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 今晚的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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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秘


“新春快乐”

“同乐,今晚的那首歌,歌词很不错”

“是吧?”

“嗯。”

图文‖简小桡

1.

他一如既往地守候在电视机旁,等待着零点钟声的敲响。10 9 8 7 6 5 4 3 2 1 咚 咚 咚……

每一记钟声都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又是一年过去,又是一岁新添,又是一个人空守着老房子过年。袁野看向手边的手机,荧屏闪烁又变暗,如同他心中燃起又熄灭的希望。他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回十年前,一切苦难都没有发生。

袁野没有关掉电视机,继续任由欢快的歌舞声从灰色老式电视机箱里传出,用以迷惑家中尚有过年该有的热闹氛围。他起身走向阳台,看向光影里的花园,那里除了一个装满硬土和白雪的花盆外,再无他物。

袁野从裤兜里摸出细烟和打火机,熟络地点燃、吸入、吐出,辛辣的烟味从喉咙吸入又从鼻孔冒出,一进一出促使他的肺部扩张,颇有些当年读高中时干嚼方便面配辣条之感。读高中那会儿,他不过才十六七,跟着几个兄弟到处乱窜,初品香烟,他只觉得辛辣,后来不知怎么就迷上了吞吐烟雾的快乐。他在家怕被打骂,在校怕受处分,只敢在上下学的路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吸一吸。他把烟和打火机藏进一户人家的砖缝里,做上标记。

袁野的父亲也抽烟,只不过抽的是旱烟。按理说,常抽烟的人闻不到身上的烟味,可每次叫儿子过来时都会忍不住打喷嚏,总觉得有股子奇怪的味道。做父亲的哪有不了解自己儿子的呢?偷偷观察几日便发现了端倪,知道袁野偷偷抽烟,给他好一顿打。袁野不服气,犟嘴:“你不是也一天一袋子的抽旱烟,我拾破烂换零钱买烟怎么就不行了?”

他父亲吧嗒吧嗒猛抽了两口旱烟,突然一甩手将烟卷丢在地上,吼道:“我也不再抽这玩意,你小子也别说学的我。”一边说一边翻箱倒柜地找着东西,卷在一起的烟纸,装着烟丝的铁盒子,就连点烟的火柴也一并翻找出来,他父亲一股脑全都丢进垃圾桶里。“真是反了天,你还用上打火机,你还有理是不是?告诉你,你也别倔,马不停蹄送你去县里的高中读书去。你就在那住校,也不用回来气我。”

就这样,高二那年,袁野背着铺盖卷坐火车就到了县城里读书。住校,和另外三个同学一起住在宿舍楼三楼,303室,靠近楼梯的位置。学校查得严,他没机会碰到烟,自然而然算戒掉了。他聪明,一旦步入正轨,学习成绩突飞猛进,老师们对他格外照顾,当好苗子悉心栽培着。

元旦将至,期末考试也近在眼前,同学们更加抓紧学习,晚自习也临时多加一节课。某一天,袁野如往常一样下课后回到宿舍,抓紧时间洗漱,等电闸一放下,宿舍的灯一灭,他已躺在床上按时就寝。可能学业吃紧加上感染风寒,袁野感觉身心十分疲惫,他早早睡下并沉浸在酣畅淋漓的梦里。梦里的他似乎回到老家,帮着母亲修理小园子,他两手握着锄头一下下刨着土,不多时就刨出一块块方形的菜地,这里种辣椒、那里种白菜……忙碌得满头大汗,直起腰擦汗的时候恰好看见母亲冲着他微笑,他也回了一个微笑给母亲。他仿佛看到母亲的嘴唇上下开合,发出的却是低沉的怒吼声:“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学校的学生欺负人。”

袁野从梦中惊醒,感觉下巴有点丝丝拉拉的疼,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似乎有一些潮乎乎的液体正往脖颈里淌。他摸索到枕边的手电筒,打开,借由光亮看清楚那些沾染在手上的液体竟然是鲜红的血液。他根本没时间查看就被一闪而过的光吓得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这时他才发现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人。那人瘦高的个子,一脸怒气,目光射出的火快要烧毁一切,手中的剔骨刀格外晃眼,刀尖上还滴着鲜红的血液。

“看什么,我活不成,你们也去死吧!”剔骨刀一挥而下,直接划在袁野的脸上。袁野迅速蒙住头,死死抓住被角,浑身颤抖带着哭腔恳求:“你我无冤无仇,别杀我!”

