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姐是我唯一的相信佛教的朋友,也是一个让我在滚滚红尘中活得心安的朋友。
十几年前,我参加一次城区的妇女主任会议,这是我和向阳第一次见面。向阳当时是市粮食局的妇女主任,只见她五官端正,身材匀称,头戴着草帽,眼睛上架着一副墨镜,身穿得体的连衣裙,有种艺术的气质,非常时髦。当时城区妇女干部中有不少是企业的,她们英姿飒爽,干练泼辣,说一不二,举手投足都是一副女汉子的味儿,这让我生畏,不愿与其寒暄搭讪。唯有向阳身上有种文人气息,说话轻声慢语,不卑不亢,说话做事比较地道,而且我们的年龄也相仿,因而我们自然而然地走的较近,成了朋友。随着日渐熟悉,我发现向阳也并不像我想象中的倨傲,不好相处。相反地,她非常朴实真诚,与人为善,善于沟通,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那时我们都做计划生育工作,工作多,任务重。计生局为了显示领导高度重视,每次开会都有重要领导讲话,领导一讲就铺开来收不回来。时间晚了,组织者一般都安排晚餐。晚餐时候,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唱唱卡拉ok,非常开心。大家知道向阳唱歌好听,请她高歌一曲,向阳也当仁不让,从容不迫地走向前台,放开嗓子,声情并茂地演唱民歌啊通俗歌曲啊什么的,向阳的美妙歌声获得大家的热烈的掌声,我也为有这样地一位好朋友感到开心和自豪。
在吃饭的时候,我常常坐在向阳的旁边,发现向阳不吃荤菜,只是吃点素菜。向阳告诉我,她是有宗教信仰相信佛教的。每天清晨,她早早起床念经,晚上饭后也念经,春夏秋冬,没有一天懒怠。听着向阳的介绍,看着眼前的向阳是这样的时尚,性格是这样的活泼,眼睛里闪着温馨与善良的光芒,我完全不能把向阳与那些信佛的人对上号。在我的印象中,信佛的人一般都是岁数大的、命运坎坷的、境遇不好的老太太才会走上这条路,而向阳正值中年,怎么会念佛呢?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身旁的朋友,百思不得其解。唉!真是人各有志啊!
因为我和向阳性格相像,互相信任,三观相同,有共同语言,更重要的是不在一个单位,所以我常常把在单位里遇到的长久积聚在心的不快、不满和不甘对向阳倾诉,向阳及时地用她所拥有的佛教思想来开导我,让我看开和放下。后来我了解到,其实向阳和我的经历也差不多,很早就在粮食局工会老实踏实地工作,不擅钻营拍马,曲意逢迎,所以干了几十年也没有升个一官半职,是一个资深的办事员。我们俩在局里的境遇差不多,只是向阳对人生和工作的看法比我深刻和洒脱。记得向阳总是喜欢呵呵一笑,对我说,这些遭遇算什么呀?干部都是虚的,人生在世,风光不会超过十年。我们只要每月拿到工资就好了。这句话对我的影响很大,在以后的岁月里,不管我在单位遇到什么境遇比如有人升迁了,有人得利了,而我年年照旧,我都能看在眼里,不记在心,坦然应对了。我觉得人的“入世”和 “出世”实际上是一对孪生姐妹,我们既要积极工作,又要看得穿看得破,以平静的心,温和的态度,微笑着面对这如云的人生。
那时候我的孩子和向阳的孩子都一般大,是同一届高中毕业的,同时又都是上海籍,所以我们的孩子可以到上海去参加高考。我们因为这个缘由有了更多的话题:孩子学习怎么样?到上海去怎么立足?怎么考试?这些问题我们都有所讨论和安排。那段日子里,我们互相支持,互相鼓励,互通有无,彼此在精神上有了寄托。我觉得向阳为我打开了最善良的一扇窗户,从此我的心灵世界也充满了精彩。
十年前,谁也没有想到向阳所在的单位——粮食局,因为粮食都放开了,单位紧缩裁人,向阳也在被裁之列。当时向阳心里不甘、不服,与被裁的同事一起去单位领导处去评理,但是结果什么用都没有,只得回家。向阳回家以后,没有按照常规去打一份工,或者找点什么事情做做,她直接到市里最大的寺庙里去做正式的义工了。她除了念经更加认真之外,还负责寺庙里的物品管理。当然寺庙里也发点象征性的菲薄的薪酬,可是几张大团结刚拿到手,她立刻就送到寺庙里的功德箱里去了。她对这宗教信仰真的是一心一意,全无自我哟!
