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
北纬一度的新加坡。
不算热烈的朝阳,
早已驱走了夜晚的漆黑。
这是一个周一。
朱莉生气地按掉了闹钟,
啪的一声,
上周刚买的新闹钟,
被朱莉正准备缩回床上的手,
打翻到了地上,
粉身碎骨。
朱莉顿时睡意全无,
从床上弹了起来,
看着小闹钟可怜兮兮的残骸,
欲哭无泪。
唉,
好几百块的闹钟,
就这么没了,
上周刚发的工资,
拿去再买个闹钟,
大概也就剩下饭钱和房租了吧。
还真是新的不去,
旧的不来啊,
但是,
朱莉现在这么穷,
这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朱莉从恍惚中回过神,
拿起手机一看,
七点半了,
上班要迟到了,
可是她还没有换衣服,
也没有洗漱梳妆。
朱莉顾不上打扫,
碎的满地都是玻璃渣的闹钟。
冲下床,
准备掀开衣柜,
随便穿上一身洗洗刷刷就出门。
一阵扎心的刺痛从脚底袭来,
朱莉疼得倒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忍痛抬起脚一看,
整个脚板血肉模糊,
连哪里被伤到了都看不见。
再一回头,
地板上全是殷红的血印。
朱莉有些慌了,
她知道自己五分钟内再不出门,
上班就要迟到了,
一定要挨臭脸老板的破口大骂。
她记得上次母亲来看她,
给她留下了一瓶碘伏。
她单脚跳着,
在房间里找那瓶,
救命的碘伏。
叮叮哐哐翻了两分钟,
朱莉终于看到了,
那瓶还没开封,
但是标签纸有一点泛黄的碘伏。
无意中,
朱莉漂到了碘伏有效期。
噢,
它上个月就已经过期了。
她突然意识到,
母亲上次来看她,
已经有一年多了。
她居然已经在这个,
连窗户都没有的出租房里,
住了两年了。
手机响起来了,
这是朱莉给自己设的,
该要出门上班的提醒。
朱莉心里一惊,
她拖着血流成河的脚,
敲起了隔壁大婶刘三的门,
她想问大婶借一点儿碘伏和绷带。
敲了好一会儿,
大婶才揉着惺忪的睡眼,
带着一股子起床气,
砰的一下,
把门推开。
朱莉站的离门太近了,
右边脸颊上又被粗糙的门上,
伸出来的细铁丝,
划开了一道口子。
大婶顾不上捂着脸的朱莉,
翻着白眼,
问朱莉敲门做什么,
大婶没完没了地,
数落朱莉打扰她睡觉,
很没有礼貌和教养。
朱莉指了指自己鲜红色的脚,
克制住心中的委屈和愤怒,
挤出笑脸,
柔声问大婶借绷带和碘伏。
大婶一看朱莉严重的伤势,
估计也被吓到了。
但是气又还没有消,
于是,
什么话也没说,
进了屋去拿来了碘伏和绷带,
重重地砸到朱莉手上,
说了句记得还,
就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朱莉赶紧回屋去处理伤口。
等她穿上西装,
再逼不得已地,
把原本应该穿上的高跟鞋,
换成在两元店买的,
红绿相间的拖鞋。
脸上和脚上,
都是扎眼的白色纱布,
出门还是要头和脚配套才好。
朱莉看着自己糟糕的打扮,
想要请一天假,
不去上班。
但是这样的话,
朱莉一年的年终全勤奖,
就泡汤了,
那可是有好几个月工资那么多啊。
终于,
咬牙切齿,
朱莉出门了,
那个点正好是开始上班的时间。
朱莉坐上了公交车,
平时都有空座的公交车,
这一刻,
却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般。
朱莉瞧着她自己的样子,
怎么看都属于弱势群体。
应该有人给她让位的吧?