也许是袁野拼命护住自己,也许是歹徒心理防线破除,他听到歹徒离开,破门而出。

“我要去告诉老师。”这是袁野当下第一反应。“别去,我们还是继续蒙住头,祈祷着歹徒别再回来吧!”是舍长,他说他也受了伤,不知道严重不严重。袁野和舍长都不敢再讲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他们蒙住被子默默祈祷,很快他们听见隔壁宿舍传来的嘶吼和哭嚎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宿舍的灯骤然亮起,宿舍外传来老师的大喊声:“快开门,查寝”。这时袁野才敢去开门,此时舍长已不能走下床铺。当宿舍的门打开,过道里昏黄的光亮照进来,却格外刺目!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袁野注意到宿舍另外两个人早已倒在血泊中,而舍长和自己都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很多老师和警察都在走廊里,一些同学抬着流满血水的床板走出,床板上面是一具恐怖的身躯。等自己宿舍里的同学被抬走,蓝色警戒线一拉,袁野和舍长也被救护车接走,他看见许多辆闪着红蓝光芒的警车停在宿舍楼外,周围聚满了观望的同学。

医院里,袁野躺在病床上,整张脸连同下巴一起裹上了厚厚的绷带,露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直到父母从老家赶来,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轻言轻语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时,他才稍微回过一些神来。慢慢地才意识到那一晚学校出了大事情,而自己正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不能说是幸运,但他确实是受害者中受伤最轻的人。三个宿舍共十二名同学遭遇砍杀,三名轻伤接受治疗,九名重伤死亡,舍长在抢救过程中失去生命,袁野宿舍里的四个人除了他全部遇难。

就是这样一场特大校园凶杀案,让袁野的右脸永久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疤,那道伤疤几乎毁掉他大半个人生。父母一直陪着袁野直到出院。元旦错过了,期末考试取消了,寒假极具悲剧色彩的到来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欢愉,无论是学校、老师、同学还是家长,都没有办法从那场悲剧中很快恢复情绪。袁野似乎患上了轻度抑郁。

袁野跟着父母一起回家。一踏进院门,母亲就开始唠叨:“好些天不回来,家里乱得哟,你们先进屋,我收拾收拾。”父亲放下包袱,翻箱倒柜地找,找出了装烟丝的铁盒子,盒子一角凹陷。铁盒子里没有烟丝。“算了,没得就没得。”

袁野看着母亲收拾着小园子,看着父亲沮丧的脸,他回想起住院期间,真的没看见过父亲抽旱烟。袁野将自己关进小屋,他仍旧需要安静的环境慢慢消化本不该属于他的痛苦经历。

黑夜降临,袁野的房门被父亲敲开,蜷缩在黑暗中的他听见父亲说:“治,花多少钱也要治好你脸上的伤,治好你的心病!”

临近年关,袁野父母还在为此事奔波,他们打听到省城医院有这方面的专家,便打算尽快带着袁野去看。袁野说什么也不肯去,他又将自己关进小屋,无论父母怎么劝都不肯出来。没有办法,这件事只能暂时作罢。

大年一过,过了十五,高中如期开学。袁野的状态一直不太好,父母不放心打算跟学校再请一段时间的假,可袁野却执意要去,父母决定亲自送他到学校。 一路上,袁野心事重重不肯和父母多说话,甚至到校后他连句再见都没跟父母说。万万没想到父母在回家路上,他们所乘坐的车与迎面驶来的大货车相撞后侧翻、起火,袁野父亲丧生,母亲重度烧伤医治无效死亡。

听到消息时,袁野正坐在教室里发呆,起初他还以为说的是别人的事,直到老师和同学将他团团围住,生怕他作出什么极端的事来时,他才明白,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他甚至连完整的人都不能再看见了。

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十七岁的袁野抱头痛哭,而二十七岁的袁野早已泣不成声。他手中的香烟燃尽,烟灰落在风里吹散,最后一缕火苗烫到了食指与中指之间的肉皮。


2.

父母的离世并非他所愿,可他始终认定是自己所致。袁野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他几乎不能顺利完成学业,因此休学一年。幸好他还有一个姑姑可以照顾他。姑姑家有个比他小很多的妹妹,妹妹的阳光加上药物治疗,让袁野很快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一切似乎如常。

袁野顺利毕业,考入外省的大学,虽然只是普通的二本院校,但足以令他心安。

读大学后,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如果有人问起伤疤的缘由,他也不过轻言浅笑,一句“不小心划到的”便搪塞过去。

某个周末,几个同学拉着袁野去网吧打游戏。袁野并不感兴趣,他登录许久不用的聊天软件,那还是他半年前申请的,用来和高中同学联系。头像闪烁,有好多同学发来问候,还有大学同学的好友申请。袁野一条一条阅读、回复,一个一个确认,添加。

“你好,请问是袁野学长吗?”一条申请信息吸引了袁野的注意,网名是纠结,头像是一只蓝色蝴蝶。看简介,她是大一新生,和自己同属生化工程系,读生物教育。

确认,添加,回复:“你好,我是。”

很快,女孩接连发来三四条信息:“你好,袁野学长,我是黎思佳。”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在校园网里查到,听说你是文学社团的外宣,负责中文系之外各系的招生?”  “我有兴趣参加,不知道咱们入社条件是什么?”

