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病怏怏地踱步进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弱冠之年,可不知怎么的,在她那樱花色的白里透红的面庞下,隐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气息,还有那仿佛扑面而来的希望与爱情。
春日的下午暖阳就这么透过一尘不染的窗户,肆意地在我的案前打着盹儿,实在不愿惊扰这份难得的宁静,毕竟上次这般令人沉溺的宁静已经是两年前了。那时候还在杭州求学,是一所坐落在钱塘江边的顶尖学府。二中的学子历来有个传统,在高考前百日会组织一场“毅行”——沿着钱江畔的樱花大道走上一段路。那是一段我未曾探到尽头的樱花们的家,绵绵延延地顺着钱江堤坝安安静静地延伸出去,时不时有一点弯曲,神神秘秘的,仿佛阁中闺女头巾遮面,又似“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豆蔻女子般青涩。返途时,我独自一人走在最后面,看着这些团团簇簇的精灵们,不争不抢乖巧地绽放着。每一片花瓣的花蕊处有着含蓄羞涩的粉色,再往外面便慢慢如被稀释的粉墨一般,变成了朴素的淡白色。我知道这不怪她们,原是因为她们一个一个尽都已经竭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般地绽放了。看着看着,花瓣好似在我眼里放大了一般,慢慢地充斥了我的整个视线。我被吸入了樱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做不出的数列,没有听不出来的听力,没有写不出的编程题,也没有连作家本身都体会不到的丰富情感;那里只有漫天的樱花雨,一瓣又一瓣地旋转着飘下,落到樱花铺就的地毯上,仿佛还发出微不可察的扑哧一笑。那一瞬,全世界都被轻笑声点亮了。我好沉醉。耳边萦绕起二中校歌《赤字吟》,“脚踏实地,皓首穷经,跬步千里,章句日新,欲补金瓯,矢志如铭。赤子情,高歌满怀,永续文明,赤子心,一腔皆为中华复兴。钟声,书声,三春花,铺就人间遍地锦。笑看钱潮涌巨浪,澎湃浙水,四海行”。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地把我拉进了现实世界。原来是班里的同学兴致一起,便合唱校歌。顺着旋律和歌词,我的心把这眼前的盛世樱花埋在了一个宁静的角落,与此同时,升起了一股一个少年该有的豪情万丈。
眼前的阳光似乎赖上了我的几案,不知在做着什么春秋大梦,酣睡得竟不知起身赶去下山,估计傍晚可有他跑的了。这份随心所欲,反倒令我羡慕,因为此刻的我正想冲出去,再邂逅一整个向阳而生的,被世间所有希望与爱和美好所充满的樱花世界。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囿于疫情当前,我也只得闲赋在家。刷着社交媒体,竟偶然看见了来自武汉大学的高中同学的动态,那是一张站在十几层的家里拍的小区内的实景。空无一人的中心花园里,那些棵不算高的,繁星点点的樱花树,让后知后觉的我突然意识到樱花城的樱花要开了。闲来无事,便网上冲浪了樱花一番。
樱花,作为日本的国花,她的花语为生命,又兼具希望与爱情。相传日本武士在生命最辉煌的时候会在心爱的樱花树下破腹自尽,就像樱花七日,绝美凋零一般。这是何等刚烈的生命绽放。前两日,樱花城流传出的一张占据了媒体头条新闻的照片,让我不禁琢磨,难道樱花城里的人们都被樱花花语——生命——所浸染吗?照片里是一个穿着三级防护服的医生,推着躺在病床上的耄耋老人,静静地看了五分钟夕阳。樱花城的天空不算很蓝,太阳的光晕也是慵懒的。但照片里两个主角,一个躺着努力地抬起头,看向一个月未曾瞥见的太阳,伸出插着针管的手,指向温暖的源头;另一个站着,面向太阳,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虽然五分钟的谈话内容无从得知,但我知道那道背影是千万中国脊梁的缩影,是他们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候,顶天立地,尽情绽放,只为能向阳而生!对生命的尊敬,对生的希望,是樱花城的樱花在漫长的岁月里融进那地人们的骨髓里,又外化出来了。这,是中国的樱花精神。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而尽都枯萎,就像樱花城里的樱花,即便孤芳自赏也要盛开,灿烂地选择依旧。或许因不幸的降临,他们是还未来得及耀眼的繁星;而生生不息的,将绽放出千姿百态的人间四月天。如此看来,我这在家“生锈”的日子又显得何等庆幸。拥有“生”的无限希望,自当奋斗。唯有这样,才好日后尽情地拥抱满世界的樱花。我的一位挚友曾与我闲聊,告诉我“生活,等于生下来就得干活”。我大为赞同。因为相识甚欢,故言辞不加雕琢,我想她想表达的正是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三部《旧榜与新榜》里面写的“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吧。这,是我的樱花精神。
想来也巧,世界正以樱花城为中心,而我的世界也充满了樱花。几年前,钱塘江畔邂逅的一次樱花世界之旅,惊艳的同时,也悄然在我心里种下了充满着单纯的美好的樱花籽;樱花城的人们,让我明白每一片花瓣都是用爱浇灌出来的;而在我第一个弱冠之年遇到的挚友,一席话便如早春的甘露,让我懂得了该怎么拥抱樱花。
来年春天,去采撷三瓣带着希望,坚强与奋斗的樱花。一瓣送给自己,一瓣赠与努力生活的人们,还有一瓣,便留给我那挚友吧。于我,我会放进韶华之时赤子之心里的那个宁静角落。毕竟,余生都要樱花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