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日,大伯还是走了。
干疼了两天两夜,还是没等到吗啡。两个儿子赶回后,就走了。
晚上赶回村里,所有亲戚都围着大伯的遗体大哭。大伯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了,黑色的寿衣套在几根骨头上,帽子已经全部罩着了头,突出的两边颧骨顶着帽檐,看不到眼,一张冥纸盖住了整张脸。
大伯真的走了。就像《皮囊》里说的,人这辈子就是一副皮囊,用尽了,人就没了。
大伯,一辈子忙忙碌碌,干着苦力,做到死,没穿件好衣,没吃餐好饭,贫穷压着他,可是大伯从没抱怨。一辈子处处为人着想,用淳朴和善良,真正的做着尽人事,听天命。
回到村里,村里乡亲说:“你看,你眼前这一片菜地,之前全部是你大伯种的红薯,走之前都在挖,我们都劝他,得病了,自己休息着,不拼命做。可是,你大伯坚持要赶在打霜前,挖完。真的是肩着锄头,跪着挖完的。”
“不说我们也知道,你大伯想着还有两头大猪要吃啊,他不做,怎么办呢?你大伯,好人啊,做得苦啊。”
其实,癌细胞早已经扩散,胃已经没用了。挖完红薯后,大伯就没法进食了。
他是忍着多大的疼痛才咬牙把一筐筐红薯挑回了家。
死,每个人都要经历,但是在死之前的病痛,是何等的折磨着奄奄的生命。
晚上,拉了一根线,竹竿子挑个灯泡。十几个人拖着,有的抓着尾巴,有的使劲摁着蹄,把大伯养的那只猪,杀了。足足308斤。嚎叫着满村子。
圈里的四头羊也被吓着,到处跳窜。
天快黑时,大伯养的20多只鸡也挤在堂屋门口,是被这么多人吓着了,迟迟不进笼,有人提议让开下,大家都纷纷安静下来,自觉散开点,静静的等着这群鸡进笼。换着平时,是没人跟鸡较劲的。
可这会,大家小心地、认真地、肃穆地看着大伯留在这世上的踪迹。
晚上来了很多悼念的人,远近村的男女老少纷纷前来,抹着泪水,擦着眼。有几个,看起来岁数很大的老婆婆,腿脚不便,叫着大孙子扶着,拄着拐,拿着手电筒都来了。
嘴里念着的都是大伯的好。
大伯没读过书,也说不出什么高深道理,也不爱多说话。
那年,我妈病了,胃口不好。大伯想着自己也没能帮点什么,家里有的就是他自己种的米和养的鸡。30多公里的路,舍不得搭车,硬是扛着几十斤大米,提着两只鸡,一步一步走到镇上来。
大伯他没有女儿,一直视我如己出。知道我喜欢吃野栗子,走前2周,病情其实都复发了,还特意跑到山里,到处找栗子。那会儿都11月了,栗子也差不多过了季节,而且野栗子几乎都绝迹了,冒着阴雨,捡了一小筐。送到镇上给我爸,特别嘱咐是给我的。我知道,那该是翻了几座山才勉强捡到了一小筐。
大伯,你是知道,你自己不久了,也知道你走了,我估计再也吃不到村里野栗子的味儿了吗?
大伯一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辈子处处为别人着想。用行动表达着自己,教育着自己的儿子。辛辛苦苦拉扯两个儿子长大,眼看都要挣钱了,要过好日子了,还是走了。
大伯生前说自己有两个遗憾,一是,没能为儿子创造好的条件,没看到儿子结婚;二是自己的孙女没得叫爷爷。他用他毕生的精力,用尽他所有的力气,铮铮地活着,为这个大家,为着所有的亲戚朋友。
他的纯粹和质朴一直永存。
出殡那天正好是周六,爸爸说,大伯一生为人着想,就算走,也挑着个周末日子,不劳烦大家。大伯埋葬的地方也是他自己选的,在进村头的一处田垄上,朝着阳,看得见进村的路。
他说,他要在那里,能看见大家进进出出。
送大伯到山的队伍很长,很多男女老少直到落棺盖土才慢慢离去。
饭席上,满桌子的菜,大碗肉和羊肉火锅堆得满满,萝卜和大白菜,那些都是大伯养的和种的,对于那些送他一程的乡里,唯有一顿佳肴给以回报。
大伯去天堂了。那里没有病痛,没有劳苦,没有辛酸。
如果有下辈子,愿您尽享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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