黎思佳,思佳,思家……袁野叹气,但很快克制了心中的伤感情绪,认真回答着:“没关系,很高兴认识你。”  “我已经退出社团了,听我劝外系生最好不要掺和进去,很容易被他们忽视的。”  “你也对文学感兴趣?不知擅长哪些方面?诗词,写文还是别的什么?”

两个人以此为题,畅聊开去。

黎:我以前爱看武侠小说,最近再追玄幻和异世界。

袁:武侠小说吗?那你应该读过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吧?不知你最喜欢哪一部?

黎:(尴尬笑笑的表情)哈哈,我读的都是业余作家写的,实在惭愧,武侠大作只看过电视剧。

袁:哦,没事,我其实看得也不全。

…………

两个人你一言他一语很快结成朋友并视为知己,因为除了书,他们还有很多相似之处,喜欢听有故事的歌,喜欢看美丽的风景,喜欢进空间写日志。袁野总觉得黎思佳的文字风格和他很像,都有一点化不开的多愁善感。

黎:学长好,最近我读到你的文字,明明每一句描写的景色都是那么美,可为什么读完之后却总有解不开的忧伤啊?

袁:你的文字倒是直白。

黎:哈哈。我一直很想读完《红楼梦》,却总是坚持不下去呢。

袁:读书不能性急,最好也不要半途而废。

黎:其实我父亲书架上倒是有全套的,他不允许我带过来,说是年代太久的书要好好收藏。

袁:或许吧。

黎:学长,你平时都什么时候在?好像我每次留言你都要过很久才能回复我啊。

袁:一般周末吧。

黎:为什么不换一部新款手机,它可以登录聊天软件聊天,还能进空间看写日志的。

袁:是吗?我手机上应该有吧,懒得弄。

黎思佳真的很喜欢和袁野聊天,不管袁野有没有及时回复,她都会留下大段大段的话:“学长,下雪了,满世界一片洁白。”  “学长,我染了一头红发,好像吞噬怪兽的妖精,不知你敢不敢招惹。”  “学长,我父母好烦,每天都要接电话听他们唠叨。”

“有父母唠叨不好吗?”袁野问。

“不怎么好。”黎思佳回。

“学长,哪天你有时间呢?我想和你见一面。”

见面吗?其实袁野很早以前就想见一见这个总爱和她聊天的女孩。可是一想到自己脸上的伤疤,他还是退缩了。这道伤疤,令他困扰。他还记得那天上网结束,他站在网吧门口点燃一根香烟,瞥见一个女孩用嫌弃和疑惑的眼光盯着他,又迅速避开。如果换成黎思佳,黎思佳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再躲避他该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想着,袁野再看到黎思佳的留言或者请求见一次面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条一条认真回复,而是换成:“我最近太忙了。”

冬去春回,一转眼又是新的一年。黎思佳不太像之前那样总是发信息给袁野,她会尽可能选择看似有用的问题询问,比如:“学长,咱们的图书馆不能进去自主选书吗?我还想着找找看有没有适合我读的书呢。寒假回家时我把我这里所有的小说都带回去了。这次来我一本都没带。”

袁野告诉他:“没那么麻烦,我这里有连载的杂志不错,先借给你看看。”

“好。”

“那明天上午大课间,你来我们班找我,生化工程二年二班,你找得到吧?”

“嗯,没问题。”

很快,袁野从黎思佳的空间里读到这样一段话:又是开心的一天,就像沉睡的公主睁开眼睛看见王子一样的心情,我终于能够见到我的王子。

袁野本想评论的,但再次刷新时却看不见了,这丫头准是设置了隐藏,可惜我全都看见了。写得那么直白,分明是说我嘛,哼,见到我真有那么高兴吗?可我,还不能让你看见啊!

终于等到第二天约定好的时间。黎思佳早早来到袁野班级门口,礼貌地询问第一个走出来的学生:“请问袁野学长在班级吗?”走出来的人推了推眼镜,回答道:“不好意思,你还是问里面的学生,他们知道。”黎思佳挠挠头不知所措,幸好又走出来一个同学,笑着对她解释:“刚才你问的是我们的老师,你找袁野吗?他上午有事请假了。”

黎思佳非常失望,她掏出手机准备质问,恰好此时她收到了袁野发来的信息,他说:“你进班找到最干净的那张书桌就是我的位置,你告诉我同桌一声,直接把书拿走就行。”黎思佳只好硬着头皮走进袁野的班级,在一片书海中找到了什么都没摆放的书桌,深蓝色的桌布上连个皱褶都没有。她按照袁野所说,向他的同桌说明,并拿走三本杂志。

等黎思佳走出教室,立刻收到了袁野的另一条信息,这不得不让她感到怀疑,她是否被监视了。袁野说:“喜欢的话可以在空白处留下书评,但一定不要出现压痕,我很在意。”

袁野,如此特别!

