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儿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么一天。
这一天,阳光甚好,洒在黑板凌乱的三角函数解析公式上,都是暖暖的。班主任语气有些沉重,突然地屹立在窗户旁,又依稀听见那一方的同学小心翼翼地手忙脚乱。班主任却没有心思管那么多了,他甚至都没注意到眼皮底下还有一部掩在课本下的手机。
他推开窗道:“巧姐儿,你出来一下。”
巧姐儿安静地站在走廊上,听完了班主任说的话,面无表情地回到教室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淡定地走出了学校。一切都是那么麻木。她站在公交站牌下,眼睛是干干的。她不记得自己有这样子去等过一辆车,同样也不记得,在拥挤的车厢里,人群中的推推掇掇,一浪接着一浪,汗臭味在肆意弥漫,还有缝隙间轻微而过的风,一丝凉意和喘气的机会都是奢侈。
她还未来得及下车,平儿就已经看见了她,慌慌张张的奔了来,搂着她的肩,几乎是小跑着带着她从小道里进入了南城海鲜。正门早已被记者、警察、医生等围得水泄不通,她在那么大胆的从正门走过去,必定又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原本属于王熙凤在办公室里,此刻正凌乱地散落着一堆又一堆的文件。平儿匆匆从地上捡起几叠交到巧姐儿手中,说起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金融术语。她在眼睛,紧盯着楼下,紧盯着那个女人,那个生前风光一世此时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的女人。
“快回家看看,你的妈妈已经畏罪自杀了……”
畏罪?她犯了什么罪?起初巧姐儿不知道,可她看到崭新的美人鱼文案,她就都懂了。心思慎密的平儿见她心思全不在这儿,也慢慢住了口,慈爱地抚着她的背道:“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凤姐姐,那美人鱼有毒,我们都知道,怪我没能拦着她,现在的生意人,又几个不是见了钱就不管不顾往上扑的?只不过凤姐姐平日强势了些,他们就拿着她挡了这一枪。人家都看着南城海鲜生意红火,巴不得出那么点事,那些小摊小贩,地沟油害人肠胃在闹得那么明目张胆,怎么不见这么大张旗鼓……”一语未落,平儿倒自己先抹起泪来。
巧姐儿一直都是静静的,她知道事已至此,怎么也是躲不过的:“平姐姐,你也别哭,你也知道,我爸对这些事情向来不怎么上心,现在妈妈不在了,他肯定也不知道怎么办,这后事如何料理,还需要平姐姐上点心。”平儿万想不到巧姐儿居然如此冷静,满口答应下来,心里不由默默钦佩了几分。
那一天,巧姐儿蜷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切断了与外界所有的联系,她害怕,她一打开手机,满屏飘着“南城海鲜倒闭“这样的相关字眼。平儿此时在客厅里忙着处理南城海鲜的后续工作,她就那么坐在落地窗前,任云卷云舒,日出日落,饿了就扒几口平儿端来的饭,似乎时间都已经停止了。至少,她的心里已装不下时间这样的概念。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点点滴滴,她没有关窗,她看见雨水打在她的眼前,她的地板上,就像一颗颗虚幻的钻石,肆意地在她的房间里跳起了奢华的钻石舞。她已经感觉有些冷了,风呼啸着卷起她的发,眼皮沉重,她愿意伴着这样的钻石舞一同睡去……
“你是怎么搞得,她怎么睡得这样死?”有一双粗糙的手掌,抚上了她的额头:“这都发烧了!我姐不在了,你就这样虐待她是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是这样的,王先生。“是平儿的声音:“巧姐儿下雨的时候没关窗,又吹了风,着了凉,就……”
“你还想蒙我呢!”那个人很凶:“你不就是趁我姐死了,巴不得害死她分夺她的财产。”
巧姐儿挣扎着睁开了眼,只见平儿眼睛红肿,一脸委屈地站在一旁:“你可别乱冤枉人,我哪敢起这个心。”巧姐儿打算坐起身来,这才发现手上正打着吊针。
“啊,巧姐儿。”平儿见她醒了便扑了上来:“你可好些了?”
