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诺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罪恶的,这是大的人道;你难过的时候,总是希望全世界都陪你流泪,这是小的常情。可是往往总是事与愿违,奥斯维辛之后,诗照样源源不断;你悲伤的时候,别人照样笑得很开心。
每天的晚饭后,照例都是我散步的时间。天气好的时候,我喜欢在灯光掩映的小区里散步,可以让我静下来,整理纷繁了一天的思绪,思考来不及去顾及的问题:大到人生命运,小到吃喝玩乐。
这天我照例去楼下散步,我仍然沉浸在命运给我措手不及的打击中。但是从我身边经过的人,都跑着,笑着、闹着。我突然意识到,悲伤只是我一个人的,别人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义务陪我一起难过。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一直不懂,所以每当我遇到人生难关的时候,我似乎都会因此失去一位朋友。三年前是一位很可爱的学妹,三年后的今天可能就是我身边任何一位朋友。
我和学妹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学院的,只是我是研究生,她本科,三年前我们一同毕业进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初到北京的我们很快就熟悉了,甚至还一起找房子合住。合住的头几个月颇有点像蜜月期,一起上下班,一起做饭,周末一起出去逛街、聚会。我们之间无话不谈,好到让人嫉妒。但是突然有一段时间我们的关系急转直下,现在想来我们关系的转折点就是我遇到了人生最大的一个难关,那段时间我被这个难关打击地措手不及,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命运的漩涡里沉浮,走不出来,等我终于找到了和厄运相处的方式,鼓起全部的勇气走出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和学妹已经成为见面都不说话的陌路人。而之后无论再怎么努力,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越放越冷的粥,再也没有回暖。
再后来,我离开了北京,临行前有个同事打电话送行,最后仍然掩不住好奇地问我,为什么本来关系那么好的我们最后突然成了陌路人,我当时没有答案。而此时此刻我终于意识到:每当我遇到人生的难关的时候,我总希望别人都跟我一起难过,一起伤心,一起流泪,可是往往事与愿违,失望之后的我,就把心封闭成了一个小小的城堡,我走不出去,别人也走不进来。
更多年前,那时还在上大学,人生第一次买电脑就被骗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这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我难过了很久,但是对于最好的朋友,我都没有漏出半个苦字。好朋友后来跟我说,如果遇到困难,不要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不要总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把朋友推开。
《论语》里我记得最熟,最身体力行的一句话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从小我似乎就不喜欢把自己都厌恶的情绪强加给别人。我总默默地承受着,久而久之它就成了我性格上的一个烙印。我可以和别人一起分享成功和喜悦,却很少与人分享痛苦和泪水。我习惯于将微笑的一面展示给别人,而把流着泪的一面留给自己去承受。即使遇到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我都不会在人前漏一点悲伤。
我总习惯于一个人坚强,可是内心里又极度希望别人能看破我假装的坚强,能够看到我强颜欢笑背后的悲伤,跟我一起分担,哪怕是说上一句安慰的话。可是没有,也怪我将悲伤掩盖地太好,于是在别人眼里我就仍是那个阳光灿烂的女汉纸。
三年过去了,我又一次面临人生之重,年长了三岁,总该有一些改变,无论是处事,还是待人。三年前,我封闭了内心,失去了一位真心待我的朋友,我很遗憾;三年后,我希望不再重蹈覆辙,只是需要时间,但愿渡过难关之后的我不会蓦然发现已经失去你们,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