶着姜卿欢进门。

“外面湿寒，你该多穿点儿。”说完转身瞥了丫鬟一眼，丫鬟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告退。

这位主儿面对着小姐是一个样儿，予取予求。对着其他人又是一个样儿，面无表情看着你时，能让你直哆嗦。

“行啦，临渡哥哥别吓她了，我若不想，哪个能勉强我？”姜卿欢拍拍他。

秦临渡转身，目含委屈，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姜卿欢扛不住这样的秦临渡，忙低头问道：“临渡哥哥，你今日约我可有要事？”

“没有要事就不能约你？我不约你，你就不来找我？哼！”说到最后，更是冷哼一声。

姜卿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有点想笑，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临渡哥哥。

“临渡哥哥，欢欢好想你。”姜卿欢小心翼翼用手指缠住秦临渡的衣角，并且摇了摇。

秦临渡余光瞥到她的动作，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头顶靠在她的发顶上，轻声道：“欢欢，让我去提亲吧？”

姜卿欢被他的动作弄的心中一软，但她一想到这么好的临渡哥哥她以后可能会和别的女人分享，心中便是一阵堵塞。

“临渡哥哥，我……你再给我一段时间。”

“欢欢可是有何难事？”姜卿欢不答。秦临渡皱眉，食指抬起姜卿欢的下巴，却见姜卿欢双目红红。

他心中一慌，忙掏出帕子，为她拭去眼泪，

“欢欢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吧。临渡哥哥可以等，多久都可以，别哭了。”

骗子，他都快十八了，世家大族里哪有他这么晚还没定下来的，何况他还是嫡长孙。

姜卿欢哭的更凶了。秦临渡一阵手忙脚乱，刚想出去叫丫鬟，却忽然听到“临渡哥哥，欢欢不想和别人分享你。”小姑娘呜呜咽咽，抽抽搭搭。

“就因为这个？憋了这么多天？约你出来都不尽兴？还不告诉我？”

　　那天分别后，秦临渡只让她在家等着。这次，她真的一点都猜不到临渡哥哥想干嘛。

“小姐，秦公子来提亲了！”小丫鬟欢喜的声音透过珠链传来。姜卿欢猛地站起身，她着实迷茫了，临渡哥哥也没提前和她说啊。“爹爹可答应了？”“大人答应了！”姜卿欢有点不安。

但还没等她深想，门外又传来香菱的声音“小姐，夫人请您过去。”语音含笑，应是好的。

进了寿安堂，姜夫人便挥退了下人。“欢欢，我的女儿好福气。”姜夫人笑呵呵将一个小盒子放到她手中。姜卿欢不明所以，在母亲的示意下打开了盒子。

是她熟悉的字迹，是一份契书，言户部尚书嫡长孙只有她一人，所有违契，便将名下所有田产地契商铺赠予姜家嫡长女姜卿欢。契书上还有他的私印。

姜卿欢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他知她的担心，便用行动向她表明，让她安心。

　　八月金秋，桂花满城，户部尚书秦家的嫡长孙和姜家长女定亲消息随着桂花清香传遍整个金陵。

金陵人对此毫不意外，毕竟，这两人成日里成双成对，哪个看不出来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