“巧姐儿,你不用理她,有什么委屈的和我说,我是你的舅舅,是你妈的亲哥哥。”名叫王仁的中年男人一把拉开了平儿,朝着巧姐儿信誓旦旦道。巧姐儿这才发现,这个陌生的男人与王熙凤眉眼之间,确实有那么点相似。
“好了,现在南城海鲜倒闭了,你也捞不着什么好处了。”王仁趁机握紧了巧姐儿的手朝着平儿道:“你也不用在做无用功,按理说,我是巧姐儿的舅舅,照顾她,这也是我该尽的本分,轮不着你操心。你还是尽早另谋高职吧!”
平儿听了这话心里是气极,但也拿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反驳他,她没有王熙凤那么的伶牙俐齿,只得依依不舍地朝着巧姐儿道:“有空来找平姐姐玩。“这才收拾好了东西,出门离去。
巧姐儿自己心里也知道,父亲链哥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南城海鲜都是靠着母亲撑起来的,他只知道在外头寻花问柳,这会儿出了事,肯定早就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巧姐儿还只是个高中生,自己也拿不下什么主意,由着王仁一口一个亲的哄着她,王仁便仗着亲舅舅的身份在家里住下了,可谁知,这王仁才是真正为着这丰富的财产来的。
起初,巧姐儿只是发现,家里莫名其妙少了些名贵的小古董,王仁隔天便会多几身奢华的衣服、手表,直到后来,王仁大晚上还呼朋引伴地开着香槟在客厅里开party,闹得巧姐儿夜夜无法安睡,无奈父母亲又不在身边,巧姐儿的话王仁压根听不进去,又不敢起太大的正面冲突,只好向学校里申请住校。
因为巧姐儿是中途才申请住校,所以校方只得将她插入了一个与别的班混住的寝室,无奈南城海鲜的事情闹得太大,没有几个不认识她的,当她提着行李带着家里的钟点工搬进寝室时,她明显感觉到室友们看见她先是一顿,随后便停止了闲聊,安安静静,围观似的看着她和她的钟点工,铺床,叠被。
巧姐儿本不会做这些,可是感觉到室友们一双双炙热地眼睛盯着她,她不得不故作娴熟地站在一头扯开被单,朝里面套上棉絮。可是这棉絮完全不听她的使唤,任她怎么套,都有一段被单是空缺的,她只得下了床,将它拖到栏杆上抖了抖,结果是越抖越乱。
“哎呀我的小祖宗,这棉絮不是这么套的!“钟点工手忙脚乱下了来,抢过她手中的被子。巧姐儿清晰地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小声地讥笑,欲盖弥彰。她简直要怀疑,住校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了!
待钟点工走后,对床的一个室友笑嘻嘻递过来一碗腌制的酸萝卜:“今天中午我妈来送饭了,你要尝尝吗?”巧姐儿瞅了一眼,笑了笑:“不用了。”
“哟,她还嫌弃呢!”邻床上铺的那个女孩大笑着喊道。递萝卜的室友还是一脸的笑,慢慢将萝卜放了回去:“也是,大小姐哪吃的惯这些呀!”巧姐儿只觉得芒刺在背,动一下都会扎的自己浑身都痛.
