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说,做菜是消除寂寞最好的方法。一个人要吃东西的时候,千万别太刻薄自己了,做餐好吃的东西享受,生活就充实。所以,今天也要好好吃饭。
忽而一季,移步中秋,工作之余,日日看似平淡无奇的烧水、煮粥或泡茶、热奶,看书、听音乐、浇花、慢跑,但已经转化成身体里流淌的东西,从此源源不断的滋养生命。秋风紫蟹肥,呼朋酌新酒。秋天是冷清的,寂寥的,感伤的,但对于获取食物来说,秋天却是天赐的好时机。蔬菜谷物成熟,鱼美蟹肥,飞禽走兽藏膘,天高云淡,草木开始凋零,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正是渔猎的好季节。理想中属于秋日的幸福,就是在下着绵绵不绝,淅淅沥沥的秋雨的午后,锅里陈年花雕煮着大虾蟹,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三五好友围桌而坐,喝一口温热的黄酒,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那些年代久远的往事。
乡愁都是因为馋。有时,我们吃的不是食物,是一种习惯,一种仪式抑或一种情怀。一个人懂不懂得吃,也是天生的。在异乡打拼的青年,呼吸着PM2.5超标的空气,每天挤地铁公交上下班,疲于奔命,夜晚回到住处,感觉整个人已经摊倒在床上,饥肠辘辘的时候,总会想起远隔千山万水的故乡,那热气腾腾的牛油红汤火锅,羊肉泡馍,白菜猪肉炖粉条,或者肠粉鲜云吞,然后在无限的乡愁和自怜中爬起来,拿出手机叫来外卖,对着电脑看剧,吃着一堆由各种香精调和而来的果腹之物。一边自怨自艾,后悔当初的选择,一边又感叹回不去的故乡。
其实生活过得好与不好,和你生活的城市并无太大的关系。这一切,与你不会照顾自己的生活有关。你会不会在加班到深夜的时候,回到家,依然给自己煮一碗面条,打个鸡蛋,再放一把青菜,而不是匆匆打开一盒泡面?你能不能每天清晨早早醒来,跑上半个小时步,呼吸一下城市的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然后在家吃个营养早餐,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出去上班,而不是胡子拉碴慌慌忙忙饿着肚子去挤公交?在怨天尤人的时候,最好检讨一下自己,那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自己。
浅秋如水,在这样一个不热、不凉、不潮、不燥的时节,夜幕降临,城市的夜晚趋于平静。二百多公里以外的家里,满头银发的母亲,已经将第一屉月饼放在灶台上的大锅里蒸了。秦岭深处渭水岸边的家乡,中秋佳节,吃的是蒸月饼和烙月饼,和广式、苏式、京式、滇式月饼都有很大区别。母亲总是提前一天发面,面发好后一层一层放上馅,一般是三层,圆圆的边缘做成莲花瓣的形状,直径15——20厘米左右,高10厘米左右,依蒸笼的大小而不同,放好馅再醒15分钟,大火蒸15分钟就可以了。吃的时候切成瓣,红白相间,既好看,也好吃。月饼最讲究的就是馅了,核桃仁、花生仁、芝麻、蜂蜜、红糖、火面是少不了的。火面就是把面粉先在热锅中炒熟了,再把各种馅加上油拌和在一起,起粘合作用。你说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怎么可能不香呢,何况还那么新鲜。小时候每逢中秋节,我总是早早写完了作业,搬个小板凳坐在灶台边等着,月饼蒸好之后,母亲轻轻一掀锅盖,氤氲的水蒸气混合着月饼的甜香,切开后捧一块拿在手里,呼呼一吹,也不怕烫,就往嘴里送。
世事如白云苍狗,倏忽而已。往事仍然历历在目,母亲年事已高,子女在外,蒸月饼也是象征性的蒸一两个。掐指一算,我也有3年没有吃过家里的月饼了。
师傅最爱吃的菜是地三鲜。土豆、茄子、青红甜椒都是当下的时令蔬菜。土豆茄子去皮,土豆切块,茄子滚刀切,青红甜椒切成四瓣之后再切开,热锅倒油,三分热时倒入土豆块炸至金黄,笊篱捞出,放入茄子,炸软,然后加入之前炸好的土豆,再放入青红甜椒,炸2分钟,捞出。另起一锅,倒油,葱姜蒜煸香,倒入开水,依次加老抽,生抽,盐和白糖,淀粉勾芡,倒入之前炸好的食材,收汁装盘即可。美味又下饭的地三鲜就做好了。刚来兰工作的时候,总有诸多不适应,骤然加快的生活节奏,繁重的业务工作,背井离乡的孤独。下班之后师傅总是喊我去她家吃饭,5个人,几个家常菜,一碗白米饭,夏天的时候有凉面,冬天有羊肉泡馍。亦师亦友3年有余,如今我做菜的手艺早已超过师傅,地三鲜的味道,却永远藏在味蕾的记忆深处。
