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的外公去世,当时我刚生完小黄鱼还在坐月子,当我通过姐姐的朋友圈才得知外公的后事都已经办完了的时候,我气急败坏地掉下了眼泪。
当时满脑子都是外公生前在门口等我回家跟我一起坐沙发上吃水果聊天的场景,以及自己连外公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的无限愧疚。后来妈妈告诉我,这是大家商量的结果,外婆说还是让我好好坐月子,就不要让我知道了。
这就是我们整个大家庭,互相都在为别人着想,世俗的条条框框在家人团结一致的氛围下,根本就不算什么。而终其一生都在给我们灌输这个理念的,便是我的外婆。
我是从上学开始就一直跟在外婆身边的,所以我说话做事总是能深得她心。她对生活和家庭的核心理念是无论如何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她对工作的理念是只要活着就要为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至少不能给别人添麻烦。而她这一辈子就是紧紧抓着这两根准绳,从未放松。
小时候我跟哥哥特别调皮,外婆经常教育我们,以至于长大后我跟哥哥常常调侃对方:小心外婆又要教育你了。当我们都成家以后,这样的调侃还是会有,只是,再也没了从前的轻蔑,只有着各自内心对外婆的敬佩,却从未明说。
四个月前,外婆被确诊为胰腺癌晚期,我跟妈妈正好在机场,得知消息的时候我们两都忍不住地流泪了,我相信大家庭里的所有人都会是一样的反应。胰腺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外婆将在三四个月内离开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意味着她离开前还要忍受巨大的疼痛折磨!
就在上周,距离确诊四个月了,外婆住进了杭州邵逸夫医院。我再次在医院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手术室门口。怕病痛折磨她,大家决定让她做手术切断胰腺周围的感觉神经。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你特别勇敢”,而她也有着很强的信念,觉着她可以战胜病痛。医生提醒她,内窥镜插进胰腺的时候喉咙会有些难受,但是千万不能动,一动手术就做不了了,她眼睛里透着信任,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之后的十分钟,外婆确实做到了一动不动,可医生却告知我们,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老人家做不了全身麻醉,单切一处的感觉神经也减轻不了痛感,说外婆撑了这么久已经很奇迹了,建议我们回家准备后事。
我觉得我已过的人生中,从没有过这么大的晴天霹雳。
回到病房后,外婆病恹恹地躺着,没力气说话,护士让她捏一捏手指,她也捏不到一起了。我告诉她,我考试进了面试,她居然竖起大拇指不停摆动。是的,外婆一直希望我做一个学习认真工作上进生活努力的人,当我小时候考了好成绩,当我成了公务员,当我顺产生出小黄鱼,一次又一次当我看起来特别努力的时候,她总会对我竖起大拇指告诉我“你真棒”。
隔了七天时间,我再次在桐庐医院见到她,瘦骨如柴,脸色蜡黄,眼睛紧闭,嘴巴微张,我说“外婆,我来了”,她点了点头。我真的忍不住汹涌的眼泪,想起我婚礼的第二天,外婆从温州回桐庐,上车前她抹着眼泪痛哭却又害怕让我看见,匆匆上车离开,想起我婚后每一次回温,她都不敢来送我怕自己哭影响我,想起我心疼她让她不要帮我准备这准备那,而她总是为了让我多睡会儿吃好些自己却在大热天奔波,想起过年的时候我带小黄鱼回来,大冬天她怕小黄鱼冻着跑了好多母婴店帮小朋友买手套帽子围巾,每一次,我希望她照顾好自己别为我们受累,而每一次,却又愉悦地接受着她无私的照顾。
不只是对我,外婆对大家庭里的每一个小辈,每一个晚辈,都是事无巨细地考虑着,我们不顺时她鼓励我们,我们略有成就时她轻轻拉住我们让我们不要得意忘形。我想我已经过去的29年时光里,外婆绝对是对我影响最深的人。
写下这些文字的此刻,外婆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与癌症病魔做着抗争。我们希望她再活五年十年,哪怕不能说话我们看着她也会觉得心安,但是又特别不希望这么善良这么一心一意付出了一辈子的她受这样的折磨。
我想对外婆说,你给我留下的财富,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即使你不在了,我也一定会努力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