黎思佳无奈地笑笑,抱着书籍离开。

其实袁野没有露面并不是真的请假,他只是没有勇气跟黎思佳见面罢了,那时候的他正坐在班级最后面的座位上,关注着黎思佳的一举一动。


站在盥洗室里的袁野,噗啦噗啦洗干净脸,他盯着镜中的自己,轻轻触摸着脸上的伤疤,不禁叹气,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呢?

袁野回到客厅,电视屏幕释放出刺眼的蓝光,跨年春晚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屋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渐渐远去,窗户里的红灯笼也隐去了喜庆而又温暖的光芒,一切又恢复到往日的黑暗,一如袁野的心,那般寂静,那般深邃。

袁野很想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沉醉于温暖的梦里,梦里有一口一口吸着旱烟的父亲,有一下一下扫着小园子的母亲……可是他根本睡不着!袁野关掉电视,关掉所有房间的灯,他将自己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静静地听着时间均匀的呼吸。直到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闪烁,熄灭。袁野靠着沙发坐下来,开始翻看信息。他曾经的同学、现在的同事,还有一些看起来是客户群发的拜年祝福。除此还有一条简洁的问候。

新春快乐

没有使用标点,发出时间零点整,发信息的人竟然是她——丫头!

丫头是袁野给黎思佳的备注。

黎思佳,思佳?思家。呵呵,怎么会是她呢?袁野轻笑,想起他和她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联系过,甚至连写日志的空间都没有进去看过,无论是他对她,还是她对他!但也不是两个人产生了隔阂,只是袁野心里头别扭,他不想一进去看到的文字全都是黎思佳晒的幸福时刻,跟ta去哪里玩了,ta又亲自下厨了,ta送的生日礼物贴心了……奇怪的是袁野不理会黎思佳,黎思佳也从不发信息给他。所以,这次收到她发来的信息,袁野还是很高兴的。

新春快乐

同乐

他们仍旧习惯于不使用标点作为结束,以约定还有下文。迟疑许久,袁野再次编辑信息发出:

今晚的那首歌,歌词很不错”

“是吧?”

“嗯”

没有句号代表着袁野还在期待下文,可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收到黎思佳的信息。袁野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春晚上的那首歌——《不如见一面》。

不如见一面
哪怕就一眼
回首相濡以沫的那几年
不顾一切的你我从前
有时我在想这个世上
是不是有另外几个我
也这样痴痴地贪恋着另外几个你
若世上真的还会存在几个你和我
我多希望他们的结局
他们的结局都能圆满
……


3.

袁野非常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首歌,不清楚的是手机那边的黎思佳。黎思佳甚至不敢确定袁野说的到底是哪首歌。除夕这晚,她有好多事情要做,抢红包、发红包,编祝福语、编文案,包饺子、拍照片。春晚只听了开场。

当设置的闹钟响起,她紧张地捧着手机,等11.59分跳到00.00整,她点开袁野的头像,输入“新春快乐”四字发出,截图发QQ空间,配上文案:整点跨年,卡点祝福,只能专属于你。设置仅自己可见,她不会盼望得到回音,仅仅是安慰自己罢了。

黎思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毕业后她回到家乡,在小学任职,有份稳定的工作也算对今后生活有了交代,于她父母而言更是欣喜万分。唯独婚姻,却成了父母的心头大病。奔三十的人还一直单着身,女孩子到这个年纪,是年年都要减分的。父母每年都要唠叨好几次。其实黎思佳才二十六岁,正是大好年纪,真不知道父母着急什么!又是托人介绍,又是劝她相亲。可她根本没心思,她心思全放在那个她始终忘不了的人身上了,她没有办法接受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再走进她的世界,可是这个人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就已经把他们的关系判了死刑。

黎思佳翻找着春晚节目单,把目标锁定在两首歌上:

《像你这样的朋友》

《不如见一面》

是《像你这样的朋友》吗?像你这样的朋友,余生我可能再也遇不到了。黎思佳还记得袁野毕业前曾经送给她一本书《战争》,灰色封面,硬质书皮。她实在想不出来,他们之间和战争有什么关系,所以当她看到扉页写着字时,把心思全放在寻找其他留言上。

“当你翻开这本书,却读不下去的时候,没关系,合上它,想看的时候再翻开就好了。袁野+笑脸”

一页一页翻看,每一句话都很温暖却也扎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停留在朋友上,进一步不能,退一步不舍。黎思佳努力回忆着她和袁野之间的点点滴滴,感觉像梦一样。

差不多有大半年,两个人一直通过网络聊天,私下互相借书,却从未见过面。借袁野的书,是她去他的班级里拿,再送回。袁野借她的书,是她送到他的班级,再取回。她从不敢乱写评语,因为自己的字迹很烂,他从未写过评语,是不知道怎么写合适。

有一天晚自习,袁野主动提出借他的摘抄笔记给她看。洁白的封皮白色封面的日记本,有淡淡的纸墨香;黑与蓝交替摘抄的文字,如此好看。黎思佳读了很久,一个人在班级昏黄的灯光里。直到班长发现她,问起不回宿舍的原因,她告诉班长她认识的学长是袁野。

“是他啊,那不是我们学生会的成员吗?个子不算太高,瘦瘦的,脸上有一道疤。是他吧?”