巧姐儿以前的那些朋友,也渐渐远了。南城海鲜连带着把她的名声也搞臭了,她的朋友曾经都已认识她为荣,现在也装着不认识了,怕受牵连,任何一个跟她走的稍微近些的人都是感觉奇怪的。巧姐儿成绩原先也并没有出类拔萃,顶多只是还算努力的中游水平,这会儿老师们少了王熙凤时不时给的一点好处,现在对她也渐渐不那么关注了。她倒懂事了不少,开始想着发奋读书,成天整日地待在教室里不愿意出去。一方面是为了成绩,一方面也是不想回家不想回寝室,她见不惯王仁对她家的糟蹋,也受不了寝室里冷冰冰的气氛。可是,她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成绩是怎么也不见起色。她也想安心读书,可是思绪不受控制地便想起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睛,惋惜,同情,幸灾乐祸……
没过多久,她的脊椎骨便出了点问题,医生说,是她经常趴在课桌上睡觉的缘故。没法,她只得带着课本回寝室去,可谁知,钥匙孔也像犯了病似的,怎么也转不动。
大概是反锁了吧。听着寝室里的欢声笑语,巧姐儿便用力敲起了门,以防她们听不见。
寝室里突然间恢复了一片死寂,只听得巧姐儿的敲门声掷地有力。有人穿着拖鞋慢腾腾朝门口走来,但蓦地又突然被什么止住了。巧姐儿硬着头皮喊道:“麻烦各位,开一下门,可以吗?”听起来那么地想祈求,可这明明也是她的寝室。
有人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道:“你是谁?”
“是我呀……”
“你又是谁,没有名字?”依稀传来拼命压制住的笑声。
“我是巧姐儿呀,你们的室友。”
“巧姐儿是谁,你们听说过吗?认识吗?我怎么从不知道这个人呀……”
那人又继续道:“我是想起来前一阵子有一个叫巧姐儿的室友搬了过来,可是,我们就压根没怎么见她回来过,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丑事太大了,没脸待,就跑了呢!你不会是冒牌的吧!”
一阵哄笑隔门传入巧姐儿的耳朵。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道:“可以了。开门吧!”
“好,巧姐儿你记住了,我是给你面子给你开的门!”
巧姐儿忍无可忍,朝着开门的人吼道:“你不觉得你实在太过分了吗!”不知触怒了开门人的哪根敏感的神经,那人开了门便跳着脚尖着嗓子指着巧姐儿道:“我过分?巧姐儿我告诉你,这个学校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家境优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经历过家庭变故,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家庭不完整!还没有谁住个校还要装作连床都不会铺带上钟点工的。你家的南城海鲜已经倒了,你现在这样装给谁看?你哪来的优越感?”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故意炫耀的意思……”
“瞧,我可没说你炫耀,这是你自己说出来的,”那个女生突然得意的笑起来,一步一步朝巧姐儿靠近:“你的风光已经是过去了,你没必要每天摆几本高大上的破书在我们面前装蒜,也没必要故意不回寝室待在教室假装认真读书恶心我们……”
“同学,你听我解释,我们有误会。”巧姐儿强作镇定道,她已经被逼到了楼梯口,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污蔑,有必要澄清,情急之中,她握住了那个女生的手:“你听我解释……”
“啊!!!我不要听!”那个女生却不管不顾地大声尖叫起来,“你不要碰我,我不听你解释,我不想听你借口,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你!”她又喊又叫,疯狂地厮打起了巧姐儿,接着,撒气似的将巧姐儿重重一推,这一推简直是要把她全身的愤怒和不满发泄出来,巧姐儿身后一个悬空,没能握紧扶手,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这会,室友们都出来了,聚在楼梯上,她便摔在楼梯下方,好似一群人上帝似的瞅着一个断腿的小丑。七嘴八舌的议论:
“怎么摔下去了?没有事吧?”
“应该事情不大吧,摔一跤而已。”
“是她自己没有站稳吧……”
“可是她刚刚抓了你,是不是也想动手……“
终于有一个站了出来,朝她道;”你快去医务室看看吧,我们要午休了,帮不上忙.”接着,便慌慌张张拉着室友们回了寝。
巧姐儿拖着腿,倚着扶手缓慢地坐在台阶上,这一刻,她的心里是五味陈杂,何曾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她的头撞到了栏杆,用手一摸,居然还流了血,可她完全感觉不到痛了!她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冰冰凉凉的,她想站起来,可是完全办不到,她的腿已经扭伤了,整个脚踝都是麻木的,使不出力气。她就那么艰难地一蹦一跳下了楼,从血色模糊的视线中辨别方向,一瘸一拐地朝医务室的方向走过去。
她一向都是骄傲的公主,这一刻,她多希望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存在,这样,没有人知道她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幕,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就有人出现了。
“诶,巧姐儿!”是她的同学板儿。
“巧姐儿,你的腿怎么了?”板儿发现了她的腿不太对劲,追了上来关切地问,巧姐儿没忍住,抬眼瞪了他一眼,此刻却对上了板儿惊讶的眼:“你的脸怎么了,怎么都是血,怎么摔成这个样子!”
