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暗恋过一个男生。
那还是我们读小学的时候。在我们那个时候,早熟真的是件奇怪的事情。不像现在,很多小孩子都早熟,如我的小表妹,懵懵懂懂的,身体有了小变化,平时在外的话,不管多热,总是不肯脱下外套,怕 露 点。
她暗恋的那个男生确实也比他人要帅些,在她眼里,也是比他人新鲜些,但也不是现如今所说的小鲜肉。他里里外外都透出一些温暖,一些成熟,不像他人那般幼稚。
他人幼稚到什么地步呢?说起来还真的是有点恼羞成怒。
那时候我也常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小学的时候我们是女生和男生做同桌的,所谓“欺负”,就是高年级的男生老是自作聪明地跑来我们低年级的教室,硬说我和我当时的同桌是一对,还老把我往男生的位置那边推。有个高年级的男生还自认为很帅很屌很成熟,还亲了一下我的脸颊。那时候无论哪个女生,都不敢把高年级的男生怎么样。我也只能作罢。女生们被“欺负”,也不可能回家哭诉,在我们眼里,这是很丢脸的事情,更何况,我那时候经常是一个人生活。
那时候她和她暗恋的男生并不同桌。傻傻的她竟然非常羡慕我可以这样给高年级的男生“欺负”,因为那时我和他同桌。
每天放学我和她都是一起走。但有一个分叉口,我要往左边的方向回家,她要往右边的方向回家,每次我都是先陪她回家再自己回家,那时候我家人并不在家,我是非常自由的,想几点回就几点回。我奶奶就只是帮我做饭,并不管我,毕竟我只是个女孩。有时候我也会在她家吃完午饭再回来。
可是后来她不让我和她一起回家了,因为他的新家也在右边,她想和他一起走。我只好每天一响铃就走,以便留给他们独立的时间和空间。我并不难过,我只是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有一天我也好奇他们在路上会说些什么,会怎么走。于是我偷偷躲进了分岔路边的香蕉林里。
只见她慢悠悠地走着,在分叉口那里看着小沟里的小鱼。很显然,她在等那个他。她时不时偷瞄一下路,顾盼着,看看他来了没有。她的小脚也时不时地踢一下路边的泥土,有些泥土还被她踢飞了。
他来了。她脸上静悄悄地漾起了笑容。他走近了,好像是问她在干什么。她指了指小沟,大概是在回答。他们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便有说有笑地往家的方向走了。
我从香蕉林里出来,独自走回家。
第二天,我又开始了偷窥。这回她走进了旁边的地里,应该是想找蟋蟀。那天早上的课间,很多同学都拿出了自己手中的蟋蟀,那个她暗恋的男生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觉得很新奇。她可能想亲自给他抓一个吧。抓蟋蟀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我以前还跟着一群野孩子去抓过蟾蜍,那种会射尿的。
他又来了,好像还是在问她在干什么。她笑了笑,大概也是在回答。然后他们一起抓到了一只蟋蟀,在地里欢笑了一会儿,便再次有说有笑地往家的方向走了。
我又从香蕉林里出来,再次独自走回家。
但回家后,我发现我发病了,出“风谟”,类似麻疹那样,我不知道书面语是什么。第二天早上,我包裹着自己,去到学校向老师请了假便回家了,不过不小心又吹到了风,变得更加严重了。那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通讯方便,可以给老师打个电话请假了事,不然我也不会因为不小心被风吹到而病情加重。
因为生病,除了吃青菜,和一点瘦肉,我不能吃其他东西。而家里除了麦菜,也没有其他。所以我基本上每天都是在吃麦菜。时间在麦菜的清香中过得很漫长。漫长是因为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得很,家里的电视就两个频道,不到饭点的话,基本都是广告。那时候热播《西游记》,我倒是比小伙伴们更放心地看了。
漫长的时间里,我牢牢地记住了麦菜的味道,记住了麦菜的清香。洗净的一大把麦菜整条放去沸水里煮熟,捞出,沥干,切碎,捏水,打散,放进盘子里,用香油、盐拌匀,就这样作为小菜,配一大盘白粥。
所以我现在喜欢吃阿婆粥也是有理由的。那是我小时候的味道。
终于,我病好了,我回到了学校。我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学校,想到我又可以见到小伙伴,又可以与小伙伴们一同学习,又可以和她一起说话,我就非常高兴。
可是,她不在教室,她不在学校。 我问周围的人她去了哪里,大家脸上都是一阵诡异,甚至有的人都躲开了我的追问。不得已,我只好问我的同桌,也就是她暗恋的男生。问了好几次,他才不耐烦地回答了我:“她死了!听说是因为生病,医生误诊,给她打针时死的!”我恶狠狠地说:“你才死了!”“不信就算了,你可以去问老师,或者放学后我与你一同去她家看看。”
然而,我哭了。我哭我为什么要生病,我哭我为什么不在她身边,我哭我父母为什么总是吵架, 我哭我为什么要一个人生活……反正我哭惨了。同桌被吓惨了。周围的同学还以为他欺负我了。
我哭着哭着还流了鼻血。当时我穿的是白色上衣,我一直低着头,鼻血浸透了我左手边的衣袖。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继续抽泣着。我开始哭我为什么要流鼻血,我为什么要这么脆弱,我为什么要哭……
同桌最终手忙脚乱,只好急忙去报告老师。那时学校也没有校医室,老师拿水给我拍拍额头,叫我仰着头。同桌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看我的鲜红的衣袖。
鼻血止了,我们回了教室上那个早上的最后一节课。
中午放学时,我在学校后门的小河边洗淡了我衣袖上的血印。同桌跟着我。洗完后,我们默不作声地往她家走去。我没有问她的妈妈,因为我从阿姨脸上已经看到了答案。同桌送我到达后就回了自己家。而我一直在她家呆着,直到下午到点去上课。他又和我一同去学校,一路上,我们还是默不作声。
晚上,我跟奶奶说了下,便独自去了她家。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如果哪个地方死了人,总是很忌讳的。无奈我天不怕地不怕,我还在她家住了一晚,吃了一顿饭。我不知道我想要干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她家。我还记得她家到处挂着白色的横幅,长长的。我还记得那晚我在她家吃了好多木薯。我还记得那晚我在她家其实是睡着了。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上初中了。没有任何意外,我进了重点班。她暗恋的那个男生在普通班。初中的班级比较多,不像小学那样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班级多了,人就多了,美女帅哥也多了。他自然也是帅哥,所以受到很多女生欢迎。那时候很流行用漂亮的信纸写信。我也给他写过一封,我告诉他,她曾经喜欢过他。因为我想,人来这一世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就应当让他知道,哪怕最终没有如愿,否则的话,等你死了,你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像她那样,到死也不曾让他知道。
他很快就回了我的信。我是这节课课间给他送的信,他下节课就回信给我了。看来他上初中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认真听课上。他信上的内容让我很意外,因为他说他知道。她向他表白过。我实在想象不到小小年纪向别人表白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和他来往过。只是后来,听说他的女朋友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俨然成了女生口中的“情圣”。我又听说,他和一个女生暧昧不清,被人打了。我还听说,他后来因为纪律问题转学了。
那时我才明了,原来,你的暗恋,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