黎思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声回答:“我还没有见过他呢!”

“啊?那之前开新生大会你都没有好好听他发言吗?他可是学生代表。”

“没有啊,我又不知道他就是袁野学长,我根本没有注意。”

“你呀!”惊讶之余,班长提出可以找个机会让黎思佳看看他,“下月初咱们系里还要开大会,他一定在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难熬,黎思佳早没了学习的心思,一心盘算着如何打扮自己,穿哪件衣服去,万一碰面了第一句话怎么说,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宿舍的姐妹们都支持她,如果长得很帅一定要追到手,像这么有才还帅气的男生不多了。她反而追问姐妹们当时怎么也没注意看看发言人长什么样子?姐妹们说离得太远加上她们当时正小声研究着会后去哪里逛街,根本没注意。

好不容易等到系里开大会,黎思佳的班级被安排在最后面,看着教室里乌央乌央的人,怦怦乱跳的心根本无法平静,她密切关注着同学们的一举一动,看到可疑的人都会猜想他是不是袁野。班长也是学生会成员,他要在导员身边忙碌,根本没空顾及到黎思佳。导员讲的话,说的注意事项,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一心脑补着她和他的初次见面。等姐妹们拉住她跟着人群往班级外面走,她还在疑惑:“这么快会就开完了?她的袁野学长呢?”

“你的袁野学长根本没来。”事后,班长告诉黎思佳。

“哦。”黎思佳有点失望。

黎思佳发信息问袁野:“学长,今天系里大会你没有参加吗?”

“没有啊,大会没我事我都不去的。”轻描淡写的回答只会徒增黎思佳的忧伤烦恼。

好在很快袁野又发过来一条信息:“你可别学我,你还是要好好学习的,期末可别挂科,我没学咱们的课程,可我有学其他的呢!我有办法不挂科,你可不行。”

真是啰嗦,这也能扯到学习上,她不过是想见他一面,看看他的样子罢了。

“你是不是想见我?”突然冒出来的问话一时让黎思佳哑然,学长不会真的在她身上安了监控吧?还是抓只蛔虫塞进她的肚子里?一想到这,黎思佳还真感觉肚子有点痛,于是她没有跟着姐妹们回班,而是先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休息,她打算和袁野认真地聊一会儿。可袁野只留下一句:“下周五第二节晚自习一上课,你到前操场等我吧。”

周五吗?黎思佳的大学还保留着高中时期的习惯,有固定班级、有固定学习时间,周一升旗、春夏练操、秋冬跑步,早饭后晨读,晚自习查人,睡前查寝。周六上午实验课,周日晚自习返校,只有周六下午至周日晚自习前的时间相对自由。偏偏袁野和她约定的时间是周五的晚自习。

周五当天,黎思佳从早晨起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她需要找到合适的理由才能请假。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找到班长,还没开口说请假的事,就被班长抢话说道:“你要请假?我知道,袁野学长早就替你请过假了。有意思,有意思。不过作为班长我可得劝你,他可不是你觉得那样的人,见面的时候别走神,保护好自己!”

黎思佳不解其意,笑着回应:“没事没事,我都知道。谢谢班长!”

东北四月的春天,既有天气回暖的迹象、也有冬日瑟瑟的寒冷,像极了一对被世俗阻碍的小情侣,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黎思佳站在风里,静静地等着袁野学长。她特意停留在路灯下,以确保她能很快被发现。左等右等也不见袁野出现,黎思佳东张西望,焦急万分。

“我在这里,你是黎思佳?”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嗓音像一阵温柔的风吹过她的发间,又像悠长的旋律萦绕耳际。

黎思佳循声转身,险些撞到走近她的人。她离他如此之近,近到可以看清他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疤。那道伤疤?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袁野问:“你会觉得害怕吗?”

黎思佳摇头,说:“怎么会呢?学长好。”

袁野笑:“总是学长学长的叫我感觉好陌生,要不我当你哥吧,你不是说你想有个哥哥吗?”

黎思佳心中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心中说着“只是哥哥吗”,嘴上却说出“那太好啦”!

袁野摸出一根烟,默默点上,可他还没放进嘴里吸,又立刻丢在地上踩灭了。

“抱歉,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了。”袁野这么说似乎是考虑到黎思佳的感受,可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望向走过去的人。这一切根本逃不出黎思佳的眼睛,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跟随袁野的目光望过去,借着路灯看清了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

“你认识她吗?她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她可优秀可出名呢!”袁野捡起地上的烟,吹了吹,又点上。

黎思佳摇摇头。

“她文采好,唱歌也好听,还会弹古筝,没想到竟然是数学系的佼佼者。她……”

似乎看出黎思佳的状态不对,袁野转移了话题:“你将来有打算去哪座城市工作吗?”