巧姐儿恨不得抬手便是一巴掌劈下去,她知道自己这样子很难看,可她不允许大家伙一个两个地轮流来践踏她的自尊,她的语气很凶:“不就摔了一跤,你没摔过跤?谁不是从小摔大的?!”
板儿忍不住笑道:“可是你都16了,也不小了。”瞥见巧姐儿是真的生气了,板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得伸手去扶她:“算了,我扶你去医务室吧,以你这速度,指不定要走到什么时候。”
巧姐儿这下彻底爆发了,狠命推开了他,推得板儿一个踉跄:“我就算再不济,也由不得你们这么欺负人,至少我巧姐儿做事从头到尾都问心无愧,犯得着趁人之危来落井下石吗……”说着,巧姐儿这会眼泪倒似开了闸,刹也刹不住地往外淌,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委屈,一次性哭个痛快,哭个干净。她越哭越激动,索性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伴着强烈的哭声。
“你说什么呢,谁欺负你了。”板儿不知道巧姐儿家里发生变故后,周遭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看着巧姐儿混着血和泪的坐在地上哭,生怕别人以为他和女生打架了,只得好言相劝:“你别哭了,哭是没有用的……”
“凭什么,哭都不让人家哭……”巧姐儿嘟嘟囔囔,却丝毫没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已经有零零星星过路的同学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眼光了,板儿无奈之下只得拦腰横抱住了巧姐儿:“行,你继续哭,我送你去医务室!”这也算是间接性告诉大家,他没有欺负女生。
巧姐儿却不知不觉间转为小声的抽泣了,一阵疲倦袭上了她的身体,她便蜷缩在板儿身上渐渐睡去了……
很少有人给过她这样的怀抱。
她并没睡多久,醒来的时候还在医务室,板儿便坐在她的身边,啧啧道:“巧姐儿,你真命大。”
“怎么说?”巧姐儿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
“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医生检查了你的伤痕,是从楼梯上滚下去的。你这样的情况,搞不好便会得脑震荡,或者骨折一条腿,可你看看你,也就额头擦破了点皮,脚也只是扭伤了,过两个星期便可以恢复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板儿道。
“真的没事?”巧姐儿莫名的有点兴奋,打算下地试试,可是一动筋骨,全身又止不住的抽痛。板儿见了,连忙按住她:“诶,我没说完呢!你身上现在青一道紫一道,乱动是很容易痛的。”
“哦。”突然,巧姐儿意识到了什么,恶狠狠地瞪着板儿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的?”
“我……”板儿一时语塞,涨红着脸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医生检查的时候,我是转过脸去的,她说的……”
料他也没这个胆。巧姐儿暗暗想。
寝室看样子是待不下了,那天下午,巧姐儿便决定回家看看,她特地提前十分钟便偷偷溜出了教室,为的便是节省路程时间,却撞上了她不该撞上的一幕。
她没有想到王仁会狠成这样。
“诶,慢点慢点,别磕坏了!”王仁一面插着腰,一面站在石子铺成的阶上,朝着里头几个工人指手画脚:“到时候李老板挑挑拣拣砍我的价,我就从你们几个头上扣!”巧姐儿扶着围墙慢吞吞拖了进来,便看见几个魁梧大汉支着她的象牙白三角镀金支架大钢琴往外跑,她立马便明白了什么,也顾不得腿脚不便,几乎是连滚带爬扑了上去:“站住!站住!你们不许碰我的钢琴!”几个魁梧大汉见她这般,只得手忙脚乱地将琴放下了。
王仁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舒了口气,慢吞吞道:“巧姐儿,你急什么呢,现在你家都这样了,这么个大东西你也用不上,倒不如卖了换点钱,你放心,舅舅讲了个好价钱,绝不会亏了你的!”