那时候,我经常找向阳玩,可是找也找不到她。有次实在是太想念向阳了,我直接跑到寺庙里去找她。看到向阳身穿着袈裟,那种感觉真的难以言说,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向阳告诉我,她在这里完全是奉献,不拿钱。这里虽然都是信佛的人在一起,但物品保管工作还是很难做的,因为有人有私心,想多拿物品,这是万万不行的。与向阳说了一会儿话,知道了她的平时的生活状态,看到向阳很忙,不断的有人找她做事,我只得匆匆告别,想着向阳的变化这么大,一个美女变成了一个信徒,心里真的不是个滋味。唉,就是混得再不济,那也不需要这般生活啊!我暗暗地想。
几年以后,有一天,向阳到我的办公室找我,说儿子结婚请我参加婚宴。我打心底里为她高兴。她兴致勃勃地说,儿子在上海的一家大公司上班,媳妇也是回沪的,家里开厂,经济条件不错。那次婚宴搞得上档次,很热闹,我发现向阳的儿子很帅,媳妇很漂亮。啊,祝福一对新人,早生贵子,幸福快乐。
后来我也退休了,来上海照顾儿子一家,忙得要死。前年正好回家乡扫墓,我又想到了向阳,发心一定要见见向阳。可是时间很久了,与向阳失去了联系,怎么办?我又想到了寺庙。我赶到了寺庙,问办公室里的小和尚:向阳现居上海还是本市?小和尚告诉我,向阳因为眼睛开刀,好久未来这里做义工了,并且热情的为我与向阳联系,还告诉我向阳的电话号码。我如获至宝,我找到向阳的家。呵,向阳现在的生活与过去不一样了,住上了豪华的新房,家中的摆设样样妥贴大方,专门辟出一间房子作为她念经的地方。看到向阳,我感到她的变化不大,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皱纹,迎面扑来的是一种我最为熟悉的达观、坚韧和满足的气息。刚刚坐定,向阳就向我介绍了最近她和信佛的居士们在寺庙里师傅的组织和带领下,三步一跪拜地行走几百里到九华山去朝拜的事情。她们背着背包,带着草席枕头,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也睡到哪里,天气好就睡在马路旁边,天气不好就睡在沿途的老百姓家里面。这个故事让我深受感动,啊!不简单!向阳啊,你这样一个瘦弱的身体居然也能饱经风雨三步一拜地行几百里路,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你能走这么多的路,是什么力量让你有这样的激情。后来向阳告诉我眼睛不好,视网膜脱落,最近刚刚开过刀,效果很好。向阳说,儿子现在很好,在上海买了第二套房子,生了第二个孩子,和朋友合开了一个公司,现在的效益还不错,家里面很兴旺的。听到这里,我对向阳一家除了祝福还是祝福。
我还和向阳说起了信仰,念经回向,热热闹闹地说了好长时间,非常地开心。我问向阳,有时候去寺庙进香,听到那些和尚和居士们高亢的念经声音,怎么会想哭呢?向阳笑着说,说明你的佛性很好。真的吗?怪不得我也喜听念经声和禅曲呢。
哦,在短短的人生中,我们对禄份不能强求,但是可以通过努力可能实现福报。只要随缘顺势,我们都能够走出命运对我们的框设,突破现实环境的桎梏,迎来我们身体和灵魂的更大自由,迎接幸福快乐健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