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着说,考上状元千万不要忘了她,她要坐在家里,等他八抬大轿来娶她。
元朝末年至正年间,黄河决口爆发天灾,致使灾民遍野,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今山东一代,有一名僧,法号怀真。传说怀真原是一介贫苦书生,双亲在瘟疫中相继死去,留下他一人。当时朝政腐败,他虽有满腹的才华与满腔的抱负,却苦于没钱参加科举,为谋生路,他剃发修行,从此远离红尘。
哪知这怀真,天生就具深厚慧根,再加他日夜潜行修炼,十年后竟成山东一代名僧,且文武双全。成名后的怀真广游四海,乐善好施、普渡众生。
话说,当日,怀真来到惠民县。惠民县正处黄河下游,灾情最为严重,到处都能看到饿死的灾民横尸街头,其中多半是女人、小孩儿和年迈的老人。精壮男子几乎都被抓走去治理黄河,剩下的老弱病残,不是饿死了,就是正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
一路上,怀真心情极其悲痛。他苦于自己只能眼睁睁看他们饿死却无计可施。他只能盘坐在每一位死者身旁,心念慈悲,口诵佛经,手敲木鱼,为死者超度,希望他们早登极乐世界。
众多的死者中,有一位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女子破布遮面,衣服破旧,身材干枯。女子旁边跪着一个7、8岁的小女孩儿,正嘤嘤地哭着。
他想起自己15岁那年,母亲离去的情景。可怜这孩子,这么小就失去了母亲,真是可悲。
他盘坐在女子身旁,正要为其超度,忽然瞥见她左手腕上有一串枣木珠,他一怔,又仔细看去,发现其中两颗上面刻了“志柳”两个字。
他的心猛地缩紧一团,怎么是她?那个手串是当年他临进京赶考时,他送她的,而“志柳”就是他的本名。
那天夜里,她怀揣着10两纹银来送他,俊俏的眉眼间全是笑。她轻笑着说,考上状元千万不要忘了她,她要坐在家里,等他八抬大轿来娶她。他问她,哪来那么多银子。她笑笑说,是一个远房的亲戚借的。看着她脸上荡满的笑容,他信了。
临走时 ,她不忘嘱咐他一定小心,不要让小偷把银子偷了去。他把一串自己刻的枣木珠子带在她手上,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个状元回来,再八抬大轿地把她风风光光地娶回家。
可没曾想还没等到京城,银子就被几个强盗抢光了。没了银子无法去赶考,只能一路乞讨往回赶。屋漏偏逢连夜雨,路途中他又害了病,所以耽搁了数日之后才赶到家。
他去找她,她不在。后来得知,她已嫁入当地一个大户人家,做了偏房,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他恨她贪慕虚荣,也恨自己没钱又无能,空有一腔抱负也无处施展,所以一气之下,上山当了和尚。
转眼十年过去了,他下山普渡众生。却无意间听说,当年,她是为他借了斡脱钱,后来利息越滚越高,她无力偿还,他又没有任何音信。大户那家老爷帮忙偿还,条件是要她做他的偏房。
他如梦方醒,是他害了她!他又去找她,她又不在。得知,因她性子倔强,不讨老爷喜欢,被卖致他人。
他又去寻她,几经寻找仍是毫无音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竟是这般凄惨。
他俯下身,轻轻拿去她脸上的破布巾,温柔地看着她。十几年过去了,她有些老了,但在他心目中,她却依然像从前那般美丽。
她两眼紧闭着, 脸上有泪水漫过的痕迹,表情痛苦又带着丝丝不舍。一定是惦念还未成年的女儿,或者她会惦念他吗?不然她怎么还带着那串木珠?
他不敢想。
他不配让她惦念。这么多年他所有的尘世早已了断,唯独对她有满满的愧疚之情。他辜负了她对他的一片深情。
他把破布巾又轻轻盖在她脸上,慢慢把身体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他要送她最后一程。
“咚……”,霎时,木鱼声响起。
只听见木鱼越敲越快,越敲越响,在惠民县上空一圈圈荡漾开去,载着他一点点穿越到过去——8岁的她拉着10岁的他,志柳哥哥,等我长大了,你可以娶我吗……
忽地,一滴泪悄然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