“没有,我肯定回老家的。我父母不希望我离他们太远。学长,不,哥,那你呢?”

“我啊,我很想去有海的城市定居。思佳,你知道吗?去年夏天学校带着我们去海边实地学习,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我真的很喜欢大海!”

“我还没见过大海。”

“没事,等今年夏天你们也要去的。”

黎思佳记不清后来他们都聊了什么,好像时间过得很快,他们随便聊聊就分开了。

黎思佳其实很好奇袁野脸上的伤疤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可她没好意思问。那之后她一想起第一次见面的这个晚上,她都会陷入纠结,倒是应了她的网名。说喜欢他,又不像恋人之间的喜欢,说不喜欢,她的情绪又总是被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词牵动。想到袁野脸上的伤疤,猜测着这或许就是他迟迟不肯露面的原因,可她却想不明白,他既然可以大方地在所有同学面前说自己是袁野,为什么不能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是袁野呢?

是有多奇怪的朋友啊!没错,初次见面袁野也没说他就是袁野。黎思佳还是心存疑虑总觉得和她见面的人不是袁野。


4.

往事历历在目,黎思佳已不清楚该用怎样的词汇来评价她与袁野的曾经。她甚至分不清对袁野究竟是喜欢还是依赖。

那么,会是《不如见一面》吗?

毕业之后,黎思佳曾经去过袁野所在的城市,有海的城市。袁野真的如他所愿,在有海的城市定居。

她从计划、买车票、乘车,到下车、去海边、看落日、捡贝壳,事无巨细全部发到空间说说里,她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不主动说但一定要让袁野知道,知道她此行是奔着和他见上一面去的,可一想到他已有了深爱的妻子和孩子,见面的念头就被打消了。

袁野替她打到车子、告诉她这边的山枣酒好喝不醉人,也问过她要不要见一面。她说:“算了,有家庭的人哪有时间啊!”

手机屏幕扑闪提示电量不足。黎思佳起身找到充电器,给手机补充电量,黑暗中,她仍旧可以熟络地找到插座孔。

“怎么会呢?袁野毕业后就结婚了,他见不见自己又能怎么样?”黎思佳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自言自语,尽可能消除掉脑海中那些自作多情的想法。她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却仍旧睡不着觉。于是黎思佳搜索到这两首歌反复播放着……她觉得《不如见一面》更好听,歌词确实也不错。她听着歌回想着以前她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

“哥,我看过了大海,真的很美。”

“哥,我丢了喜欢的人。”

“哥,我开始追星了,他们好帅,唱歌真好听啊!”

“哥,又下雪了,我去河边看,白茫茫的世界真美呀!”

“哥,新年快乐。今天的晚会我打算唱感动天感动地,那家伙我说什么都感动不了他呢?”

“哥,元旦之后的期末考试,你是不是在我们班上啊?”

“哥?”

黎思佳自从认下袁野这个哥哥,真的是每句开头都要喊一声哥,她也不管袁野回不回话,她还是要说,说她的事,说她看到的景色,唯独那句却从未发出过。

哥,我想和你在一起。

“思佳,陪我出来走走?”袁野回信息的时候,天色已晚,黎思佳本来打算跟着姐妹们回班级的,趁着晚会开始前,再排练排练其他的节目。可袁野说见面,她怎么会拒绝?黎思佳不顾姐妹们笑她“重色轻友”,一阵风似的跑没了影。

哼,我才没有重色轻友,袁野也算是我的朋友。

有点不甘心,要不是听说袁野有了喜欢的人,哎呀,就算他没有,她也不敢表白的,她害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两个人约在第一次见面的路灯下。

黎思佳出现的时侯,袁野刚刚掐掉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哥。”

“别说话,跟着我,带你去个地方。” 

黎思佳紧紧跟在袁野身后,随着他的脚步或快或慢,偶尔踩在未化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跟着他走过面馆、商铺、网吧,她跟着他走上大街、穿过马路,她跟着他一直走到护城河畔。夜晚的风轻轻地吹,吹枯了草地,吹落了树上的残雪,吹皱了冰封的河,也吹乱了黎思佳的心,看远处灯火阑珊,看近处袁野又大口大口的吸着烟。

“哥,少抽点吧。”

“思佳,我想家了。”

“快放假了啊,放假就回家了。”

“思佳,你想知道我脸上的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想。”

“等你有空去查查五年前发生在我高中学校的事,你就知道了。”

“好。”

“思佳,你不能总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偶尔也要和身边的同学、老师打开心扉,他们都很好,会帮你的。”

“突然说这些?”

“思佳,我要走了,回老家去。”

“没事,过了年不是还得回来上课嘛!到时候你可得多跟我见面才行吧?”

