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梦中。
父亲在已拆掉的朝阳西路那幢房子狭小的门厅里,紧挨那个烤箱站着,40岁的模样,身穿一身崭新灰色中山装,显的格外年轻利落,笑呵呵的面容清晰可见。我见到父亲没有一丝的惊讶,欲上前说点什么,忽而父亲不见了,我半张着嘴从梦中醒来。
我从梦魇中醒来,但父亲的影子在我的眼前一直游来游去。
他曾经是个英俊、被母亲疼爱的少年,心中怀着远大的梦想期盼着自己长大。
但在现实中,他最终成为时代的孤儿,生活在社会底层,半生坎坷。他的学识无人理睬,沉默寡言的性格紧紧地将自已包裹着,从不与人交往,孤独地生活在自已内心世界里。
算不上满腹经纶,但写得一笔漂亮的字。在大杂院中无论谁家有个红、白事准会请他去写对联、挽联的。
那时,他会默默地、很用心地发挥他的才能。时常得到别人称赞时,他只会裂嘴憨憨一笑,因为在他自卑的内心里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存有一丝的骄傲。
从我记事起,他对一切都怀有担心,总是告诫我们姐弟几个:凡是要小心。他诚惶诚恐的心态,谨小甚微的教育,使我们姐弟几个都成为了没有自信,比较自卑的性格。
就这样父亲在世的一些情形又浮现在我的脑海。
父亲在病重的那些年里,步履蹒跚的在家中渡步,越来越不会说话的背后是我们常人无法理解的内心孤独。
病魔把他的思维像河水冲刷着岸边的青草,一点一点连根拔起,最后不留一点痕迹,将他的记忆恶意弃置于陌生的荒山野岭。最终,让他成为了一个“废人”。
每当我回到家,望着他空濛濛的眼睛,我们默默对望,如果我不去移动眼光,他就会一直会呆滞地望下去,一动不动。
有时,我也会盯着他看许久,他的眼光,怎么看都是苦苦的。
在这秋风瑟瑟的深夜里,我不敢想太多,想尽快让思绪回去。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无法遏止地想起更多。父亲已经离开了5年,假若,假若再有机会,我会怎样做?
我会打车将他带到新宁广场,让他坐在樱花树下;不管他那会是清醒还是糊涂,我会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述周围的一切。这是樱花树,对面是老科技馆,现已准备搬迁到海湖新区;你的左前方是省图书馆,等你病好了我会给你借好多好多的书看;你的后面这幢建筑是省博物馆。
就这样,不管他是否听的懂,我会不厌其烦。
我会带着他去散步,虽然他瘦弱的身躯,还驼着背,步履细碎,一小步一小步向前挪动,一路上我会牵着他的手,不着急不着慌。走累了我会让他坐在小马扎上休息片刻。给他讲述这些年西宁市发展的好快,高楼林立的西宁市,已有了现代化城市的风格。
我会带他去饭店,我会摆好餐椅,扶着他颤巍巍的身体慢慢地让他坐下去,将他扶正坐好,以防他那没有平衡的身躯倾斜下去。
我会将菜一点一点夹在他的小盘子中,让他紧握着小勺子,慢慢地将所有的食物吃下去。他无意识的咳嗖将嘴中的食物喷的到处都是,我会立刻用餐巾纸给他擦干净,用餐巾纸接住他从嘴中流出的口水。
我会扶他到卫生间,给他像孩子般地取下已被浸湿的尿布,换上干净的尿不湿,替他提好裤子,慢慢地扶他走出卫生间。
我无法再入眠,满蓄的感情犹如黄河冰融涌动,泪已灌满了耳廓,浸湿了枕巾。
我起身向窗处望去,夜虽然黑,前方星星般的灯火在无言的楼群中闪烁。
幽幽远处传来几声汽笛声,听起来像低声哀鸣,在诉说着一个说不清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