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九年前的一桩往事,如今想起来仍让我心有余悸。
九年前的那个春天,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早晨六点半,我们照常起床,去叫醒喜欢睡懒觉的女儿。女儿读高三了,成绩不太理想,但我们还是希望她能多用点功,争取在高考时尽量多打点分。
磨蹭了半天之后,她总算起来了。但状况与往常大不一样,她突然感到头昏脑胀,天旋地转,同时伴有心慌作呕,早晨吃的东西全吐掉了。我们以为她犯了感冒,连忙送她到医务室,给她打了一针,就让她上学去了。
中午回来,她仍然感到不舒服,医务室的医生给她作了详细的检查,体温是正常的,也不咳嗽,医生以为是肠胃出了问题,于是从下午开始打点滴。当晚稍有好转,脸色红润了些,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我们以为没什么大事了。却不料第二天早晨起来,她头晕的毛病依然如故,并且比昨天还要厉害。
女儿的体质虽然不是很好,但抵抗能力还是可以的。她以前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即便是感冒,也不过是发发烧,咳嗽两声,打两天针就好了。但这次的情形却明显不同,特别是从气色来看,很不好,面容憔悴,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给人一种大病临头的感觉。我和她妈妈不敢大意,连忙向老师请了假,赶紧带她到市中心医院看病。
为了尽量不影响女儿的学习,我们早早地来到了中心医院门诊部,挂了神经内科的头号。但是等到近9点钟,医生才过来,说是到住院部查房去了。这位医生看上去50来岁的样子,个头不高,微胖,派头很足。他一过来就给我女儿看病,简单地询问了病情之后,便叫她躺下来检查头部,又在脚板上敲了几下,随即一脸严肃地对我们说:
“你妹子的脑袋有问题,要住院”。
听到“要住院”三个字,我一下子懵了:没想到她的病竟会有这么严重,居然还要住院!有病要治,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她只有四个月就要高考了,尽管成绩不怎么好,毕竟也是十年寒窗,加之明年高考文理不分科,复读希望渺茫,如果耽误了今年的高考,我简直不知道她该怎么办。于是我低声下气地跟医生说:
“医生,我女儿是高三学生,很快就要高考了,能不能……”。
我的意思是说能不能考虑一下其他的治疗方案?让她既能治病又不致于过多地影响她的学习。
我的话还没说完,那位医生就以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对我说:
“这没办法,你小孩的病很重,很可能是病毒性脑炎,非住院不可。你是要命还是要高考啊?”
听他这么一讲,我无话可说了——当然是生命要紧哪!既然医生说得这么严重,我们做家长的还能怎么样呢。看来女儿将要遭受她有生以来最严重也是最残酷的命运挑战,她的前途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和她妈妈不敢怠慢,从门诊部出来就带着她直奔住院部。一路上,她哭哭啼啼,不想住院,但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安慰她,要她别着急,先治好病再说。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孤独和无助。
住院部的护士们倒是很热情,尽管病床紧张,她们还是很快在走廊上架了一张临时病床。我赶紧交了钱,办理了住院手续。一会儿,来了一位年青医生,圆圆的脸,个头不高,但很精神,我看了他的工牌,他姓谢,名字叫谢宁。他见我女儿一直在哭,便过来安慰她,并耐心地询问她的病情。他一直面带微笑,态度很温和,还不时跟我女儿说说笑话,以舒缓她紧张的情绪。跟那位门诊医生冷冰冰的态度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把我女儿带到病床边,让她躺下来认真仔细地检查着。当完成了所有的检查之后,只见他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了声:“不象!”这时我心头一惊,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我在心里祈祷,但愿女儿的病情不会是那位门诊医生说的那么严重。过了一会,他似乎下意识地咬了咬牙,然后冲我女儿嘿嘿一笑,对她说:
“小姑娘,想不想住院?”