袁野不再说话,猛吸了几口烟,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桥面。一束束烟花升空,曼妙地展开她一张张浅黄银白墨绿淡紫青蓝粉红的笑脸,美不胜收。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袁野不知何时熄灭了手上的烟头,身体不自觉地靠近着黎思佳。当漫天烟花绽放于天穹,当闪烁的余光漾在歪扭的伤疤上,他轻轻地将黎思佳揽在怀里。温热的鼻息夹带着辛辣的烟味让黎思佳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触电般迅速收回了手,回到最初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状态。

“抱歉,思佳。我们回去吧!”

“好吧,刚好我们的晚会快开始了。”

两个人不再说别的话,黎思佳仍旧跟在袁野身后,或快或慢地走着,猝不及防被突然转身的袁野撞到了。

“思佳,就先到这里。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去网吧,你自己回去,敢么?”

“嗯?嗯。”

“好。”

黎思佳回到班级,照例参加晚会上的演出,一直到十一点多才结束。她没有回宿舍,而是一个人去了网吧,可袁野已经不在那里了。黎思佳登录聊天软件,习惯性地打开袁野的空间,她发现袁野刚刚更新了一篇日志——《毕业》

毕业,就像一个大大的句号,从此我们告别了一段纯真的青春,一段年少轻狂的岁月,一个充满幻想的时代。

毕业前的这些日子,时间过得好像流沙,看起来漫长,却无时无刻不再逝去。一幕幕场景就像一张张绚烂的剪贴画,串联成一步即将谢幕的电影,记录着我们的青春和过往,也见证着我们的友谊和爱情……

通篇日志看完,黎思佳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毕业?可现在才过新年啊。

她评论问袁野:哥,你毕业文是不是写早了?

很快就有回复:也不早,我下半年要回老家实习,考完试就走,以后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考试结束时间是六天后,三天假期、两天考试,所以只有一天多出的时间吗?”看到袁野在线回复,黎思佳立刻发去信息问道。

“嗯嗯,那天我刚好打算请同学们吃饭,你也要去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真的要走了?”

“是啊。我先睡了,你早点休息。”

这算什么呢?什么都不说,说走就走了吗?黎思佳突然想到袁野提到的那件事,她立刻去查看,校园、凶杀,字字如血染红了她的眼。难道,他就是在那时被歹徒砍伤的吗?可是这件事根本不怪他,他也是受害者啊?


回想起这件事的黎思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找到舒适的位置,划拉着手机,翻找着袁野以前写过的日志,差不多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年同一时间,黎思佳看到了一篇名为《如果那时一切如昨》的日志。日志内容很像歌词,句句描述着回忆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

认识袁野之后,黎思佳看完了他所有的说说和日志,却根本没想到这篇日志背后有什么意义。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她再次翻看,却看到评论区里有一条特别长的话,时间竟然是袁野和她一起去河边看烟花的第二天凌晨,评论人是作者本人,也就是袁野。也就是说,是那时候袁野跟黎思佳说他要睡觉了之后写的吗?

思佳:

这次我真的要走了,万般不舍,我约你出来本想亲口告诉你,当年发生的事情,但我终究没有说出口,我不确定你听了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我也很害怕面对你的反应。思来想去,还是在这里说明吧。

想必你已经查到当年发生在我们学校的事,没错,我也是受害者之一,留下的伤疤确实影响了我后来的生活,可更让我难过的是,我的父母因为我的事,在送我上学后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他们永远地离开了我。

或许你会觉得那是意外不怪我,可如果当你知道歹徒为什么会冲进我们的学校,你大约就会了解。他们家就在我们男生宿舍楼外,他在那养动物,很吵闹的,我们经常丢垃圾到他的院子里,因为这,他才会被逼到忍无可忍,才会作出这么出格的事情吧?理论上说,我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因此,我始终无法迈过这道坎。

抑郁休学那一年,幸而有姑姑一家的照顾,我有个妹妹,她真的改变我许多。而读大学后,很幸运地我又遇见了你,你和我的妹妹很像,同样治愈着满是伤痕的我。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我不那么调皮,一切痛苦的事件都没有发生,我是否可以平静地去追求一份属于我的感情,而不是永远被困在自责的牢笼里呢?

丫头,希望你知道真相以后不要觉得我不好,我很怕很怕你会不再理我。可我这次真的要走了,等假期结束就是我的生日,生日宴一结束,我会参加考试,考试完我就真的走了,可我不希望那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丫头,还能找到我的课桌吧?我留了一本书给你。如果你还能接受我,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一定要带着那本书来找我,我等你的答复。

                                              袁野

黎思佳早已泣不成声。袁野送给她的书,是在生日宴结束后,袁野的同桌送过来的。当时黎思佳还奇怪为什么不是袁野亲自送过来,现在她终于明白。可是这段真相与隐晦的告白却是在三年之后才被当事者看见,一切可还来得及?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袁野已有了他深爱的妻子。

辗转难眠的夜晚,在梦与清醒交叠的朦胧中度过。黎思佳还要面对许多现实的问题,拜年、问候、宴请,被催婚。母亲说大年初一不能丢垃圾、不能洗衣物,所以她只能把泪水浸湿的床单叠整齐,塞进透明口袋,收进书橱,她打算留下这份印记,和袁野有关的印记。书橱里还躺着一本书,也被装进透明的袋子,灰色边,白色框,角落里的战争二字虽小却触目惊心。