吃过最好吃的羊肉,莫过于西宁城北区柴达木路某条悠长的无名深巷里的”海山烤肉”。去年去青海湖的时候吃过一次,终至于念念不忘的地步。3月的某个下午,正在上班,突然觉得很馋,平淡无奇的日子,像复制粘贴一样规律而单调,总觉得缺了炕锅羊肉的味道。于是在微信群里一约,5点一下班,四个人就直奔西客站,坐上动车,奔袭400公里。出了西宁火车站,因为我是骨灰级路痴,打车到大的地标以后,再也找不到只去过一次的小店,只能在无数条四通八达的小巷道里穿梭,40分钟后,终于找到”海山烤肉”那低调破败灯光昏暗的招牌。又过了一个小时,小铸铁锅盛的满满的一锅炕锅羊肉终于端在饥肠辘辘的我们面前。炕得留油的精羊排和西北人最爱土豆简直是绝配,吸饱了羊肉精华的土豆,是比羊肉更好吃的美味,至于手擀粉,蒜苗和青椒之类,最多算是群众演员。顾不上疲惫的四肢和简陋的环境,一阵风卷残云,四个人6斤羊肉下肚,又买光了隔壁酸奶店所有的酸奶,匆匆赶往火车站,还是误了回兰的最后一趟动车。坐着绿皮车回来,已经凌晨2点了。
那夜春风拂面,高原的天气乍暖还寒,我站在西宁火车站的站台上等火车,竖起了衣领,拉紧了冲锋衣的拉链,冻得通红的双手,拿着一盒老酸奶。空当当的绿皮火车车厢里只有我们几个乘客,胡乱唱着歌,大声喧哗着不虚此行的话语。那样的炕锅羊肉和酸奶一直都有,那样的青春和友谊,不会再有了。
《深夜食堂》里,脸上有道蚯蚓形疤痕的中年大叔,有手艺。有故事。淡定深沉,过尽千帆,选择在繁华东京的一隅开一爿小店来隐居。小店的营业时间从半夜12点到早上7点,菜单只有猪肉汤套餐,客人如果想吃什么,只要老板会做,都会做给客人吃。
深夜以后,也不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不睡觉,游荡在夜的停滞里,在社会的畸零角落,过着孤独的生活。都是一些边缘人,守着一间小店,打发着沉闷的日子。刮风的时候,想家的时候,想念亲人的时候,想起过去恋人的时候,就去这样的深夜小店,点上一个餐牌上没有,却是与过去有关的食物,就着一点点回忆的温暖,吃下去,又可以捱过一天。圣诞夜也有卖火柴的小女孩,想念着火鸡和烤鹅,食物总是与过去的美好密切相关的。
黑社会老大小龙要的是脆皮肠,一头打上花刀,一加热,就成了章鱼形。卡通的造形,是不是人性深处,他童心未泯?老基男要的是甜味厚蛋烧,也就是烘鸡蛋糕,想不出这是个什么味道?茶泡饭三姐妹如同所有的日剧女配一样的聒噪和痴头怪脑,一大把年纪还幻想着纯爱,在什么写字楼里做什么样的工作,会需要加班到半夜12点以后?然后三个人结伴来吃一碗茶泡饭?评论着男人,一边相着自己的亲,一边破坏着女伴的婚姻。拍AV的男优喜欢吃日式土豆沙拉,土豆连皮煮熟,趁热剥去皮,压成泥,加上少许红皮萝卜和卷心菜,拌上沙拉酱,只因那是他妈妈做给他吃过的。而他因从事这个行业,始终不能得到为人师表的妈妈的谅解。正在走红的女歌星总是要一碗猫饭:鲣鱼酱油拌饭。拳击手总是要鸡蛋猪排盖饭,因为猪排盖饭与“胜利”同音。勤工俭学送报纸的大学生带一袋切片面包来,定制他的鸡蛋三明治,他只吃得起这个。酱油炒面加煎蛋,是女影星爸爸做给她的童年美味。烤鲭鱼,两代脱衣舞女郎的心酸。。。。。
所有的人生故事,都与一个食物有关。在兰州,我也曾吃过那样一家只在半夜营业的小店。店名早已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它的大体位置。却清晰的记得那天晚上安宁的KTV里你唱过的歌,兰山顶上的星光,半路上被锯倒的大树,以及刚出锅的大白馒头,青椒炒茄子有点油,肉煸得干干的。半夜里匆匆的一顿饭而已,或许只是一个故事。
第一次听福原希己江的《青椒肉丝》,是在独立音乐人程璧的民谣演唱会上。后来听了福原的原版,整首歌只有干净的吉他伴奏,福原的声音甜而不腻,节奏静谧舒缓,仿佛暗合了内心深处那丝隐秘的幸福。歌词当然是听不懂的,整首歌唯一听懂的四个字就是”青椒肉丝”,独特的日式发音,别有风味。很多时候,感官的享受是相通的,音乐或者美食。我想说其实即使我听不懂你再说什么,但是我能理解你要表达什么。
挑选上好的里脊肉,切成肉丝,用老抽,生抽,料酒,盐和糖腌上,再放一点点干淀粉,腌15分钟左右入味,青椒剖开,去籽,切成丝状。热锅倒油,八分热迅速倒入腌好的肉丝滑开翻炒,七八分熟盛出,油锅加蒜炒香,加青椒,翻炒几分钟,倒入肉丝,快速翻炒,炒匀盛出装盘即可。易得的食材经过简单的烹饪,就变成了滋养身体和灵魂的良药,如大道至简,宇宙间最深奥的奥秘,总是蕴藏在朴素的外表之下。
世间万物,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那些酸甜苦辣咸,和那些记忆交织在一起,愈发显得弥足珍贵。谁说饿的时候那一碗油泼辣子酸汤面,冷的时候那一勺白菜豆腐汤,开心的时候那一块抹茶蛋糕,悲伤的时候炸鸡块和冰镇可乐就不是人生的真谛呢。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贤哉回也!” 生活里的惊喜,来源于你踏踏实实的热爱着它以及融入了它以后对它的理解。 食物和你的恋人一样,唯有付出真心与时间,才有唇齿留香的余味。 全天下的好女子和好男子,都应该在炊烟和炒锅前熨过,知道生活是一件严肃且慵懒的事情,你的食物,养育着你的心肝脾肺,它是什么样的,你就是什么样。
一饭一蔬里的天长地久,一鼎一镬里的朝朝暮暮。昼短苦夜长,何不做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