“不行,这架钢琴怎么都不许卖!”巧姐儿颤抖地说道。
“怎么就不许卖?我告诉你,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说着,王仁便打算上前拉她。巧姐儿看准了他的企图,顺手抄起脚边一块石头,狠命朝钢琴砸过去:“这架钢琴是我的,你既然要卖了它,那倒不如让我砸了它!”说着,她又握着石头朝钢琴砸去,一下一下砸在王仁那颗嗜钱如命的心头上,如刀如刺。
“嘿,我说你……”王仁想打,却被屋里走出来一个袅袅娜娜的中年女人给拦下了,他没好气地朝着那女人道:“拉我干嘛?我打不得?”中年女人轻笑了一下,想不到这个巧姐儿性子这么烈,倒和王熙凤有些相似,她也瞧准了,巧姐儿聪明,砸钢琴砸的是皮外伤,只是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而已,还是可以弹得,音质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她轻轻道:“你这一巴掌打下去,莫不是辜负了她这身好皮囊?”她的心里,另有盘算。
那几个魁梧大汉瞧见钢琴被砸成这样,只得收工回家了,中年女人朝着王仁的耳朵好言相劝了良久,王仁这才气冲冲地回了屋,留巧姐儿一个人陪着钢琴在外面。巧姐儿站在她熟悉的家门口外,一阵恐惧的陌生感,有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在,她不敢进家门。她有预感,王仁迟早有一天会把她的家搬空的!她颤抖着拨通了平儿的电话:“平姐姐,今晚我可以到你那过夜吗?”
这段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过了期中考,到了家长会了,巧姐儿本想劳烦平姐姐代开,可是自从上次的砸钢琴事件之后,平儿便忙开了锅,动用了一切曾经在南城海鲜拿到的人脉资源,开始暗地里寻找起她的父亲链哥儿,毕竟,链哥儿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自然,家长会平儿是没法来开了,王仁却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风风火火的赶到学校来,原本踌躇着如何向老师开口家长会请假一事的巧姐儿,此刻徘徊在办公室门口,脸立马变成了猪肝色。不巧,办公室又传来了刘姥姥训板儿的声音——板儿和她提过,他一直由自己的姥姥管教。
“你这小子倒会耍滑头,这会儿老师都发现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姥姥,我们真的没发生什么,只不过那段日子她腿扭伤了,身边又没个可靠的人照顾她,我……我看不下去,就举手之劳,帮她点忙,扶她一把咯。”
“你糊弄鬼呢!普通同学干嘛这么躲躲藏藏,没有问题才怪!”
