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620】明堂落成。

  李冲招募士兵得五千余人,想要渡过黄河攻取济州;先攻击武水,武水县令郭务悌到魏州求救。莘县县令马玄素将兵一千七百人中道邀击李冲,担心力不能敌,进入武水县城,闭门拒守。李冲推草车塞其南门,顺风纵火焚烧,想要乘火突入;火势刚起,而风向转回,李冲军不得前进,由此士气沮丧。堂邑人董玄寂为李冲部将,率军攻打武水,对人说:“琅邪王(李冲)与国家交战,这是造反。”李冲听闻,斩董玄寂示众,众人惧怕而散入草泽,不可禁止,惟有家僮左右数十人还在。李冲折返博州,八月二十三日,抵达城门,为守门者所杀,前后起兵仅七天,就失败了。丘神勣抵达博州,官吏素服出迎,丘神勣挥刀,将他们全部杀光,一千余家家破人亡。

  越王李贞听闻李冲起兵,也举兵于豫州,派兵攻陷上蔡。九月一日,武后命左豹韬大将军麹崇裕为中军大总管,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将兵十万以讨伐,又命张光辅为诸军节度。削夺李贞、李冲皇室属籍,改姓虺氏。李贞听闻李冲败亡,想要自己戴上枷锁到宫门谢罪,正巧他所任命的新蔡县令傅延庆招募得勇士二千余人,李贞于是对大家宣告说:“琅邪王已经攻破魏州、相州等数州,有兵二十万,随时就会抵达。”征发属县兵共得五千人,分为五营,派汝阳县丞裴守德等率领,任命九品以上官五百余人。所任命的官都是受胁迫,没有斗志,惟有裴守德与他同谋,李贞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为妻,任命他为大将军,委以腹心。李贞派道士及和尚诵经以求事成,左右及战士都身带“避刀符”。麹崇裕等军抵达豫州城东四十里,李贞派小儿子李规及裴守德拒战,兵溃而归。李贞大惧,闭阁自守。麹崇裕等到了城下,左右对李贞说:“王岂可坐待戮辱!”李贞、李规、裴守德和他的妻子都自杀。与李冲都被枭下首级,挂在东都宫门下。

  当初,范阳王李蔼遣使对李贞及李冲说:“如果四方诸王一时并起,事情没有不成功的。”诸王往来相互约结,还未定下计划,而李冲自己先发动了,只有李贞狼狈响应,其余诸王都不敢动作,所以失败。

  李贞将要起兵时,遣使告诉寿州刺史赵环,赵环的妻子是常乐公主,对使者说:“替我告诉越王:当初隋文帝将要篡夺周室,尉迟迥是宇文皇室的外甥也,尚且能举兵匡救社稷。功虽不成,威震海内,足为忠烈。何况你们诸位亲王,都是先帝之子,岂能不以社稷为心!如今李氏危若朝露,你们诸位亲王不舍生取义,还在犹豫不发,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盼望吗!灾祸就要临头,大丈夫当为忠义之鬼,不要死得毫无意义。”

  等到李贞失败,太后想要将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等诸王全部杀光,命监察御史、蓝田、苏珦调查他们的密谋。苏珦讯问,都没有证据,有人告发说苏珦与韩王、鲁王通谋,太后召苏珦诘问,苏珦据理力争,不肯屈服。太后说:“你是大雅之士,朕派别的人去办,这个案子不用你了。”于是命苏珦前往河西任监军,另派周兴等负责。于是逮捕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黄公李撰、常乐公主于东都,全部迫胁自杀,改其姓曰“虺”,亲党全部诛杀。

  太后任命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当时调查越王李贞党羽,连坐的有六七百家,籍没为奴的有五千人,司刑催促行刑。狄仁杰密奏说:“这些人都是被牵连而已,臣想要公开上奏,又好像是为反逆之人申理;但如果知而不言,又有违陛下仁爱体恤的旨意。”太后特别宽恕了这些人,都流放丰州。狄仁杰路过宁州,宁州父老迎接慰劳说:“是不是我们狄使君(狄仁杰曾任宁州刺史)救了你们的命?”相携哭于德政碑下,设斋三日,而后继续前行。

  当时张光辅还在豫州,将士们仗恃战功,多所求取,狄仁杰不予理睬。张光辅怒道:“州将轻视元帅吗?”狄仁杰说:“搅乱河南的,就一个越王李贞而已,如今一个李贞死了,却生出一万个李贞!”张光辅诘问他什么意思,狄仁杰说:“明公总兵三十万,所要诛杀的只是越王李贞而已。城中听闻官军抵达,翻城墙出降的蜂拥而至,把军营四面都踩出道路来,明公放纵将士暴掠,杀死已经投降的人,当成自己的战功,流血染红了原野,你的人不就是那一万个李贞吗!我恨不得拿到尚方斩马剑,架到你的脖颈上,能杀了你,我视死如归!”张光辅张口结舌,回去之后,上奏说狄仁杰不逊,贬为复州刺史。

