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听到父亲的声音了,突然想给他老人家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似乎没有话要说了,支支吾吾的,父亲的那头似乎也有些“慌乱”,我和父亲是极少沟通和宣泄心里话的,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我和父亲之间不是一种相溶的关系。但现在我却越来越发现我是那么的离不开自己的老父亲,不是为别的,只因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
父亲是个老实人,当过兵,本本分分,向来不好争名夺利,有时会为了“正义”去较真,爱面子,在我看来父亲是“傻”。父亲挨过饿,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所以他总是寻求安稳的日子,寻求归属,在那片土地上靠天赐予的贡赏生活了一辈子。去年,老家要拆迁,我本以为是好事,后来在他的话语中我才明白,在这所旧房子里,有着他和母亲的爱恋,有着我们姐弟成长的记忆,有和母亲生离死别的逝去,有供他“遮蔽”风雨阳光的地方。一个父亲,只有回到这里才不是孤独的。我知道,房子早晚会有被推倒的那天,当现代化的机械把那份古老推倒时,父亲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精神世界也随之坍塌,在一瞬间把他击垮,无论用什么都替代弥补不了。就像《十分钟年华老去》,父亲是这个时代的“抛弃者”,流浪儿。所以,有时我不懂父亲。
父亲是极其尊重我的,从来不干涉我的情感,也不逼我做不喜欢的事。像我这个年龄的大多都已初为人父了。前几天,邻居家办喜事,晚上父亲去看人家请来的演出,幸福似乎就挂在脸上,我知道,他在期待我成家立业的那一天。每每谈论着别人的孙子,父亲怀里好像也抱着一个孙子……后来,我才懂得,我应该多考虑下他的感受了,应该学着去尊重他,给他一个儿子的温暖,而不是仅仅享受一个父亲的伟大。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开始穿上成人的衣服就成熟了,哪里知道,在父亲眼里,我一直是他的儿子。生活中父亲总是很大意,唯有对我是细腻的。在外地上大学的那四年,一年只回家两次,姐姐告诉我每次我打电话说回来的那天他都会在外面等我,隔一段时间会去对面的公路上看看,我一般是下午或接近傍晚到家,所以父亲的午饭也总是吃成了晚饭,只是为了等我回家吃饭。
父亲不是高雅的人,不懂艺术,平平庸庸,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只是有时候喜欢喝点酒,每次在酒里他总是放得开,不知道他在酒里释放了痛苦还是感受了幸福,我也喝酒,但我只是为了喝酒,没有父亲艺术,没有父亲高雅,没有父亲懂得这里面的人生。所以我知道我走过的人生才是平庸的,而他看似平庸,其实是沧桑的,无法比拟的。
父亲总觉得这辈子欠我什么,我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太平凡,但是我清楚,这份平凡和踏实是别人给不了的,唯有在这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父亲才能给我,在城市那种光鲜的外表下是无法嗅到的,我的美只是年龄成长的美,父亲的美却是年龄留下来的美。我和父亲是两种人,也是不一样的人生,所以不管走到哪里我知道我身上都应该带着父亲给我的那份厚重、淳朴、干净的天性。因此,父亲从来不说让我长大了挣大钱,让他过殷实的生活,他说只想在他老的时候能睡在自己一直以来的老房子里,他说“这里是一个家,只要我和姐姐想家了,至少会有个地方”,他说他是一家之主,他在,什么时候累了,我们可以回家休息。我知道父亲这不是顽固,父亲是个很开明的人,他是给我们的良心安了家,什么时候想回家了知道还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爸爸,不管走多远,家永远都是家,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那里有我们和父亲共同的回忆,别的地方是没有的。我很欣慰,在我的世界里有一个为我在心里珍藏家的父亲,他给不了我名车豪宅,但他在我生命的缝隙里涓涓的流淌,细细的滋润着我。
小时候总是喜欢离开家,觉得无拘无束,当某一天我忽然意识长大了,要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了,才知道什么叫做想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给父亲扣上老的修饰,总觉得生命在一天天的蚕食,心里未免会产生一丝怜悯和冰凉,父亲开始说自己老了,我知道他是让我去撑起这个家,但是他从不说出口,他总觉得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家是他的,那份脊梁是他的,纵然他老了很多事情干不了了。他不是对我溺爱,也不是思想传统,他说他只是做了一个爸爸该做的事情,他说他只是当一个父亲。
想父亲的时候,我心里总是浓浓的,总觉得厚重踏实;想父亲的时候,我会坐在太阳底下透过和煦的阳光去握紧他那双龟裂的双手;想父亲的时候我会像父亲年轻的时候一样吃着白白的馍,用大葱沾酱,品位生活的惬意、甘甜和质朴。以前上大学,每次离开家的时候我总是回头望望老父亲和他身后的老房子,因为走的时候把他们装进了心里就好像等于装进了整个世界。父亲说他犹如那座老房子,随时有坍塌的危险。有时候我很害怕,他却总是笑。我怕好多想说的话来不及和他说,好多想做的事没为他去做。我怕,我没有做好一个儿子。
父亲的一生是平凡的,普普通通,没有给我的生命带来特殊的含义,但他一直陪着我在我的生命中走过,带着一个儿子一直在他的世界里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