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长安的那片月下,谁的酒杯倾倒了盛唐的半壁繁华?我随着刘梦得的一身霜雪,饱览了玄都观的绵绵桃花,一川烟草,新火新茶,渲染了谁的诗酒年华?谁家蝉在鸣?哪院里的紫藤萝在笑?谁的车马沉慢载不动相思?
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有一个命题叫悲秋伤春,零落成泥的花,雨打瑟瑟的桐,交织连绵的雨,独上高楼的人......但各花入各眼,一点不虚。那些春日打马,流觞赋诗,秋来登高,游园高歌的也自成一派风骨,古往今来长流不绝。无论喜悲,是既有情愫一倾如瀑的,也自有质朴无华的。
谁说平和之语不易动人?“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张岱却独爱这一片寂静,爱长堤一横,湖心亭一点,爱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世人只道相公痴,为寻不染世俗色的雪避立湖心,更不知这平和的景下蕴了多少伤怀故国的情。回首故国,他不感慨自己的愁如春江,哀如乱絮,他只是轻轻一点,缓缓一思,过往犹如一场大梦,于是作《陶庵梦忆》,故国之思,个人之志就在雪里雾里沁了多少人的心扉?
林清玄先生有言:“几乎是所有的白花都很香,愈是颜色艳丽的花愈是缺乏芬芳。”从前我没有什么具体的体会,对这种“白花”也是没有什么触动的,直至偶然拜读了归有光《项脊轩志》,才懂得什么叫于无声处惊雷。“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悼亡诗不乏名篇,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岂曰无憾?白居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又是何等痛苦创烈?可他们竟不如这一句不加修辞,毫无华藻的轻诉更让我颤动。物是人非的无奈与辛酸,对往昔的缱绻正如泉眼无声,却久绕不绝。
再及平和之情,于我而言就少不得想到朱自清,朱自清的散文写人抒情质朴却感人至深,画景感发又极尽平和冲淡之美。他的《荷塘月色》如写意画,墨色轻淌间尽态极妍,又如油彩画,笼着薄纱却肆意浓艳。他始终是淡淡的,将夜色荷姿收入眼底,又流于笔下,然而那“被牛乳洗过一般”的美景又如此摄人心魄,连“妻”在夜中“哄着润儿”的声音也流动起来,充满情致。
繁花落尽,我心中仍有花落的声音。一朵,一朵,在无人的山间轻轻飘落。这何曾不是平和之情?宗璞的紫藤萝瀑布像笑声一样流着,在那样的苦痛中,一株藤萝竟能让作者参破苦厄与生死,像藤萝一样肆意开放,若无一颗平和心,她的情思怎会令人如此拜服?
《诗经》怎样成为中国文学的高峰?曾点之志又如何让古者今人心驰神往?东篱种菊,幽篁弹琴的日子又是怎样让文人士宦追逐求索?我想那正是因为人人都需要听听那花落在心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