11、

  九月十二日,左肃政大夫骞味道、夏官侍郎王本立同时被任命为同平章事。

12、

  太后召宗室到明堂朝见时,东莞公李融秘密遣使问成均助教高子贡,高子贡说:“来必死。”李融于是称病不来。越王李贞起兵,遣使约李融,李融仓猝之间,不能响应,又被自己官属所逼,于是逮捕使者,报告朝廷,擢拜为右赞善大夫。不久,被同党口供引出,冬,十月十四日,在街市上斩首,籍没其家。高子贡也连坐被诛杀。

  济州刺史薛顗、薛顗的弟弟薛绪、薛绪的弟弟驸马都尉薛绍,都与琅邪王李冲通谋。薛顗听闻李冲起兵,制作兵器,招募士兵;李冲失败,杀录事参军高纂以灭口。

  十一月六日,薛顗、薛绪伏诛,薛绍因为是太平公主的丈夫,杖打一百棍,饿死于监狱中。

  十二月一日,司徒、青州刺史、霍王李元轨被控与越王李贞连谋,废黜,流放黔州,装在囚车上,走到陈仓,死去。江都王李绪、殿中监、成公裴承先都在街市斩首。裴承先,是裴寂的孙子。

13、

  命裴居道留守西京长安。

14、

  左肃政大夫、同平章事骞味道一向不把殿中侍御史周矩看在眼里,多次说他不能办事。正巧有人罗织罪状,告发骞味道,太后敕令周矩调查。周矩对骞味道说:“你常说我办不了事,今天我就把你办了。”十二月十五日(原文为乙亥日,根据柏杨考证修改),骞味道和他的儿子骞辞玉都伏诛。

15、

  十二月二十五日,太后前往洛水祭拜,接受宝图,皇帝、皇太子都跟从,内外文武百官、蛮夷酋长各依方位次序站立,珍禽、奇兽、杂宝陈列于坛前,仪仗之盛大,唐朝建立以来还从未有过。

16、

  十二月二十七日,明堂落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共三层:下层象征一年四季,每一季有每一季的方位和颜色。中层象征十二时辰;上层为圆形屋顶,象征二十四节气,由九条龙支撑。屋顶上有铁凤,高一丈,饰以黄金。明堂正中有一根十个人才能环抱的巨大木柱,上下通贯,由巨柱向四方伸出横梁,横梁上再架起斗拱,其余斜柱、门楣等都以中央巨柱为根基。四面环绕以铁铸的水渠,作为辟雍(周朝的国立大学)的象征。号称万象神宫。宴赐君臣,赦天下,准许平民入内参观。改河南县为合宫县。又于明堂北建起天堂五层以贮放大像;到了第三层,就可以俯视明堂了。和尚怀义以功拜为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侍御史王求礼上书曰:“古代的明堂,屋顶都用茅草,不加修剪,椽柱都保留初下来的形状。如今却饰以珠玉,图以丹青,铁凤入云,金龙隐雾,当年殷纣的琼台,夏桀的瑶室,以无以复加了。”太后不予理睬。

太后想要征发梁州、凤州、巴州蜑(dan)部落百姓,从雅州开山凿道,出击生羌,然后攻打吐蕃。正字陈子昂上书,认为:“雅州边羌,自开国以来未尝为盗。如今一旦无罪而杀戮他们,必生怨恨;况且惧怕被诛灭,必定蜂起为盗。西山盗起,则蜀地边邑不得不连兵备守,战事长期不能结束,臣认为西蜀之祸,自此就结下了。臣听说吐蕃垂涎蜀地富饶,早就想要夺取,只是因为山川阻绝,障隘不通,势不能动。如今国家自己搅乱边羌,开凿隘道,让他们能收集逃亡的羌人,作为向导以攻我边境,这是借兵给敌人,还为他们开道,把整个蜀地都送给他们了。蜀地是国家之宝库,可以兼济中国。如今执政大臣们图侥幸之利以攻打西羌,得到他们的土地,并不足以农耕,抢夺他们的财物,也不足以富国,只是白白浪费,无益于圣德,何况其成败并未可知!蜀地所仗恃的,就是地形险要,人民之所以能安心,就是没有兵役;如今国家打开他们的险关,劳役他们的人民,险开则便敌,劳民则伤财,臣恐怕还没见到羌戎,已有奸盗生于其中了。况且蜀人衰弱,不习兵战,山川阻旷,离中国本土又远,如今无故而生西羌、吐蕃之患,臣见其不到一百年,蜀地就变成蛮夷地区了。国家近年废除安北都护府及单于都护府,放弃龟兹、疏勒,天下翕然称之为盛德,都是因为陛下务在让人民休养生息,而不是开疆拓土。如今山东饥荒,关、陇疲弊,而听从这些贪婪的动议,谋动甲兵,兴大役,自古国亡家败,未尝不是因为穷兵黩兵,愿陛下仔细考虑。”既而讨伐生羌及吐蕃的动议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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