“是她自尊心强,不想让同学看见,就是为了不让同学误会,才故意这么遮遮掩掩,谁知道反而更加说不清……”
“那你还公然在学校抱着人家,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她那天摔伤了,根本走不动……”
这时,王仁也看见了巧姐儿,朝她奔来:“走,进去和老师说说话。”说着,也不顾巧姐儿下意识向后缩的手,便拖着她的胳膊往办公室里拽。她看见板儿和她对视一瞬间,立马低下了头。
老师见巧姐儿也到了,这才开口:“女主角来了。”刘姥姥一回头,这才发现是巧姐儿,惊得不知什么样。她曾经拖过王熙凤的母亲帮忙给儿子——板儿的爸爸——青儿找份工作,这事还成了,现在青儿的工作又稳定待遇又不差,家里能有稳定的经济来源,还多亏了王熙凤,听说南城海鲜一事,她早想来看看巧姐儿,可奈何平常又不大走动,怕这样的相见太突兀了。又转眼一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巧姐儿大概也就为母亲的去世哭个几天,吃的少的一样少不了她,自己应该是瞎操了心,可眼下这状况,链哥儿刘姥姥是见过的,旁边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显然不是她的父亲,巧姐儿又憔悴成这样,比上回看见她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大好,想来,也好不到哪去了。
果然,王仁一听巧姐儿要早恋,开口便骂道:“你个死丫头净给我整些有的没的,趁早,这书也别读了,早点出去找份事做。”说着,也不顾老师劝阻,便拖了巧姐儿往外走。刘姥姥见状,连忙追了出去:“诶,年轻人,年轻人,别激动,这孩子都小,年纪轻轻哪有不犯错的道理……”王仁毕竟是个大男人,步子迈得大,刘姥姥跟不上,只得在后面追,板儿也追了过来。
王仁一面拽着巧姐儿飞跑一面骂骂咧咧道:“明儿起,你就跟着曹姐混去,趁现在年轻,多囤点钱,你是我的人,她亏不了你。”
曹姐便是那日从巧姐儿家里出来的中年女人,曹姐瞧准了巧姐儿的皮相不错,气质也不俗,又会弹钢琴,人也灵活机灵,是个好苗子,便想教唆王仁让巧姐儿跟了她去拉生意,那王仁游手好闲,变着法从巧姐儿家捞钱,听得她吹这么一阵枕旁风,立即巴不得一声。这会是抓准了机会将巧姐儿往这条路上推。
刘姥姥还在追着,好不容易抓上了王仁的胳膊:“年轻人,你可别冲动啊……”
“我们王家的事,容不得你这个外人插手!”四个人便这么拉拉扯扯地到了校门口.
“干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丢不丢人!“平儿知道今天是巧姐儿的家长会,特地搭了车赶来,谁料在校门口撞上这么一出。王仁一见她便破口大骂:“你来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这?”
平儿懒得和他计较,恰巧以前和王熙凤跟刘姥姥碰过面,便去问刘姥姥情况,刘姥姥便如实说了,还说王仁要把巧姐儿交给什么曹姐。
刘姥姥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可平儿全都懂了!这曹姐是混迹于酒吧夜店有名的公主,王仁居然要把巧姐儿交给她,岂不是要让巧姐儿也走上这条不归路?
这会,连平儿也忍不住了,指着王仁的鼻子破口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链哥儿还没死呢!你现在鸠占鹊巢,就是私闯民宅,这是犯法的!你没有巧姐儿监护人的权利!”
“他链哥儿死在外头半天不回家,谁知道是死是活,我是巧姐儿的舅舅!”
“链哥儿没有死亡证明,谁也不能证明他去世了,不信,我们可以法院见分晓,还有诱骗未成年人从事非法工作,这算不算也是一桩罪?”
王仁没念过几天书,一听平儿闹着要打官司,便怂了下来。更戏剧化的是,贾宝玉这时给平儿打了个电话,说是已经找到链哥儿了。
巧姐儿终于恢复了清清静静的生活,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玩一玩那架破败不堪的钢琴,因为习惯了那段板儿扶着她上下学的日子,两人也经常相约着一起回家。没过几天之后,板儿便瞧见巧姐儿一脸心事重重地样子,怎么也逗不开心,便试探着问:“怎么,你舅舅又来骚扰你了?”
“不是,”巧姐儿摇摇头,踌躇一阵,道:“是我爸,他想向平姐姐求婚。”
巧姐儿停顿了会,组织好语言才又开口:“其实吧,我也挺希望平姐姐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可是,我爸那样的人……我也实在希望平姐姐有更好的归宿……”
板儿笑了笑:“这要看平姐姐的选择了,你在这瞎想也没用,不过……我有件事也想和你说。”
“什么?”
板儿凑近了她,轻轻在她耳边道:“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怎么样?”
巧姐儿红了脸,羞涩地点了点头,终于,不管不顾牵起了板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