两分钟过去了,
摇晃的公交车里,
没有一个人站起来。
朱莉感受到的,
只有旁边的人异样的眼光。
一个脸上写满顽皮的小男孩,
安坐在座位上,
拍了拍她的母亲,
问为什么有人会穿西装和拖鞋出门。
她母亲不耐烦地,
刷着手里的手机,
一句这么穿的人肯定是神经病脱口而出。
朱莉气的揣紧了拳头,
却又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她知道,
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她只希望老板,
看到她可怜的样子,
能够同情同情她,
不至于让她太难堪。
朱莉习惯性地打开朋友圈,
安吉请了假去夏威夷度假了,
照片上是小麦色的健康皮肤,
和金黄色的沙滩;
贝卡的男友向她求婚了,
秀在朋友圈的戒指,
和幸福的笑脸,
闪瞎了朱莉的双眼;
琳达去餐厅吃饭,
抽中了免费马尔代夫游,
这会儿正在发表获奖感言;
……
好像所有人都比自己过的好,
朱莉难受地闭上了双眸。
她翻出了一张p图效果不错的自拍,
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的世界春暖花开~
朱莉把它当作一个美好的愿望。
一路上遇到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
公交车总算磕磕绊绊到了公司门口。
朱莉冲出车门,
却把钱包落在了公交车上。
等她喘着粗气,
蹒跚地出现在,
只有呼吸声的办公室,
老板站起来,
用整层楼都可以听到的声音,
斥责朱莉,
一顿训斥之后,
还扣掉了朱莉这个月的工资。
老板终于叉着腰走了,
朱莉逃到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
趴在马桶上
跟着水声一起,
放声大哭。
等到朱莉带着红肿的双眼,
从卫生间出来,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朱莉想要吃顿好的安慰一下自己,
她叫上同事贝拉,
一起去公司对面的餐厅吃午餐。
等她们吃完饭结账的时候,
朱莉打开手提包,
怎么也找不到钱包。
心中惊慌失措。
她强装镇定地告诉贝拉,
自己的钱包掉了,
请求贝拉先帮忙垫付饭钱。
贝拉将信将疑地帮朱莉付了饭钱,
脸上写满了,
朱莉是不是故意不带钱包的疑问。
吃过午饭,
朱莉瘫在办公桌上,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
有比她更倒霉的人。
漫长的下午终于过去了,
朱莉挣扎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只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
甚是想要站到马路中间,
体会死亡的滋味。
电话响了,
陌生号码。
朱莉不耐烦的接起电话,
谁?
你好,
我在捡到的钱包里,
看到了名片上的这个号码,
这是一个粉红色的豹纹钱包,
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是谁丢了它?
是我是我!
朱莉大声呐喊着。
路人一定会断定,
这是个受了刺激的奇怪疯子。
朱莉万万没想到,
她的钱包还有机会,
回到她身边。
接完电话,
朱莉在心里嘲笑,
那个几分钟前,
还想要在马路上送命的姑娘。
叮咚,
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母亲发来的,
母亲来看朱莉,
她担心朱莉出了什么事,
收拾好房间后,
马上就给朱莉发了短信。
朱莉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她回家之后,
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休息了。
走到街角的时候,
一束比两个朱莉还宽的玫瑰花,
娇艳地盛开在朱莉眼前。
玫瑰花后面,
走出了朱莉的男朋友,
拿出一枚,
比早上看到的大得多的戒指,
向朱莉求婚。
朱莉顾不上自己穿着拖鞋和西装,
激动地一口答应下来。
那一刻,
朱莉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吃过有着母亲味道的晚餐后,
安吉发来微信,
哭诉着自己在夏威夷,
被毒辣的太阳晒脱了好几层皮;
贝卡带着哭腔发来语音,
贝卡发现,
那个不久前向她求婚的男友,
居然在外有染;
琳达也气愤地向朱莉抱怨,
所谓的免费马尔代夫游,
其实就是,
不停地进出,
各种天价旅游商店。
朱莉竟不知,
朋友圈和生活,
到底孰真孰假。