“不想!”女儿忙不迭回答:
“好,那你就上学去吧,不要住院了。”
说完,他便转过脸对我和她妈妈说:“你女儿的症状跟病毒性脑炎不搭边,可能是没休息好,精神紧张,又加之有些感冒,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不需要住院,我给你们开些药回去打就行了,你们去办退院手续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头一热,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象一个判了死刑的人被突然宣布无罪释放一样,那种从紧张无助到释然欣幸的情感经历,真象做了一场梦。
接下来,谢医生给我们开了退院证明,还开了一些药,并叮嘱我们这段时间要注意观察,让她好好休息,精神放松一点,也许对缓解病情有好处。我们连连点头,并很快办理了退院手续。从住院到退院,前后不到一个小时。
然而,这一个小时的经历,对于我们一家三口来说,仿佛是一场生死考验。试想,如果不是碰上谢宁这样医德高尚的好医生,不是他顶着被那位门诊老医生训斥的风险把我们从医院放了出来,那么我女儿也许就得长时间不明不白地住在医院里,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检查,花了钱不上算,还将带来两个更为严重的后果:一是她的高考就会泡汤,十年寒窗将付诸东流;二是将落得个曾经患过脑膜炎的名声,这可是个人们谈之色变的病,一旦沾上,女儿将永远背着这脑膜炎病史的心理包袱,并因此而被人瞧不起。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想到这一层,就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好险啊!差点上了那门诊医生的当,搭帮好心的谢医生,让我的女儿躲过了这一劫!
从住院部出来,我们按照谢医生开的处方取了药(其实也就是治感冒的病毒唑和一些能量药),当天上午就到医务室打了一次。晚上,我们没有要女儿去学校上晚自习,而是让她在家里休息,看看电视,聊聊天。也许是精神放松了,又加之白天输了一些营养药,她的状况渐见好转,脸色也红润多了。见此情景,我和她妈妈都很高兴,同时对谢医生也一直心存感激。
第三天是星期天,在我们家过春节的岳母要回老家,考虑到女儿的病情已有好转,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我准备送她回去。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早晨起床时,女儿的毛病又犯了,头痛作呕的症状依然如故,并且似乎比前几天还要厉害。她自己也急了,不停地问:爸爸,我这脑袋怎么了,我这脑袋到底是怎么了?然而,我们又怎么知道呢?我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连哄带劝的送她去上学。
在送岳母回老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十分沉重。难道是谢医生看错了吗?难道女儿真的要大病临头了吗?有了先前那一次的惊吓,我倒觉得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我想如果她的脑袋真有问题,那么我们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大不了让她休学治病,还是身体要紧啊!
然而,想归想,但我的心里也开始犯起了嘀咕:以她平常的身体状况,她应该还不致于一下就得这么大的病,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这时,我想起了三年前我自己因花粉过敏而头晕头痛的经历。那一次,我们刚刚搬了新房,朋友送了我一盆金黄色的郁金香,非常漂亮,十分艳丽,我把它养在客厅里,供人观赏。不久,我就出现了头晕头痛的症状,开始并不知道是花粉过敏,以为是身体疲劳,精神不振所致,后来当我从网上得知郁金香有毒,长时间相处,对人的大脑有刺激作用后,我迅速将它丢进了垃圾桶,第二天,我那头晕头痛的症状很快就消失了——这一次,女儿会不会也是因为什么东西过敏了呢?一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这样寻思着。
晚上回到家里,我来到女儿的房间,仔细进行检查。她房间里没放置任何花草,花粉过敏的嫌疑是可以排除的。然而又是什么原因呢?我把她的房间全面检查了一遍,最后掀开了她的被窝,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生肖布偶,是春节前她表姐送给她的,她很喜欢,每天晚上都抱着它睡。我问她:这个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她告诉我,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屁股后面有点香气。我连忙拿过来仔细检查,果然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用手一摸,在布偶的屁股底下可以摸到一小撮沙子样的东西,我赶紧拿刀子把布偶的屁股剔开,里面滚出一些塑料样的白色颗粒,拿到鼻子底下一闻,那香气更浓,也更刺鼻。这时我对她妈妈说,病根找到了!原来造成女儿连日来头晕作呕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些叫做“香米”的颗粒。这些东西很香,而且香味很独特,但这香气是有毒的,长时间吸入这些香气,对大脑神经的刺激肯定是很大的。于是,我叫女儿赶快把那个布偶拿开,同时又把她的被褥全面清理一遍,把那些香气驱散。第二天早晨起来,她头昏呕吐的症状果然全部消失了!
病根终于找到了,女儿的身体和精神也很快恢复如初。然而,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我们感觉就象做了一场恶梦。原本平静的生活,猛然间风波骤起,来势汹汹,简直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幸亏遇到了好心的谢医生,这才化险为夷,总算是虚惊一场。经过这次一惊一乍的体验,我看开了很多事情,明白了很多人生道理,而对于女儿的学习也不再过于苛求了。人生啊,还是平安为好,平安为大,平安是金。在突如其来的风波巨浪的冲击面前,什么前途,什么名利,什么个人荣辱,都是无关紧要的。
我至今从心底里感激那位年轻的谢医生。
同时也希望年轻的父母们关注儿童的玩具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