黎思佳取出这本书,小心地翻到书的最后一页,几行淡淡的黑色字体安静地藏在书里。

丫头:

记着有一天我不在了,但你要像我在的时候一样,好好地去爱,好好地去生活,我既然来过,便留有我的气息和痕迹,你永远都别为寂寞而难过,因为空气中依然有我……

                                              袁野

好像闯进一只小梅花鹿,黎思佳看到袁野的字还是难受得要命,她合上书,再次将书装进透明塑料袋,压在箱子底层,她终究没有办法安心去读这本书。

“黎思佳,快点儿,我们要出门啦!”父母还在等她,她不能再沉浸在忧伤的情绪里,她要向前看!

或许,她真的应该开始新的生活吧?她打算趁着假期还没结束,开车到外地转一转。


5.

正月初八,袁野锁好家门,拖着行李箱乘坐高铁回到公司。忙碌的工作让他无法顾及其他。

正月初十,袁野下班回家,路上去商店里买烟。手机支付烟钱时看见空间更新提醒。点进去看,是黎思佳的说说更新。

一碗销魂面,

一瓶柚子茶,

我在他乡小饭馆;

耳边响着我要的不是雪,

口中尝着甜甜的红糖粉,

守着叫不醒的梦,

等着不会出现的你。

黎思佳《思念有三种味道》

袁野评论:“你在哪?”

黎思佳回复:“我在他老家,这次出来是当司机的。”

袁野看着思佳的回复变得沉默,他笑话自己想得太多,总觉得还有机会和黎思佳在一起一样。他傻傻地笑了一会儿,又问自己:是不是也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呢?

黎思佳又回复说:“今晚听的歌,都有风。”

袁野看到黎思佳的评论,他还是没有回复。袁野看到黎思佳发来的大段大段的话,发完又删除掉,他仍旧没有回复,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直到第二天袁野睡醒之后,还能看见黎思佳的留言:我突然想到有趣的事情,我们也认识快五年了吧?仔细想想,我们好像只见过四次面,大多时间都是通过网络聊天。你说,一个人真的可以透过文字喜欢另一个人这么久吗?你当初说,如果先认识我一定会和我在一起,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一个傻丫头苦苦等了你那么多年。哥,我在的这座小城竟然下雨了,趁着雨夜难眠,我读完了你送我的《战争》,是的,这次出来我带着你送我的这本书。你还记得书里你留下的话语吗?你说你做我哥哥有点不够格,那么不做我的哥哥,你可以做我的什么呢?或许此时此刻,我终于能够将你放下,再也不会因为想你而难过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也不会因为想你而大颗大颗地掉眼泪。哥,袁野,我想我必须放下你,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是时候该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了。@袁野。

这段话,黎思佳没有删除,她就是要让袁野看到,无论他做出什么反应,甚至不回应也没有关系,因为黎思佳决定离开这座城市了。

她退出程序,删除软件,关闭手机,她不能再犹豫不决。

看到这段留言,袁野立刻发去信息问:“丫头,你到底在哪儿?你说的嫁出去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和他一起回老家了吗?”袁野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黎思佳的回复,他发疯一样的寻找她,可他只有她这一个联系方式。要怎么做,应该怎么做,丫头,你到底在哪儿?

正月十五,元宵节。

袁野放假。他乘坐高铁来到曾经读大学的城市,他从学校出发,沿着曾经走过的路往河畔走去,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黎思佳,他只能来到他们曾经见面的地方。

直到满城烟火绚烂,他还在发着信息给黎思佳。

“丫头,我回大学了。我在河畔看烟火。”

“丫头,我一直在等你啊,我一直一个人,结婚的事都是骗你的,我一直以为你也嫁得良人,我……”

“丫头,你到底在哪里啊?”

“袁野,我发现如果不戴眼镜再看烟花的话,烟花也很立体呢,原来那么绚烂的烟花,本质上其实是一颗一颗圆形的石头啊,难怪它看起来那么的孤独。”

没想到,是黎思佳,她终于有了回应。

“你在哪儿?”袁野焦急地问,他甚至打过去视频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袁野,你回头看!”

他从未说过喜欢你,从未。当烟花点缀夜空,如流星散落,他只是靠近她,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

她从未说过喜欢你,从未。当夜晚归于平静,追赶着流萤,她只是靠近他,深深地吸入辛辣烟味。

                              ~完~

后记说明:

之所以会写这篇故事,源于与一位朋友的简短聊天。故事中的一些情节曾是现实中真实发生过的事,但文中的袁野和黎思佳却是我创造的角色,一切事件都与现实中的我们无关。

希望这世间多些有情人终成眷属,希望有时间和家人和伴侣和朋友能够经常见面。

不如见一面,才能解心中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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